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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利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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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楚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被撞落在地上的手机,外壳脱离,电池散开,屏幕的光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失。
那个匆匆一瞥依旧可以感受到俏丽张扬的短发女孩,她在一个微小的动作打落手机擦肩而过时低声说,“小楚,暗处有人,尽快归队。”
冷风刮着那低柔的嗓音送到陈楚的耳中,循声抬眼,慢慢地看着那纤细窈窕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蹲下身子把支离破碎的手机慢慢地拼装完整,陈楚晕眩着起身的时候看到了刀静茗安静地站在自己的身侧。
陈楚想,大概,刀静茗才是守在暗处的人吧。
黎舒远冷眼看着陈楚撕开她掌心上胡乱包裹着衣料,目光落在血肉模糊几乎能看见掌骨的圆洞的时候,眉心紧皱,看向刀静茗的眼睛闪耀着愠怒的光芒。
“她受伤了。”黎舒远向刀静茗阐述事实,她说过的,陈楚不能受伤,刀静茗答应的,却没有做到,这是刀静茗的失职。
陈楚觉得只是伤了手,小伤而已,没有必要对根本没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刀静茗兴师问罪,所以她微笑着说,“没关系,要不了命的。”
对陈楚来说,要不了命的伤,都是小伤。
微笑的眼,不在意的口吻,再狼狈苍白都显得干净的脸,淡淡的香,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就有着让人想要狠狠拥抱嵌进身体的欲望。
黎舒远深深地吸了口气,挪掉自己怎么都移不开的目光,平复着无端焦躁的内心,然后,对自己说,不过是个自己感兴趣又能为自己卖命的女人罢了。
刀静茗给了陈楚一个药袋子,陈楚打开,里面应有尽有,消毒水,纱布,钳子,药盐,甚至还有针和线。
“傻子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你应该开着车子往回跑,而不是蒙头冲了进去。没有人会夸耀你的勇敢,你因此而死了的话我会觉得黎花的钱花得太冤枉,你最多就值个零头。”
刀静茗平静地告诉黎舒远她不出手的原因,因为她觉得只懂得一心向前冲的陈楚不值得,像个莽夫,虽然这个莽夫能从那么多枪口下死里逃生很让人匪夷所思,但这并不能改变她是个莽夫的事实。
脱下破碎的外套垫在膝盖上,陈楚未受伤的手细致地为受伤的手擦拭伤口,皮开肉绽,咬牙依然觉得很痛,冷汗不停地往外冒,甚至觉得头很昏,眼也很花。但是她还是浅笑着赞同了刀静茗对自己的评价说,“对,一点都不值得。”
她欠黎舒远的,越欠越多了,多到她不知道有没有还清的那一天。
那个人说,小楚,尽快归队。
陈楚想,归什么队呢?还有,归队的话,那欠着的该怎么办呢?
陈楚忍不住地想去捕捉黎舒远的表情,一眼瞟过去的时候,只看到黎舒远冷峻时紧抿的唇角,还有完美白皙的下巴,遥远,但不陌生。
“不过我现在觉得值得了。能见到方浩身边最亲近的女人,就值得了。”
刀静茗看着陈楚熟练地在自己的掌心穿针引线,一针一线执着认真,滴下的汗,咬破的唇,猩红的血,倔强,隐忍,坚毅,沉静低调的美丽,耀眼迷人。
“方浩?”记忆搜索,黎舒远的眼眯成了一条线,那是黎舒远的池风帮严厉禁止踏足的领域,毒品。
“几个月前被警方一窝端了。”刀静茗提醒着黎舒远的记忆,所有的人死的死了,后来该进去的进去了,唯有她带回来的陈楚,活着,而千方百计想要一网打尽的那个地方却悄无声息。
“好。”黎舒远挥手制止了刀静茗进一步分析种种可能的意图,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能让那个地方试图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的人,和自己不会是一条道上的。
陈楚,或许成不了情人之前,就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黎舒远又想,或许她可以让陈楚成为自己永远的情人,永远都想不起,那就能永远的留在自己的身边了,又或者,想起了,也只能是自己的情人。
黎舒远不去想她为什么会想永远的把陈楚留在身边,只是固执地认为,陈楚的命都是自己的,陈楚的人就没有不是自己的道理。
收针,打了个漂亮精致的结,陈楚抵制住脑袋阵阵发昏的感受,对居高临下终于正眼看着自己的黎舒远说,“车给打废了,怎么办?”
黎舒远一脚跨在了陈楚的两腿之间,俯身抬起陈楚的下巴,不答反问,“你说呢?”
陈楚撇开眼说,“我不知道。”
黎舒远低头,唇准确地封住了陈楚的唇,柔软的,冰凉的唇瓣。
仅仅是蜻蜓点水的轻吻,黎舒远趴在陈楚的耳边,咬着她的耳骨低语,“这是利息。”
陈楚握起的拳头悄悄地放下,轻吁了口气,她不满意自己在黎舒远靠近时瞬间紧绷的情绪,但她无力排解。
起身坐在陈楚的身边,黎舒远不顾陈楚的推拒,抓起她受伤的掌心,摊开,黑色的血凝聚在针线满布的地方,像个不知名的图腾。
黎舒远突然想,在这样的位置,纹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标志,应该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陈楚奇怪地看着黎舒远脸上露出的笑容,不轻浮,不讥讽,不压迫,淡淡的,如沐春风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很扎眼,让陈楚的呼吸,乱了频率。
抽回黎舒远握着的手,颦眉看着掌心蜿蜒的线路,陈楚自语,“好了,还会有掌纹吗?”
陈楚的声音太低,黎舒远听不清,疑惑地拿眼锁着陈楚一张一翕的唇。
越发苍白没有血色的唇,黎舒远还是有想含入嘴里的念想。
又一次突然地攫取,陈楚片刻的挣扎过后失了气力,黎舒远很满意陈楚的温顺,却在偷得呼吸的空隙,发现倚在身上的重量格外的沉,低头端看,才发现被她亲吻着的陈楚,早已没有了神智……
唇角勾起了抹笑,黎舒远的笑容比她的心还要空,就在前一刻,她居然会荒唐的以为,那是陈楚卸下心房的妥协,并由着欢喜因子肆意徜徉在心里,而最后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巨大的心理落差,黎舒远厌倦自己会对陈楚有这样的情绪,对软绵绵塌在自己身上的陈楚,她想推开又在推开的瞬间把她拉到自己的怀抱,然后,抱起,轻柔地放在了自己不曾有外人踏入的休息室的大床上。
陈楚身上的血在落床的瞬间沾染在了洁白的床单上,让黎舒远冷硬的心抽了抽,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打给了连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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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你不该把她留在身边,并不是非要不可的人,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刀静茗冷静地告诉黎舒远,她这样做是错的。池风帮原本和毒贩子没有任何的利益往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和睦相处,而黎舒远不该打破长久以来的平衡关系。
“而且,虽然还没有彻底查清楚,但她很有可能就是警方的人,养一个随时都可能倒戈相向的人对我们没有任何的好处,对你,也太危险了!”
刀静茗的使命,是在看得见的地方保护黎舒远不受伤害,如果黎舒远养了只随时可以吃人的老虎在身边,那刀静茗的身手再好,也是无济于事。
“小刀,她没有了记忆。我救的她,她在我这里是空白的,什么人也不是。”
“但她不可能会永远的没有记忆,她记忆舒醒的时候我怕你会来不及躲。”
“相信我,我会让她记忆醒来的时候再也回不到过去。”
刀静茗抿紧了嘴,因为她看到连琪,还有跟在连琪身后的进门的两人抬着的担架。
连琪看了眼刀静茗,看到她身上的血迹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
刀静茗飘到连琪的身边,把衣服前前后后都翻了翻,无视暴露在他人眼里的裸白肌肤急切地说,“我没有受伤,这是陈楚身上的血。”
连琪收回眼光,冷酷地说,“你记得,你身上的伤,我是不会治的。”
退后,刀静茗看着连琪忙碌的身影噤了声。
“真是比我还专业的手法啊。”连琪看着陈楚的掌心感叹。
黎舒远的眼神暗了暗,突然有了剥开陈楚看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的念头。
她想起了陈楚曾经说过的,“伤得多了,自然什么都会了。”
她曾经不怎么在意,而今却在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