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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农械上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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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妹,要不行的话还是我来吧。”
铁匠铺里,顶着一身健硕肌肉的刘二被一道身形瘦小的身影挤在铺子的角落,被迫让出了风箱位置。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瘦削的小人用竹竿样的手臂动作熟练的反复拉拽着风箱手柄,而他傻站在一边,神情窘迫。
就在刚刚,与简右约定完后,刘二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从袖口掏出一张麻纸,
周围路人无意间投过来的目光,仿佛在不屑的嘲讽他一个大男人还拗不过个小姑娘。
简右充耳未闻,专注炉内,等温度到达心中预期,烤炉中的铁料软化。
她迅速使用工具把铁料放在铁墩上,将两块小块拳头大小的铁块用小锤轮流进行敲打定型。
火红的铁料在漫长的锻打中逐渐褪去了赤红的色泽,变成平板的小块。
再次被放入烧炉里,反复烧料和锻打。
最后在刘二震惊的目光中,淬火,回火,泽油一气呵成。
等铁料初具成品模样,简右目光一凌,知道已经进入了铁器的热处理时期。
不由语气急促的招呼刘二帮忙,“刘大哥,预热炉打开。”
刘二祖传的打铁铺子,从小打过的铁不知道有几何,自然知道铁器已经进入了最重要的阶段。
忙不迭的按照简右的指示操作起来。
铁器在炉中均匀受热,刘二也终于在震惊麻木中回过神来。
“老妹啊,你真的是从北边逃难来的难民吗。”他神情恍惚,看着眼前人,一脸不可置信。
“你这熟练的动作,让我打小学的都自愧不如。”
铁匠铺位置窄小,简右向后退开几步,离刘二远了点,将铁锤放回架子上。
闻言大方的敞开手臂,本就脏污的脸上又多了刚打铁时染上的炭黑,咧嘴笑得开怀。
“你看我这身打扮,我不是难民,谁是。”
“也是。”刘二细细打量着简右全身上下。
瘦小单薄的身子骨,不到胸口的个子,他起先还以为她个连锤子都挥不起。
麻布材质的衣衫宽大,一个大大的补丁打在胸口。
袖子由于长过手臂,太妨碍做事,只能被主人几番曲卷折叠,扭捏的不像样。
刘二没多问,只是看着炉里的铁料,内心说不出的忐忑。
“这样真的行吗?。”
多次锻打定型的铁料变成一块完整的铁板,形状类似于一个倒置的V,与直辕犁截然不同。
直辕犁一般由两块铁板拼接而成,形状确实一个正V。
刘二打铁那么多年都从来没见过有人来定制这种样式的铁器。
“这种犁头叫做曲辕犁,只要再搭配好和它相匹配的犁架,它的使用将会减少更多的人力物力。”
“真的吗?”刘二挠了挠脑袋,他完全听不懂简右在讲些什么原理,但简右确实是他现在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当然,不过现在成品还剩下犁身。”简右皱眉。
一般人都是在铁匠铺定制好犁头,再自行组装。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行。
就像刘二一样,从未见过的曲辕犁超出了他的认知,所以就算以铁匠的眼光可以看出曲辕犁实际结构的可行性,也不乏质疑。
更何况那群对农械一无所知的官吏。
如果没有成品来现场实践,怕不是连第一步都不合格,直接放弃。
刘二忙道:“我这里还有制犁身的木料,可以现在就做一个看看。”他说着就要去里屋寻找。
简右拦住了他的动作,话语间有些犹豫,“刘大哥,你这里有没有形状弯曲偏短的木料?”
曲辕犁之所以叫曲辕犁,是因为连接犁身和犁把的部分也就是犁辕呈弯曲状,与直辕犁的直犁辕用的木料形状不同。
而且直辕犁用的木料长度一般偏长,没有曲辕犁的那样短小。
怕就怕现在拿不出,做不了一个成品。
刘二蹙眉深思:“能拿来做犁身的木头一般是我亲自挑选才砍过来的,弯曲的木头……”
“对了!我砍木头的时候想着家里没有柴烧了,顺带也砍了几根歪脖子树,现在还在后院放着,不知道那种可不可以。”
说完刘二撩开后帘跑去拖拽了根榉木过来。
砰——,厚重敦实的榉木被摔在地上。
“再找几根木头,锯成两段做犁耙和犁铧。”
刘二点点头,“好。”
两人从中午忙活到黄昏,给木料加工抛光,犁身组装,终于把成品赶制出来了。
“等我明个送过去试试。”刘二擦拭着自己的满头大汗,不忘给简右道谢,“要是真成了,你就是我刘二的恩人。”
“不用不用。”
“檀檀,回家啦。”简右向铁匠铺后面的房子喊着。
“来了来了。”檀檀撑着满兜零嘴从屋子里跑出来,忙不迭的,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刘二媳妇在她身后追着,手里还领着件小皮袄,看檀檀抱着简右的腿将脸埋着不肯出来,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我一直想要个可爱的女娃娃,一时没忍住。”
“两位妹子就在这里歇息吧,天色太晚,归家也不方便,真好我这还有一间客房。”
“对。”刘二劝说道:“明个一早还要去县令府,来示范怎么用这个曲辕犁,不能太奔波劳累了。”
简右架不住刘二夫妻的盛情邀请,只能带着檀檀在他们这歇下。
第二天一早,刘二天没亮就从后院牵出匹驴车,将曲辕犁放在上边,往上盖上一层褐色的面料遮挡,带着简右来到了城主府。
比起昨天,虽然城主府门前是照样人群攘攘,摩肩擦踵的人群,但打眼望去,却都不是难民。
城中各种手工匠人都收到朝廷征文,要在期限内完成指标。
今日就是上交农械的最后期限,城主府门前交货的牛车早已排成了长龙。
“妹子,我有点慌。”刘二坐立难安,将身形凑到简右的身边,试图得到安抚。
刘二老实了一辈子,现在这一遭投机取巧,要是得罪了官员,随随便便用些罪名就可以让他去蹲大牢了,自然害怕。
还不等简右回话,只听一道语调讥讽的声音传来,直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私语。
“朝廷征收的铁犁数可是足足有二十只,只带这么些来,师父怕不是人老挥不动锤子了。”
来人语气里带着明显恶意,且看样子还与刘二相熟,能不留余力的戳着他的痛处。
只见一身材健硕,面色黝黑的壮汉带着几个蓝衣小厮剥开人群来到他们的面前。
当看到简右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不过片刻就压了下去,开口不屑道:“怎么我走后,沦落到收个小丫头片子做徒弟。”
刘二一看到他,气不打一出来,完全不记得了刚才的担忧。
他怒吼道:“滚,我刘家铁铺没有李文你这号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东西!”
此话一出,李文没动,到是他身边的那些蓝衣小厮起了哄。
“李哥,他说你不是个东西。”
李文耸耸肩,无所谓的摊手道:“反正我已经学会了你所有本事,叫你声师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再说了。”李文满脸幸灾乐祸,“这次朝廷征收你要是拿不出货来,刘家铁铺还在不在都要另当别论呢。”
提到拿货,刘二怒火攻心,再也忍不住了,“要不是你擅作主张将那批货许应李家,我也不至于…”
想到等下要交的曲辕犁,刘二瞬间噤声。
“不至于什么?”李文嗤笑一声。“这些话你还是留给官差去说吧。”
“吵什么吵,在城主府门口都敢吵起来,都想下大牢是吧。”
城主府的官差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本因为忙着登记农械没时间管。
但没想到这边愈演愈烈,只能抽出人手来警告。
李文一见到官差就瞬间换了张面孔,表现的老实憨厚,还挂着和善的笑容。
简右感叹,这么会变脸,难怪会骗得刘二团团转。
昨晚留宿在刘家的时候,刘二就提起过他这个狼心狗肺的徒弟。
李文本是李家的家生子,但因他父母想他摆脱奴级,堂堂正正的当个普通人。
便用积攒下来的全身家当替他赎了奴契,让他离开李家找份营生。
李文离开李家后就在刘家铁铺当学徒,是刘二一把手扶持起来当接班人教的徒弟。
但他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刘二会真心实意的待自己。
为了利益被李家利用,擅自做主将本来要给朝廷的犁头许诺李家,骗刘二签订协议才导致了昨天的场面。
要说李家这是为了什么,其实简右也猜到了。
无非就是看上了难民这块隐形的蛋糕。
安置难民最重要的就是粮食,而粮食,需要工具去种植。
简右敢保证,农械里头不只有刘二家要打的犁头出现了问题,其他匠人肯定还有其他的难处。
李家作为凉州城最大的粮商,拥有自己庞大的田地,和强大的供货渠道来实现粮食的提供。
本来就是一家垄断的天下,难民越多粮食越供不应求。
如今朝廷要带难民开垦荒地,自给自足,可不就是动了李家的蛋糕。
果不其然,最前面排队的那户铁匠被官差拦下。
“二十件犁头到头来只交了两件,你浑水摸鱼糊弄谁呢。”将农械记录在案的官差厉声呵斥。
“官爷赎罪啊。”那人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前天夜里小人家遭了贼,那些做好的都被偷了。”
“被偷了,你怎么不说被抢了呢,信口雌黄,罪加一等,来人!”
官差大手一挥,招来几个打手,呵声道:“给我压入牢房以示惩戒,让那些还想鱼目混珠的人好好看看下场。”
说罢,不顾那铁匠哀嚎,将人拖拉下去,继续记录下一位。
“下一个,刘家铁匠铺,刘二。”
被指名道姓的刘二打了个激灵,推着驴车踌躇不安,迟迟不敢上前。
“刘二!刘二呢!”官差面露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