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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母亲 ...

  •   出租车上,楚安歌抱着花靠着窗户一直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从宁欣到宁晓玲,从立夏到曲星,还有最近在特安局接触到的东西。
      思绪一点点串成线,像是一池平静的湖水,清澈的水面下有阴影正在蠢蠢欲动。
      楚安歌无意识地掂了掂右脚,脚腕微微发力。突然,回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地,她盯着自己的右脚。
      记得之前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右脚腕是扭伤的……为什么?从离开宁欣家到回家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来着?
      记忆突然出现了空洞,可还没等楚安歌细想,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目的地到了。
      这里已经接近临江市的郊区,大片大片的农田此时正是青黄时,零星的建筑散落在四周。其中最大的一座就在楚安歌眼前。
      流线型的穹顶,洁白的砖石,铺满整面墙的深蓝色玻璃。正前方有一座不大的喷泉,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水流随着应和着律动飞起落下,周围是蓬勃生长的绿植,一片宁静祥和。
      御山江畔疗养院。
      楚安歌轻车熟路地走进建筑内部,在前台做了登记后径直走向了一处房间。
      房间门口的名牌上写着余梦二字。
      打开房门,入眼的并非是千篇一律的白色,而是像孩子的儿童房一样,墙上挂满了色彩缤纷的风景画,天花板上贴着浅黄色的星星贴纸,地上铺着橘色的长绒地毯,湖蓝色的窗帘正拉开了一半,阳光透过另一半空间暖烘烘地照在墨绿色的被子上。躺在床上的人穿着淡粉色的睡衣,面容平静,仿佛刚刚入睡。
      楚安歌走进去,将花朵插进棕色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里,拆下的蓝色包装纸整整齐齐叠好,收在了一旁。
      母亲惯来喜欢花,不拘什么花,或者说她自己也不懂什么品种什么名目,她只是喜欢各种鲜活亮丽的颜色。
      以前的家里,总是明亮而鲜艳的。
      父亲总是说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审美,只会胡乱的把颜色拼凑在一起,整得花里胡哨,吵人眼睛。而母亲向来不去反驳,只是会蹲下身摸着楚安歌的头,微笑着,声音柔和地问:
      “那我们小安歌喜欢什么颜色啊?想要粉红色的小裙子还是爸爸那样灰色的?”
      这时的楚安歌总会一头埋进母亲怀里,脆生生地回答说:“喜欢粉红色的!”
      母亲就会像胜利者一样挑衅地看向父亲,二比一,输的总是父亲。
      可父亲从来不会恼,反而乐在其中。他每周都会买回来母亲喜欢的五颜六色的花,没什么花语含义,没什么色彩搭配,但母亲总会很高兴。
      对于母亲的“审美问题”,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从来没有反对过任何母亲对家里和他本人的改造。在楚安歌的记忆里,父亲唯一的坚持拒绝,只有一件大红色的西装……
      自从父母出事后,那个“花里胡哨”的家,好像连颜色都暗淡了许多。时日久了,楚安歌甚至不愿意再回去,而是自己到外面租了一间房。
      楚安歌在卫生间洗了毛巾,来给母亲擦身体。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其实那时候她并不是真的喜欢粉红色,她只是知道这样说会让母亲高兴,而表面上站在反对面的父亲也不会生气。她刚刚被从福利院带回这个家,还没有摆脱习惯性的“察言观色”,还在本能“讨好”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人。
      后来母亲发现了这一点,她第一次对楚安歌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这让年幼的楚安歌感到不解:为什么?明明在福利院的时候,只要自己按照老师们的心情说话、行动,老师们都会夸自己懂事、聪明,可为什么现在我选了妈妈喜欢的东西,妈妈会不高兴呢?
      母亲依旧只是蹲下身,语气柔和:
      “妈妈没有不高兴,相反妈妈很开心,因为你确实懂事,聪明。能敏锐的察觉他人的情绪,清楚的知道他人的喜好是一件很厉害的能力,这种能力以后会帮助到你,但妈妈希望,至少在你信任与喜爱的人面前,比如爸爸和妈妈,你能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你喜欢粉红色,喜欢蓝色,喜欢黑色,都可以。妈妈从来都不是因为你选择我喜欢的东西而高兴,而是因为你表现出了喜欢,我才高兴,明白吗?所以现在可以告诉妈妈,你到底喜欢什么颜色吗?”
      那时的楚安歌回答了什么呢,记不太清了,从那之后家里的风格来推测,大概是说了些红黄蓝之类的颜色。小孩子嘛,喜欢花里胡哨也正常。
      只是从那之后,楚安歌好像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家人。她可以不用讨好,不用总将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她可以直白地说出自己的需求,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虽然面对外人的时候还是会瑟缩,会妥协,但这都是在不触及自己底线的情况下。
      她有没有成为父母期望中的那种人呢?还是父母其实从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就是像给她取得名字那样,平平安安就好呢?
      这个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答案……
      楚安歌摩挲着母亲胳膊的一侧,那里曾经有一小块灰色的痕迹,跟她在阳阜县的猎场里,右脚腕上的一模一样。
      当时她以为那是车祸时造成的伤害,但现在明显与猎物有关,那父亲的死是不是也……
      楚安歌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伏下身,将头靠在母亲的臂膀上,一如幼时依偎着母亲沉入梦乡的模样。她闭上眼,无数的话语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口。
      放在以往,她早就将最近的事情一股脑地倒给了母亲。可如果那场车祸背后另有隐情,那么跟所谓“肇事者”有关的疗养院,想来不是能随心所欲说话的地方。
      要将这件事告诉特安局吗……楚安歌内心思考着,不对,她睁开了眼。特安局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那天立夏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按照她所了解的规定,猎人平日的巡逻至少应该是两人一组。就连在阳阜县的时候,也有一个自由猎人共同行动。
      所以立夏不是常规巡逻,那她为什么会那么及时的出现?只能是她一直就在附近?为什么?为了监视什么人,还是为了保护什么人?除了我,还有谁?以及第二天唐主任和立夏在自己家时的对话,真的不是提前预演好的吗,为了让自己加入特安局……
      突然,平稳的光线暗淡了一瞬。门外有人走过。
      楚安歌的思路被打乱。她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自己平时的语气,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
      “妈,我前几天跟着徐老师去采访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絮絮叨叨了一个多小时,楚安歌口干舌燥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计算了一下时间,终于进入了正题。
      “对了妈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特殊安全事件调查局的机构啊?我新换的工作在这里面,目前来看同事人都挺好,工作也比较轻松,就是整理整理资料。马上我就要搬去他们的员工宿舍住了,最主要的事他们食堂真的超级好吃!”
      “……”
      等楚安歌彻底说累了,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的时候,房间的门终于被敲响了。
      “叩叩——”礼貌性地两下敲击后,房门打开,一个样貌憨厚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看见楚安歌后裂开嘴亲切地笑着:
      “小楚又来看妈妈啦!最近是不是很忙?看你好久没来了。”
      “嗯,之前一直加班。”楚安歌也跟着笑,“辛苦沈阿姨了。”
      “嗨,说什么辛苦,我就是干这个的!你给钱我办事,跟你上班一样,哪里算辛苦!”沈佳走过来合上了窗户,“太阳要下山了,风凉,不能再吹了,留个缝就好。诶你坐着坐着,跟妈妈说说话,我打扫卫生。”
      说完就忙碌起来。
      房间明明不大,看着没什么好打扫的,但沈佳就是忙得风风火火,楚安歌一时有些局促,不知在哪里落脚,好像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人。于是确认了一下时间,站起身跟母亲道别。
      “妈,那我先走了,不忙的话下周再来看你。沈阿姨你忙着我先走了啊,我妈麻烦你多照顾!”
      “哎,好,你放心吧。回去路上小心啊!”勤劳的护工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大声回应。
      等楚安歌离开房间后,沈佳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等房间全部打扫完,她才终于歇下来,站在窗边,将合上的窗户又打开了,晚风徐徐吹进来,确实带了些凉意。
      沉默了一会儿,沈佳开口自言自语道:
      “你说说这天气,前几天还热得要死,恨不得把人烤秃噜皮了,结果下上一场雨,说冷也就要开始冷了。”接着转过身,冲着病床的人,“老余你是个有福的人啊,有这么孝顺的女儿,该早点起来喽!”
      说着说着,脸上的亲切笑容逐渐扭曲,眉角眼梢都带上了诡异,“再不起来,你的宝贝女儿可要出事咯。”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一直响到快自动挂断时,终于被接了起来。

      “有事?”
      “刚才楚安歌来过了,提到了特安局。”
      “……哼,老楚就为了这么个蠢东西搭上命?不管她,该干什么干什么。”
      “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沈佳不满地撇撇嘴,摇摇摆摆地走出房间,嘴里嘀咕着:“自以为是养鸟的,回头别被鸟啄了眼。”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床上的人对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一动未动。

      楚安歌离开御山江畔后,低头发了条信息。
      在等网约车的时候,她抿着嘴思考刚才的试探是不是会太过冒险。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父母的事故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而是与猎物有关,那么那个所谓的“肇事者”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父母身上又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是必须要被“灭口”的?这个秘密是跟猎物有关吗?那为什么母亲还活着,对“那些人”来说,母亲还有利用价值,是什么?是自己?还是……
      问题太多,楚安歌想不明白,她咬着舌尖,轻微的疼痛让她清醒,不至于又陷入迷障。
      姚远山。楚安歌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她只见过这个男人两次。
      第一次是在事故当天,她接到警察的电话,茫然地赶到医院,接受那个她无法接受的噩耗。大脑在剧烈的冲击下丧失了思考能力,她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甚至没能流下一滴眼泪。
      那个男人就跪在她脚边,痛哭流涕着仿佛他才是失去家人的那一个。他阐述着自己的罪行,还祈求着受害者的原谅。
      楚安歌不记得当时自己内心是什么想法,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拉扯着自己,而自己手中拿着某种尖锐地物品,离姚远山的眼睛只有一寸。
      第二次是在法院的调解室里。楚安歌拒绝了签署谅解书,但对面的男人好像换了一幅人格,他不再惊慌不再狼狈,从容地承诺了一切赔偿,坦然地面对了所有将要到来的刑罚。
      他离开的时候,神情几乎称得上是“洋洋得意”。有什么东西在楚安歌的脑海里疯狂嚎叫,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抽起身旁的椅子向那人砸过去,磕破了他的脑袋。
      御山江畔是姚远山提议的疗养院。楚安歌查过,确实是临江市数一数二的疗养院,成立多年没出过什么事情,便同意了。
      现在看来这里并不安全,得想办法让母亲离开这里……不,不对。
      楚安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可能才是最安全的,虽然不知道疑似存在的“凶手”到底想利用母亲做什么,但只要他们的目的没有达成,母亲就会是安全的,如果自己破坏了如今的平衡,母亲才会真的陷入危险。
      而且特安局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知道多少,他们默许了母亲住在现在的疗养院里,是不是证明这里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或者说,这里的问题连特安局都不知道?
      楚安歌捏捏眉心。当年的她根本无暇去管姚远山到底是什么人,赔偿款是哪里来的,前后态度的变化又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自己以上的猜测全都是错的,没有什么阴谋没有什么秘密,那就是单纯的意外,什么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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