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森木孜

2、辞宁不宁

　　颠簸的马车上，林辞宁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不时偷瞄几眼沈云琛。
　　俞行舟的声音悠悠传入林辞宁的耳朵里：“你叫什么名字？”
　　沈云琛只是静静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林辞宁，似乎陷入了回忆。
　　过了好一会儿，林辞宁怯生生地盯着沈云琛，眼里带着渴望：“你真的可以让我给我爹娘报仇吗？”
　　沈云琛回过神来，看着林辞宁一字一句地开口：“当然可以。”
　　“你为什么要帮我？”林辞宁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像眼前这样的达官贵族愿意帮她，肯定是要她用什么交换的。
　　沈云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好奇地问：“你今年多少岁？”
　　“十四岁。”
　　“我叫沈云琛，我可以训练你成为世上最顶级的杀手，你可以为你爹娘报仇，但是，你必须成为我的手下替我办事。否则……”沈云琛没有说完，只是挥了挥手，俞行舟便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颜色不一样的药丸递到林辞宁面前。
　　“红色的那颗是毒药，服下后一刻钟内七窍流血而亡。而白色的那颗，是蛊毒，你每月需得向我求取解药，否则，过时必死无疑。”沈云琛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温度，似乎对林辞宁的选择并不在意。
　　俞行舟提醒着：“若要替你父母报仇，就吃白色的这一颗，不若，我便会亲手喂你吃下红色的药丸。”
　　林辞宁毫不犹豫地服下了白色药丸，然后对着沈云琛重重地磕头：“我愿意为大人效劳。”
　　后来想起来，当时的林辞宁虽然年幼，可是她明白自己要什么。一点也不像沈云琛，顾虑太多，也要得太多，以至于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
　　林辞宁和沈云琛来到一处别苑。
　　“此处宅院，无人知晓，你安心在此处训练。我会不时来检查你学得如何。”沈云琛寥寥几句便安排好了林辞宁的住处。
　　“我要先为我爹娘报仇，才会为你办事。”林辞宁眼里多了不一样的坚定。
　　沈云琛只扔下一句“随你”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林辞宁倒是急哄哄地要找师傅学杀人的技巧。一位眉目清秀的姑娘却走上来对她说：“大人为你请了医士，姑娘先到后院去治伤吧。”
　　若这个姑娘不说话林辞宁似乎都要感受不到肩头上的痛楚了，林辞宁便被领去沐浴更衣，给伤口上药了。
　　而在另一处，俞行舟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问：“公子，该请谁来教她呢？”
　　“景容。”
　　“他能答应吗？”
　　“他会答应的。”
　　得了令，俞行舟便只身前往景容的院子。
　　景容果然是没有辜负沈云琛的信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来到了林辞宁的院子。
　　看到林辞宁的一瞬间，他还有一丝恍然，似乎从她的眉眼处看到了某位故人。他微微摇头，想把以前的那些东西都从脑子里晃出去。
　　“你爹娘这么容易就死了？”景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林霄就算再不济，也有郑玫婉啊。难不成真的是几十年未操宝刀，英雄恣意消失殆尽了不成。
　　“您认识我爹娘？”林辞宁看向景容，眼中有渴求的目光。
　　景容却十分淡定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一阵微风吹过耳畔，景容忽然就叹了口气：“会唱歌吗？”
　　林辞宁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我娘之前教我唱过一首歌。”
　　景容整理了衣袍，随意坐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唱来听听。”
　　“这也是训练的内容吗？”林辞宁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景容。
　　景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随后放下茶杯，脸不红心不跳地扫了一眼林辞宁：“当然。”
　　林辞宁点了点头：“
　　托身白刃里，
　　杀人红尘中。
　　扬鞭策马踏夕阳，
　　烈酒柔肠今不醉。
　　……
　　……
　　五六笔，
　　难绘山川日月，
　　七八盏，
　　又听侠骨恣意。
　　……
　　……
　　扶风豪士天下奇，
　　意气相倾山可移。
　　负长剑，行远道，
　　且向秋风道别离。
　　……
　　……
　　龙吟浮云，空樽对月；
　　清风抚梦，归期何日？
　　……”
　　景容忽然笑起来，笑得整个肩膀发抖。
　　林辞宁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是觉得他笑得渗人。
　　忽然景容笑着对林辞宁说道：“不错，嗓子不错……”
　　林辞宁却莫名觉得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些凄惨和失意。
　　林辞宁低下头等了许久，才听到景容悠悠然开口：“要成为最顶级的杀手，就要学会拿捏所有人的心，让他们对你产生怜悯，也要让他们对你无可自拔……你要学的，不仅仅是杀人。”
　　林辞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幅模样让景容很不满意，他一用力就将林辞宁推倒在地。
　　林辞宁吃痛地惊呼：“为什么推我？”
　　景容一听，厉声道：“不对！”
　　林辞宁皱着眉头，有些不满：“你无故推人当然不对。”
　　闻言，景容一把扯起林辞宁，恶狠狠地冲她吼：“我说你不对，就是不对。”然后措不及防将林辞宁摔下去。
　　林辞宁吃痛地哭喊：“你凭什么……凭什么……”
　　景容却惊喜地笑起来：“对了，柔弱，再柔弱一点……”
　　有人突然打断了景容：“景容，你疯了吗？！这里不是江湖，柔弱征服不了谁……”
　　风情万种的女子走过来扶起林辞宁，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慰：“别哭了，没事了。”
　　“咱们女孩子的柔弱不是弱，我们要将我们的柔变成钢刀，才能一击致命。”说着，女子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刀，正是郑玫婉的那一把。上面的血迹已经洗净，刀身映照出林辞宁那双红肿的眼睛。
　　女子将刀递给林辞宁，随后拍了拍手，有人移上来一个稻草人，女子拿起林辞宁拿着刀的手，将刀尖指着稻草人的心脏位置：“记住，这里是心……会跳动，也会痛。”
　　随后她握着林辞宁的手一用力，刀身完全嵌入稻草人的心脏：“用这把刀，替你父母报仇。用那些人的血去祭奠。”
　　林辞宁怔愣着。
　　随后的日子里，白日里她跟着景容练习着许多杀人的技巧，到了晚上又跟着那位风情万种的女子学习各种乐器，练习音律。
　　某人一天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每月的解药都是让别人送来的。
　　直到一年后林辞宁跟着女子在亭子里练习音律，沈云琛从桥上悠悠走进内院。
　　正听到林辞宁唱那一句：“你是人间惊鸿客……”
　　女子看见沈云琛来了之后，便走上去，将手搭在沈云琛肩上：“公子来此，是要听曲还是寻欢啊？”
　　“紫韵，她学得如何？”沈云琛移开紫韵的手，眼神停留在沉浸在练习中的林辞宁身上。
　　紫韵自讨没趣，随意理了理衣衫，赞赏地看了一眼林辞宁：“十分不错，每日都十分刻苦。”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云琛，“你倒是对她心狠。”
　　沈云琛不置可否，只是抬脚走向林辞宁。
　　林辞宁终于注意到了沈云琛，正要走上前去，却不想沈云琛突然向林辞宁扔了两根银针。
　　林辞宁反应迅速地躲过，沈云琛一个箭步一掌推中林辞宁的肩，林辞宁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上了亭子石栏。
　　“警惕性太差。”沈云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素净白瓶放在石桌上，“这个月的解药。今晚来我房中，自有人来接你。”
　　说完，沈云琛转身就走了。
　　紫韵没好气地冲他背影喊着：“你有必要对小女孩这么狠吗？”
　　可沈云琛就像没听见一样，大步跨出了房门。
　　“紫韵姐姐，他自己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让我做杀手？”林辞宁揉着背，有些不解。
　　紫韵摸了摸林辞宁的头：“不知道。好了，来吧，再练两遍。我们阿宁唱歌真好听。”紫韵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林辞宁嘱咐着，“记得，不管对方是谁，不可放松警惕。今晚上，你就把他当成你的敌人，对着他的心狠狠扎下去。”
　　“沈公子很不好相处吗？”
　　“他，十六岁科举入仕，二十岁官拜丞相。你想想，这样的人，会好相处吗？”
　　景容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事，不可否认林辞宁的进步是非常快的，可能也是因为她的母亲是郑玫婉。直至目送林辞宁被俞行舟用一顶华贵的轿子抬走，他才缓缓走到紫韵身边：“她是个好孩子，若是我们两个可以活得长久……”
　　“没有若是，阿宁明白她要什么。”紫韵厉声打断了景容，“你竟然对阿宁产生了怜惜？我还以为你会非常讨厌她呢。”
　　“她毕竟是玫婉的孩子。”景容似乎想起了什么。
　　“景容啊景容，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叱咤江湖的郑姑娘，怎么会如此轻易被困？”紫韵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景容的脸，讽刺地开口，“龙吟浮云，空樽对月；清风抚梦，归期何日？”
　　“她还是选择了清风……”景容怅然地走开。
　　紫韵看着景容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由得笑起来，那笑声里疯魔不止：“我断了她的经脉，她早就是个废人了。”
　　明月高悬，夜晚的清风微凉，掀起了林辞宁的车帘，拨弄着她鬓边的的发丝。
　　载着林辞宁的轿子大摇大摆地从丞相府正门被抬了进去。
　　在院子里，由奴仆为林辞宁掀开帘子，恭候着林辞宁。
　　院子里洒扫的人，好奇地看着从轿子里走下来的林辞宁：“这是谁啊？”
　　“据说是京城新来的歌姬。”
　　“我记得从前常来府中的是那位紫韵姑娘，还以为相爷喜欢那种风华绝代的呢！”
　　“大抵是看腻了风情万种的，也想尝尝这清纯可爱的……”
　　“相爷倒是玩得花，不知我们是不是……”
　　“可不能乱说，被管家听到又得挨罚了。”叽叽喳喳的人群一哄而散。
　　俞行舟领着林辞宁穿过回廊，绕过屏风，来到了沈云琛身前。
　　沈云琛摆了摆手，奴仆们得令退出房间带上房门。
　　烛火摇曳，映照着沈云琛那张冷静得可怕的脸，一步，又一步，他走至林辞宁面前，伸出手抚摸着林辞宁的脸，异常冷静地从指尖滑出一根针对准林辞宁的脸。
　　林辞宁倒是不躲闪，双手突然抱住沈云琛的腰身：“相爷当真舍得？”
　　沈云琛收了针，抬起林辞宁的下巴：“你倒是跟紫韵学得好。”
　　林辞宁松开手，朝着沈云琛人畜无害地笑起来：“不仅是跟着紫韵姐姐学得好呢！”
　　林辞宁的袖中掉出一把刀落在了掌中，悠悠转向就对准了沈云琛的腹部，沈云琛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一只手扼住林辞宁的手腕一拧，刀尖转而对准了林辞宁的胸口。
　　林辞宁反应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推着沈云琛抓着自己的手。在沈云琛探另一只手过来时，又连忙格挡住。
　　“相爷不是要听曲吗？”林辞宁笑嘻嘻地松开手，转而用另一只手握住刀，挥向沈云琛。
　　沈云琛闪身躲避。
　　林辞宁炫耀似地拿出银针：“这可是相爷的拿手好戏啊。”
　　随即一甩针，摇曳的烛火瞬间熄灭。
　　门外的奴仆见灯一灭，立马好奇地凑上去，只听屋内打斗声不止：“相爷今日怎的如此威猛……”
　　忽然，打斗声止住：“来人，掌灯。”
　　俞行舟进来时只看见，林辞宁双手被绑，优雅地端坐在地上，不失礼貌朝他笑着。而沈云琛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俞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