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爱你》木子方

3、初识

　　郭嘉伟的老家在南浔省茂江市。南浔省地处中国边陲，挨着邪恶的东南亚金三角。而茂江又在南浔省的最南边。

　　这里地处亚热带末端，长夏短冬，因而他从未见过雪。人们因日照充足，皮肤偏黑。

　　郭嘉伟的小学是在茂江的乡下度过的。那里，家家户户门口种着高大的椰子树。

　　妈妈常常嚷他，“嘉伟，别在底下玩！”他偏不听，有一回，被一颗椰子砸晕了。吃一堑才长一智。从那以后，他对椰子树敬而远之。

　　印象中，村里有一片片香蕉林，香蕉像一颗颗绿宝石镶嵌在硕大的叶子间。他常穿梭其间，和伙伴们捉迷藏。累的时候掰一根香蕉，清甜可口。再后来，来北京再也吃不到了，北京的香蕉大都是黄色。

　　郭嘉伟还有一个城里的家，离茂江市最好的高中——茂江市高级中学几十米。从校门口出来，延坡而下，有一条水泥铺成的长街。街尾横着一条长长的铁路。长街与铁路呈T字形。

　　整条街两旁，都是二层民房。二楼一般是居民用房。一楼大都用来做生意。所做的生意是跟学生息息相关的。有文具店、眼镜店、超市，最多的是餐饮有关的，比如奶茶店、面馆、小炒店。

　　郭嘉伟家在这条街的中段。老爸老妈经营着一家小超市，托茂江高中的福，生意还不错。

　　每到中午和傍晚，街上很热闹。一群群学生蜂拥而出，又蜂拥进入各式各样的餐饮店。这是老板最忙也是最开心的时刻。他们流下辛勤的汗水，脸上笑开了花，咧着嘴数着一张张钞票，又捏成团塞进自己的荷包。

　　最热闹的当属周六下午。茂江高中周六下午和周日上午放假。解放的那一刻人声鼎沸，住读的学生推着行李，门外停着一辆辆私家车。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2005年，郭嘉伟十五岁，刚上高一。他是走读生，背着包轻轻松松回家。

　　店铺门口挂着招牌——嘉伟超市。自从上了这所高中，郭嘉伟几次三番强烈要求爸妈改名。爸妈直接忽略这个只会花钱的混蛋儿子的话，他们说超市从他一出生就叫这个名字，意义非凡。况且做生意随意改名字，容易把生意改没了。

　　每次一抬头看见那个招牌，他就会想起高一（6）班全班同学的哄笑声。

　　“郭嘉伟，学校门口的嘉伟超市不会是你家的吧？”

　　“郭嘉伟，请我们喝汽水，好不好？”

　　……

　　因为有他，他们从不会去其他的超市。

　　周六在家吃完午饭，这条街的热闹接近尾声。这才是郭嘉伟最开心的时刻。每个周六下午，他会铁打不动地补觉。

　　初秋，茂江燥热难耐。声声蝉鸣，催人入眠。郭嘉伟哈切连连，掀开被子，准备倒头呼呼大睡，以安慰数日以来操劳过度的大脑。

　　屋外哐当哐当地响。蒙头盖被子，减噪效果忽略不计。

　　“操蛋！谁在搞啊！”困意被搅没了，一脚踢开被子。他竖起招风耳，确定声源是隔壁。随后怒气冲冲，风一样冲下楼，来到隔壁。

　　隔壁打围了，他叉腰，冲里头大喊，“周末还装修，让不让人睡觉啦？”

　　郭母闻声，出来撵他进门，“做生意和气生财，你嚷啥了？”说完，她往郭嘉伟头上抡了一巴掌。别看老妈瘦弱，巴掌的劲可真不小。

　　登时，郭嘉伟皮痛头晕。心里不服气，脚却很听话，跟着妈妈进了屋。这时，身后传来男人暗哑的声音，“老板娘，对不住了，赶着装修做生意！租金太贵了，早一点赚钱早一点回本。劳烦您担待点。”

　　“您别介啊，都是做生意的，理解万岁。我这小子高一，学业紧，缺觉，脾气大混了点，您莫怪啊。”

　　妈妈和隔壁的男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听着烦死了。周六装修扰民，怎么着都是他错啊。憋着一肚子的闷气，郭嘉伟走上楼梯。落脚故意重重的，以彰显不满。扶着栏杆，侧过头望去，那男人戴着帽子、口罩，穿着罩衣。身上满是灰尘。他的眼神最后落在郭嘉伟身上。一个对视，郭嘉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回给郭嘉伟的眼神满是歉意。

　　郭爸爸一听男人的声音，警觉地探出头。在郭嘉伟看来，这是一个男人自卑的体现。老妈快四十岁了，容貌姣好。从小到大，有很多叔叔因为垂涎郭妈的美色，特意光顾他家的生意。老爸肥头大耳，自认为捡了个大便宜，又生怕守不住丈夫的阵地。老妈虽美，却不仗美行凶，老实安分。她常把老爸的自卑当成在乎她的表现。十几年，他们相处得很和睦，没有吵架红过脸。

　　郭母这么一说，隔壁就没了动静。可是，他不困了，不想睡觉，更不想看书。他坐在床头，拿着游戏机，望我地打起了游戏。

　　突然，一个巴掌飞了过来，落在郭嘉伟脸上，巴掌和面部肌肤接触的瞬间发出啪的声音。同时在强大的推力作用下，他整个人被抡倒了，伏在床上。

　　还没抬眼，就听到郭母的怒吼声，“你爸你妈，天天累死累活，供你读书。你还玩游戏啊，你就是睡觉，我也好想点啊！不好好读书，想干嘛，去贩毒吗？！”

　　歪头一看，郭母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手指向窗外。

　　窗外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是醒目的禁毒标语。因为地域的特殊性，茂□□品猖獗，公安的禁毒工作抓得很紧。他们还会经常去校园里宣讲。从小耳濡目染，郭嘉伟对毒品保持着很强的警惕心。

　　郭嘉伟愧疚地低下头，腿脚走向书桌旁，端端正正地坐着，写起作业来。

　　“有人吗？”楼下有人喊着。有人买东西，妈妈立刻噔噔噔下楼了。

　　郭嘉伟的身子瞬间软塌，左手撑着头，右手写字。

　　他可不喜欢正襟危坐，散漫自由才是他的风格。

　　从那天起，每天放学，他都会不自觉地往隔壁看看，装修得怎么样了，要做什么生意。

　　半个月后，中午回家吃饭，不经意一瞥，隔壁装修的围挡不见了。门口挂着招牌——钟式面馆。谜底揭开，原来是一家面馆。面馆房檐处安着监控。正对着二层民房改成的小宾馆。

　　面馆是长方形的，门口处隔出来一个小长方形的玻璃房，应该是厨房。以他的视角，可以清清楚楚看见街上的景象。

　　面馆里面还有些装修垃圾，面馆男和一个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忙着打扫。他们都是全副武装，我没法窥清他们的模样。但能通过体态和音色辨认出他们不是原来的老板。

　　晚上听爸妈闲聊，因为隔壁房东临时涨租，原来的老板一气之下，搬到了离校门口更近的门面房。可是，这街上的门面房是按照离校门口越近，房租依次递增的。所以，搬家的理由是不合逻辑的。他猜，房东是为了赶而赶的。

　　又过了两天。下课时间，郭嘉伟正忙着刷题，突然有人拍手，抬头看是班主任。她笑容满面，“同学们，请停一下！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他的眼神一移，停在了班主任身旁的女生身上。她秀发齐肩，身着短T、及膝牛仔裤。上身衣着平平无奇。脚穿耐克运动鞋，那个年代，我身边的同学没人穿耐克。这说明她家境可以。半路转来的，大概跟我一样，父母使用了钞能力。她整个人和我们格格不入，她的笑容满含自信，不像我们做事畏手畏脚。最吸引我的是她白皙的皮肤。如雪的脸庞上，红唇蠕动。红与白，那么的耀眼，让我的眼神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

　　她冲我们挥挥手，落落大方，“大家好，我叫钟筱雅，很高兴认识大家！”

　　班主任热情地欢迎她，态度几近恭维。郭嘉伟猜测，她更有可能是官二代。同样通过非正常渠道进入茂江高中，班主任对她和我的态度可谓是云泥之别。她总是昂着高贵的头颅，鄙视他身上的铜臭味。

　　“筱雅同学，你是坐那边？”班主任指了指郭嘉伟身旁靠墙的空位，面露难色。手指又往后挪了挪，“要不坐后边吧？”她恳切地希望钟筱雅同学能选择后者。

　　钟筱雅不置可否，大步向前。出人意料，她走到了郭嘉伟的身旁，就像白雪公主突然降临至七个小矮人的屋子里。全班同学咦声一片，她置若罔闻，客气道，“同学，能让一让吗？”

　　他刷的起身，脸刷的红了，很绅士地让路。
　　郭嘉伟的同桌原本有人，因为他臭名昭著，恶名远扬，无人愿意跟他同桌。

　　她坐在他身旁，淡淡的清香时不时飘来。和他身上的臭汗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到来，缓解了他的寂寞，也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堪。

　　一上午，郭嘉伟心神不宁。上课，眼睛盯着老师，脑袋却缺了岗。下课，百无聊奈地转笔。一不小心，转笔失败，笔掉在了他和她座椅的缝隙里。

　　郭嘉伟俯身去捡笔，一同进入视线的还有她的小腿。他可不是流氓，对偷窥女生不感兴趣。之所以会留意，是因为她的小腿很健壮。这是长期高强度锻炼塑造出来的。

　　起身的时候，扫了一眼她的上身，肱二头肌明显鼓起。整个人一副瘦而不弱的模样。原来，她是骁勇善战的花木兰。

　　她突然用手肘推了推郭嘉伟，郭嘉伟以为她在提醒收起自己的目光，立刻心虚地低着头。

　　她扑闪着清澈的大眼，嘴唇含笑，“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都知道我名字了。”

　　一听她只是问名字，郭嘉伟提着的心落下来归位了，吞吞吐吐道，“我叫郭、嘉、伟！”

　　她眼珠一转溜，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中午放学，郭嘉伟第一个冲出教室。他先上了个厕所。上完厕所，往外走着。那个白白的钟筱雅就在他前面。这一路，走得格外缓慢，他像一个跟踪狂。

　　忽地，她进了隔壁面馆。大概要吃中饭。郭嘉伟一个健步，从面馆门口闪过，钻进了自家超市。

　　一进门，香味扑鼻而来。郭嘉伟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妈妈做的饭，她总是变着花样，犒劳他的胃。

　　吃完饭，郭嘉伟就准备回学校了。刚出超市没多远，一个陌生的女生喊住了他，“郭嘉伟！”

　　他回头一看，是钟筱雅。虽说讲过几句话，他还不能辨认出她的嗓音。

　　她快步向前，拍了郭嘉伟的右肩。只是轻微的触碰，劲度却很大，跟郭嘉伟亲爱的妈有得一比。
　　郭嘉伟突然对她心生莫名的畏惧。

　　“我就知道嘉伟超市是你家，我家在你隔壁，钟氏面馆。”

　　“啊？我还以为你就进去吃个饭。”郭嘉伟悻悻说道。

　　“你看见了我，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她话语里有点责怪他。

　　说话间，她扬起手，郭嘉伟下意识地躲闪，像只受惊的仓鼠。钟筱雅见状收了手，“对不起，吓着你了，我只是想捋一下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