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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报应 ...

  •   陈建强出生在一个偏远的村落里,从小他那老实巴交又木讷不会言语的父亲就告诉他一件事——“好人有好报”。所以要多做好事。
      而每当这时他那泼辣的母亲就会冲过来一边打骂父亲一边对他说:
      “别听你爹的屁话,我嫁给他就算是做好事了,我得什么好报了?”
      父亲却从不生气,只会拉着母亲的手傻笑。陈建强那时看不懂父亲的笑容也听不出母亲的言外之意,只是牢牢记住了,“好人有好报”。
      于是他从小就会帮村子里的其他人家挑水搬东西,每每能得到一小块糖或者手工做的一些木质小玩具。
      母亲总说他帮别人家干活,把自己家扔着不管,是个缺心眼的。可陈建强感受着舌尖的甘甜,只在想可能这就是父亲口中说的好报。
      上学的时候,陈建强会帮老师收作业搬东西,帮同学打扫卫生,同学打架了他调解,同学有问题了他帮忙。于是老师让他做了班长,同学们都信赖拥护他。他觉得,这就是好报。
      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了,跟着同乡的半大小子们一起进了城打工。
      他们会的活不多,能干的就是些苦力活。陈建强很勤快,不仅自己的活做得好,还帮着同乡一起做。但也不抢功不多话,于是老板喜欢他,没几年给他提了职位升了工资。同乡们也会拿着多得工资请他吃饭喝酒。陈建强觉得,这就是好报。
      一次吃饭的时候,陈建强看到有人欺负年轻女店员,于是带着同乡们上去解救,骚扰人的地痞流氓看见这么多人便跑了,但女店员眼角的泪花闪着光。
      三年后,陈建强结婚了,对象是当时的女店员。俩人领了证,请工友们在小饭馆吃了顿饭,然后在自己的出租屋里举行了只有自己的结婚典礼。陈建强觉得,这就是好报。
      又一年后女儿出生了,女儿会叫爸爸了,女儿会走路了……这一切的一切,幸福的冒着泡的日子,都是好报。
      某一年的元宵节,陈建强领着妻子孩子去看花灯,人潮拥挤,一家三口紧紧贴在一起,享受着过节的气氛。
      妻子中途去上卫生间,陈建强拉着女儿站在路边,一边数花灯一边等。
      突然人群杂乱了起来,有人高声喊着“有小偷”。陈建强抬头,不知怎么就那么巧的,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人群里左冲右撞,手上明显拿着一个女士钱包的贼眉鼠眼的小偷。
      脑子一热,“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他甚至没有低头叮嘱女儿一句不要乱跑等妈妈回来,就冲了上去。
      等他抓到小偷,拿回了失主的钱包,得到了周围人的赞扬和失主的感谢,回头再找女儿的时候,女儿不见了。
      他慌了,一身的冷汗直往外冒,他苦苦哀求问周围人有没有看见他的女儿,有人报了警,方才的失主也赶过来帮忙一起找。可一无所获。
      警察来了后调取了监控,发现有戴着口罩的壮年男子,过来抱起了小孩转进小巷就消失不见。在监控没能普及的当时,再找人可能形同大海捞针。
      警察虽然在继续追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愈加渺茫。
      陈建强的妻子认为这都是他的错,大吵一架之后离了婚。他为了找女儿也无心再工作,被辞退了。曾经的同乡都来安慰他,可并没有实质上的作用,时间久了,也渐渐不来了。
      等他回过神来,终于从那场噩梦种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孤身一人。
      还好当时的失主还记得他,知道他的现状后,帮他找了一个在小区门口当保安的工作。
      陈建强留了下来。他还是会帮助别人,拎个重物推个车什么的,住户也都会时不时的给他点水果点心答谢他。陈建强想,这就是好报。
      可是他的女儿呢?他的女儿做错了什么?是自己做的好事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吗?我的好报在哪里?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好人根本没有好报。当时的小偷都被放出来了,他做了坏事,只有这么点惩罚,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明明做的是好事,却要失去女儿?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时不时的,这样强烈的想法会在夜深人静时造访。
      起初陈建强很害怕,他慌忙地在心里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好人就是会有好报的,你看我帮助了别人,别人就会感谢我。
      可是女儿呢……女儿……他不敢再想。
      可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当他想起女儿不再悲恸时,其他想法却越加强烈了。
      为什么他们过的那么好,为什么只有我吃这么多苦,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我恨,我恨这个世界……不,我不恨,我恨只恨自己,与他人无关,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想……
      两种情绪在内心激烈地交锋,撕扯着灵魂。陈建强不受自己控制的一次一次坠入可怖的噩梦里。
      今天也一样。

      今天……也一样?
      陈建强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一些意识,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个住在后面那栋楼三单元的小姑娘说要搬家了。
      他总是在她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他总觉,如果自己的女儿有幸能平安长大,该是这幅模样的。所以他想再去看她最后一眼,一眼就好。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陈建强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好像躺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四周安静地可怕。
      他挣扎着爬起来,却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睛。一只似狼似虎的东西正在他眼前,周身雾气缭绕,喉咙里响着威胁的低吼,像进攻的前兆。
      陈建强惊叫着躲避,慌不择路间差点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失重的恐惧感反而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所在地——右手边的大门门牌号赫然就是楚安歌的家。
      没有多余的功夫思考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四肢都在颤抖,叫嚣着想要逃跑,可他却像是双脚被绑住了一样,定定地站在那里,挡在那扇大门前面。
      恍惚间他回到了当年的花灯会上,周围挂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笼,人流如织,来来往往。被他遗忘在原地的女儿正蹲在地上,无助地哭喊着爸爸妈妈,怪物匍匐在女儿上方,一低头就能咬断她的脖颈。
      “啊——!”陈建强疯了一样挥舞着手电筒向怪物扑去,却被一爪掀开,重重地砸在墙上,又滚落在地上。腹部被掏了一个大洞,而失去的却不只是血液。
      “不!不要!”疼痛已经超过了可承受范围,反而感觉不到了。他抱紧了腹部,扒拉着流到地上的血液,想要拼命地把它们塞回去。
      因为他鲜明地感觉到,随着血液的流逝,女儿的脸庞也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道背影离他远去。接着是妻子,父母,工友们……那些他很久没有再想起,可也从来没有忘记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又一个一个消失。
      最后天地间空荡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不……不要……”
      意识开始涣散,身体开始发冷。陈建强趴在地上,口水泪水混着血水淌了满地,在闭上眼的前一刻,幽蓝色的刀光一闪而过。

      一直到被送进办事处的宿舍里,楚安歌才慢悠悠醒过来。她承认,有演的成分。但也确实被一晚上的恐怖电影剧情和右手的伤折磨的够呛,确认自己绝对安全了,便干脆闭上眼一了百了。
      事件还没完全结束,立夏和谢屿都还在小区,周洲把自己送过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了。朦胧间听见他在这期间打了好几通电话,转得像热过上的蚂蚁。
      “你醒啦?没事吧?”宋小茗模样轻松地捧着着一整套的床垫被子枕头进来,看见楚安歌醒了,关切地问着,“怎么回事啊,右手伤成这样?嘴上也都是血,不知道的以为你吃小孩了。”
      楚安歌举起右手看了一眼,嗯,已经看不到手了,小臂以下被包裹成了一个白色的大粽子。嘴部肌肉动了动,有明显的血液凝固后的滞涩感。
      自己就是这么一路被送回来的?!楚安歌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额……说来话长,这是我的房间?”
      “嗯对,左边房间是立夏姐,右边是我的,是不是特有安全感?哦对了之后记得改房门密码啊。”宋小茗走过来,甚至腾出一只手扶了一把准备下床的楚安歌下。
      “空宿舍虽然有人打扫卫生,但是被子什么的从来没换过,你肯定用不了,今天先用我的吧,刚洗的。”
      楚安歌咽下了“我帮你一起整理吧”这句,乖乖地挪到了一边去:“嗯,谢谢啦。”
      “别客气,以后都是同事啦。明天我去帮你搬家啊,保准一趟就走完。”宋小茗铺好床,回头冲她笑笑。
      “嗯,我信。”楚安歌点头如捣蒜。
      “哦对了,还有换洗的衣服。你身上这件染了不少血了。你手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呀?”宋小茗睁着大眼睛看过来,一脸的单纯。
      如果是曲星,楚安歌一定要以为这是在恶作剧了。但宋小茗的话……可能是真心的。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啊,我自己来就好,真的!”
      送走宋小茗后,楚安歌艰难地单手换了衣服顺便清洗了一下身上的血迹。
      看着被染成红色的水流一路滚进下水道,心里不由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场景。前半夜的事情着实让她心有余悸,这会儿也不免紧张兮兮的。
      再三确认不会再有迎合想象而成的幻境之后,才安心的爬上了床。
      小心地安置好自己的右手,楚安歌把自己埋在松软的被子里,闻着残留的洗衣液的清香,沉沉入睡。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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