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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PAST ...

  •   秦灏远惊醒的时候,床头的钟指向五点。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身边的人睡得很沉,他昨晚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秦灏远本打算夜里就溜回客房,无奈他实在是被折腾的够呛,到最后几乎是昏死过去,连清理都是游亦航抱着他去浴室洗的,哪还有精力爬回去。
      他屏气凝神的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估摸着应该是都还没起,于是赶紧下床拾掇了乱糟糟的衣服,囫囵套了一下,像昨晚来时一样,轻手轻脚的跑上了三楼。
      回到房间一下松了紧绷的神经,加上身体的疲惫,他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到杜姐来敲门叫他起床吃饭,已经快中午了。
      他出门前扒着镜子看了半天,他们昨晚胡闹的有点放肆,身上到处都是红痕明显,还好是冬天,他默默的换件高领衫,把领口往下巴扯到最高,才敢下楼。
      他多少心里还是有点虚虚的不安,来到餐厅看到易岚神色如常,还笑着招呼他快过来吃饭,才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饭桌上气氛还算不错,易岚没有再提昨天不愉快的话题,一顿饭吃的风平浪静。
      吃完饭,游亦航送易岚和杜姐回疗养院,秦灏远自己先回了市区。
      重新回到病房的环境里,易岚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低迷,她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寒冬的枝头空落落的。
      游亦航看着有些不忍心,但是假期也不能再有更多了,他轻轻的抱了一下易岚:“妈,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易岚没什么反应。
      杜姐对易岚道:“太太,我送一下小航。”
      易岚还是一动不动。
      杜姐跟着游亦航下楼,一路走到了停车场,游亦航回过头:“您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杜姐看着他,眼神犹豫,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游亦航点了支烟:“您有话直说吧。”
      杜姐似是鼓了半天勇气,良久才开口:“小航啊……你……你和小远,是怎么回事啊?”
      游亦航怔住了,他以为杜姐是要和他说易岚,完全没料到话题竟然走向了这个方向。
      他指尖夹着烟,一时忘了抽,袅袅的烟雾升起,把他的神情隐在了里面。
      “昨天晚上,小远说要回房间给家里打电话,我想着去问问他要不要吃夜宵,结果发现房间里没人。”杜姐说的犹疑又艰难,“我想着他可能去找你,就说正好也顺便问问你要不要吃,我就……”她停住了,垂着眼不看游亦航,似是平复了一番心情,才接着说,“我一宿都没怎么睡,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想多了,直到今天早上五点多,我听见外面房门响,就起来看了一眼,看到了小远从你房间里出来。”
      游亦航透过烟雾看着她,突然轻笑了一下:“如果我说,他就是昨晚去找我一起和家人视频,然后留下来睡了,是不是毫无说服力?”
      杜姐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不忍心:“小航,我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农村妇女,但我好歹也活了这把年纪,该知道的事,也都是知道的。”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只恨自己没有再老眼昏花一点,要是没有看清小远身上那些痕迹就好了。”
      游亦航心里最后的一点侥幸随着这句话一起粉身碎骨。
      他踩灭了烟,事已至此,他反而坦荡起来:“您是不是之前就知道点什么。”
      “也不算吧,我之前去给你们收拾市里那套公寓的时候,是注意到过一些东西……但是我从没往那方面想过……直到昨天晚上我在你房间门口,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些,我一整夜都在想,我是不是疯了?我怎么会那么想你们?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毕竟,”她很艰难的开了口,“小航,荒唐,荒唐啊……”
      游亦航听着杜姐说的磕磕绊绊,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他心里有一座精致又漂亮的琉璃城堡。过去的二十余年,他温和、礼貌、稳重又体面的站在门口,对每一个路过参观的人说“欢迎光临”。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城堡四周的空气逐渐聚拢起无形的压力。或许是易岚开始生病,或许是游展鸿开始夜不归宿,或许还要更早,早到他作为一个还尚无余力控制自己人生的少年,突然被父母告知,要带你离开家乡,去一个陌生的遥远国度生活时,他没有问出口的那句“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
      无形,所以不易察觉,但却无处不在。
      时至今日,那城堡骤然碎了。玲珑的城墙塌陷,露出了满地的荆棘与尖刺,那是他真实欲念与妄想的形状。
      他曾以为他的城堡装了世界,却发现美好平和的天光云影不过是倒映的虚幻。
      那里只装了一个秦灏远。
      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在满目的狼藉中矗立,废墟中他抬起头。
      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已经落下了。
      有什么好在乎的。
      游亦航脸上一贯温柔的笑意退的干干净净,他满眼冰冷的漠然:“荒唐什么,和爱的人上床犯法吗。”
      “小航你……”杜姐被他的直白惊的倒吸一口凉气,急切道,“你不要胡来啊!你、你这么做,你妈妈知道了会怎么想?”
      游亦航未及说什么,眼神越过杜姐望向她身后,没什么情绪的叫了一声:“妈。”
      杜姐惊惶的转身,两台车后,易岚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我怎么想什么?”

      后来,易岚是怎么声泪俱下的死死拽住他,怎么歇斯底里的崩溃到被赶来的护士抱住打了镇定,怎么在失去力气前用尽全力甩了他一巴掌,游亦航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一个假人,许许多多的人事掠过,却进不了他的内心分毫。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易岚被护士们架着回了房,杜姐也跟着走了,他也还是站着不动,直到把天色从明光站成昏暗。
      他甚至中途给秦灏远发了条信息:会晚,别等。
      秦灏远很快回过来:是岚姨状况又不太好吗?
      本就是凛冬的天气,入了夜更是刺骨的寒。
      游亦航不觉得有什么,大概是已经麻木了。
      直到杜姐又出来寻他,看见他还是那样如雕塑一般站着,又着急又心疼的上去拉他:“小航,你别冻坏了,先进来吧。”
      游亦航轻轻挣脱,只道:“不了。”
      杜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不去陪着太太吗?”
      游亦航轻笑了一下,语气依旧冷的像冰:“去做什么,让她醒了再给我另一边脸来一巴掌?”
      杜姐急的不行:“太太是一时心急,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但是你,你也要考虑一下她的心情……”
      游亦航不说话。
      “小航,太太受不了刺激,你等她缓缓,你们娘儿俩好好谈谈,啊?”
      “杜姐。”游亦航平静的看着她,“我要说的话,她不会想听的。”
      杜姐急的几欲落泪:“小航,那是你妈妈啊,她还在生病……你不能这样不体谅她。太太这些年遭了多少罪,她什么都没有了啊……她只有你,也只想着你了啊……”
      游亦航的声音很轻:“杜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在胡闹?”
      杜姐又着急又心疼,双手绞在一起:“小航……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我活了这些年,跟着你们从宁城到了这里,我不是没有见过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但是小航啊……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只凭着自己的性子啊……你们和秦家,交情这么深,这中间牵扯到多少人,你想过吗?不说你妈妈,秦家那边,如果知道了,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小远还是个孩子,你从小就懂事,你怎么也糊涂啊……”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小航,我一生无儿无女,把你也当成我自己孩子一样的。你和小远都是好孩子,你们又怎么忍得下心让家里人难过啊?”
      她一番话说的恳切,游亦航微微动容,他俯下身握住对方的手:“杜姐,一直以来感谢您对我们全家的照顾,您也早和家人一样了。我知道您说这些,是为我想。但是您看,您也觉得家里人知道会难过,而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又伤害了谁,这是永远也无法调和的矛盾。”他叹了口气,松开手,转身拉开了车门,“所以我要先想想,才能去和她沟通。您放心,该面对的问题,我不会逃避的。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
      杜姐擦擦眼睛,目送他上车,点头说了声好。
      游亦航关了门,放下车窗,又唤了声杜姐:“先麻烦您照顾我妈了,我过几天再过来。还有,”他顿了顿,“别告诉小远。”

      等游亦航回到市区的公寓,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进家门时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秦灏远卧室的房门后隐隐的漏出来一点光,他以为秦灏远已经睡了,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却发现对方正坐在飘窗上,手里抱着当年他送的那本相册,头靠着窗玻璃闭着眼。
      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秦灏远就惊醒一般的睁开眼,看到他一下笑开:“你回来了。”又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晚啊,岚姨怎么样了?”
      游亦航走过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是说了让你先睡,别等。”
      “我担心嘛,也没心思正经睡。”秦灏远嘟囔着,伸手环上他的腰,“怎么感觉你这么冷啊。”
      “现在是冬天,我从外面回来可不冷么。”游亦航目光落到他面前的相册,“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
      秦灏远“嘿嘿”一笑:“我回来反正也没事嘛,就把之前出去玩的一些照片整理了放进去。”他放开游亦航,重新翻开相册,“不知不觉已经快满了呢。”
      当时游亦航送他相册时不过才一半,后面又添了这些年的光影,本子变得沉甸甸的,是愈发厚重的时光的重量。
      “时间过得好快啊,”秦灏远叹道,“不过我们现在也还很年轻呢!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这样美好的瞬间,册子都装不下了。”
      游亦航心下酸涩与悸动交杂着,轻轻开口:“我再给你买新的。”
      “当然了!”秦灏远一脸得意,“我们还要一起走很久很久呢!”
      游亦航真的忍不住,他不管不顾的纵情吻上了秦灏远。

      半夜,游亦航被胃里一阵阵的痉挛痛醒,他捂着肚子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尽量轻缓的爬起来,跑到卫生间吐了个翻江倒海。
      秦灏远迷迷糊糊的醒了,询问的叫了声“游亦航?”
      游亦航吐的抬不起头,他撑着马桶的手不住的颤抖,用了十二分的努力平复了一下,尽量平静的应了声“在上洗手间。”
      可能是他耽搁的时间太久,秦灏远还是觉出了不对,跑了过来:“你怎么了!”
      游亦航差不多把胃都吐空了,感觉好了些,硬撑着站起身按下冲水键:“没事,有点不舒服。”
      秦灏远还未及说什么,只见游亦航站不住似的脚下一个踉跄,他立刻眼疾手快的上前架住他,被他身体灼人的温度烫的一惊,声音里带上了掩盖不住的焦急:“你怎么这么烫啊!你发烧了!”
      游亦航之前注意力全在胃上,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头晕目眩,全身酸软无力,喉咙火烧火燎的疼。
      他说不出话来,任由着秦灏远把他扶回去躺下,翻箱倒柜的找了温度计来给他量。
      一看,39.8。
      秦灏远急的声音都变了调:“你这都快四十度了!走,我们快去医院吧。”
      游亦航按住他:“没事,你先找退烧药来我吃。”
      他俩都几乎不怎么生病,家里虽然有常备药,但基本都没什么用武之地。秦灏远又着急,花了好半天才寻着一盒布洛芬,好险,再一个月就过期了。
      他犹豫着拿给游亦航看:“这还能吃吗,下个月就过期了,要不我重新去给你买一盒吧。”
      “没事,可以吃。”游亦航接过来吞下,就着秦灏远的手喝了一口水,“这不还没过期吗,即使过期一点也没事,药效差一点罢了,吃不坏的。”
      他重新倒回去,眼前眩晕的厉害,耳边传来尖锐的耳鸣声,根本睁不开眼。
      秦灏远从来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吃这退烧药就行吗?还能吃什么?我是不是应该去拿毛巾来给你敷一下额头?应该是用热的还是冰的?”
      游亦航想睁眼看他,刚睁开一条缝就被天旋地转的世界逼的重新闭了回去,只得伸手摸到他拽着:“别着急,远儿,吃退烧药就行,你过来陪我躺着,我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秦灏远依言过去在他身边躺下,握着他的手,忧心忡忡:“还是好烫啊。”
      游亦航闭着眼轻笑:“你以为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呢,吃下就药到病除了?”
      “今天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厉害啊。”秦灏远眉头皱的紧紧的。
      “喝风了吧,冻的。”游亦航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努力挤出几个字回应。
      秦灏远看得出他的难受,也不好再多言,只能自己躺好,翻来覆去一会儿,竟然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的很早,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游亦航的额头,还是灼手的烫人,再拿体温计一量,他惊的几乎从床上跳起来,40.2。
      游亦航烧的面色潮红,异常高的体温让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意识也有点混乱,秦灏远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各种基础检查一做,倒也都还算正常,医生大笔一挥病毒感染,就打发输液去了。
      游亦航其实除了早上那会儿,后来意识都还算清明,但他也确实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任凭着秦灏远咋咋唬唬的折腾。
      此刻他躺在一间小小的单人房间打吊瓶,输液时间久了身体有些发冷,他看着靠在床头打盹头一点一点的秦灏远,虽然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开了口叫他帮忙给自己盖个毯子。
      秦灏远抖搂着给他盖被子:“你感觉怎么样?”
      “冷。”游亦航言简意赅。
      “啊?”秦灏远有点愣,“发烧是会觉得冷吗?”他伸手再去探游亦航的额温,“还是挺烫的。”他嘟嘟囔囔的去看药瓶:“这都下去一半了,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啊。”
      游亦航手从毯子下伸出来:“手给我拉着。”
      秦灏远乖乖握住。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听过没?”游亦航轻轻的捏着他的手指,“哪有那么快的。”
      秦灏远叹口气:“我就没见你生过病,我自己大了也很少生病,一点经验都没有,早上给你量体温,吓得我以为体温计坏了,人还能烧上40度呢?”
      游亦航轻笑一声:“没上42度就行。”
      秦灏远担忧的看着他:“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啊,医生就说是病毒感染。”
      “嗯。”游亦航还是闭着眼,“看血象,不是细菌就是病毒。病毒基本靠自愈,慢慢会好的。输液也就是让退烧的效果好点儿,见效快点儿。我确实至少二十年都没发过烧了,一下子来的猛,也是正常的。”
      秦灏远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昨天你送岚姨她们过去,耽搁那么久,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岚姨不想回去啊?”
      游亦航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他实在是精力不济,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只能顺着秦灏远的猜测将错就错。
      秦灏远松口气:“噢……那也是可以理解啦,在家多好啊,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回到医院心里有落差是肯定的。”他问,“你怎么不留下来陪陪她呢?”
      游亦航又是默然半晌才开口:“杜姐陪着她,她睡了,我就回来了。”
      秦灏远不疑有他,他看游亦航精神短少,问题答的也有一搭无一搭的,想着他应该还是烧的不舒服,便道:“你再睡会儿吧,该换药瓶的时候我去叫护士。”
      游亦航低低的应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中间秦灏远叫来护士换药瓶他都没醒。
      秦灏远百无聊赖的陪着床,他打了一会儿游戏,又拿着手机刷半天朋友圈,和困意做着斗争。
      正昏昏欲睡呢,突然游亦航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发出震动声,一下就给秦灏远震清醒了。
      他循声过去摸出游亦航的手机,上面显示来电人是“杜姐”。
      他想着也和杜姐说一声游亦航病了,也问问有什么好做给病人吃的,就接了起来。
      怕吵着游亦航,他一边用气音很轻声的“喂”了一声,一边蹑手蹑脚的开门出去,站到了走廊。
      杜姐没有听出来对方是谁,她叫了游亦航的名字:“小航啊,昨天我后来也想了很多,我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说的那些……但是太太她,她到底是个病人啊,游先生那样对待她,她恨极了游先生,如果不是你,她真的活不下去啊……你不能要求她像个正常人一样,一下子就能接受你和小远……更何况就算是正常人,要接受也是需要时间想通的啊。你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慢慢来,现在她状况不好,你哪怕暂时性的骗骗她,哄两句,等她状态好些了再缓缓的想办法委婉沟通,不好吗?”
      秦灏远的手从听到那句“一下子就接受你和小远”开始,就在止不住的颤抖。他张了张嘴,想跟杜姐解释一下电话这头的是他,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电话那头,杜姐得不到回应,又喊了几声游亦航的名字:“小航,你在听吗?听得到吗?”
      秦灏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手抖的不像话,如同窗外北风中颤颤的败叶枯枝。
      也许是久久没有听到这边的响动,杜姐大概是觉得信号不好,把电话挂断了。
      耳边的声音骤然消失,秦灏远的手终于脱了力一般垂了下来。
      “啪”,窗外的一根枯枝断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P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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