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2、番外三:如果5 ...
-
远处传来狗吠声。
不知道狗群是不是在抢地盘,狗吠声源源不断的,这边叫完换那边叫,在人们都休息了的山间城镇里热闹的活动着。
江户川乱步还是睁着眼睛,看着从小看到大的天花板,微微发着呆。
耳边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其他人呼吸的声音、象征着生命的温度,都莫名让他觉得安心。
江户川乱步侧头看了看那个自己跑到家里过夜的笨蛋小学生。
明明是来过夜,结果别说躺着聊天了,他完全是在棉被里躺没几秒就一下子睡着了,几句话都没说上。
虽然今天已经和他说了很多话了。
妈妈以前说过,小孩子总是会觉得一天很漫长,只有长成大人之后,才会觉得一整天眨眼间就过完了。
他直到现在还是觉得一天很漫长。
非常非常漫长。
所以、是可以的吧?他还是可以作为小孩子,向大人撒娇的吧。
江户川乱步盯着枝垂栗稚嫩的、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柔软的模糊侧脸,静静看了片刻。
……他才不是撒娇,也不是孤单,只是、只是放心不下枝垂栗而已。
嗯。
就是这样!
他再次扭头面向天花板,终于闭上眼睛。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反正最重要的“那件事”已经决定好了——他会和枝垂栗一起走。
他闭着眼睛片刻,又睁开眼睛,侧过身看向已经完全进入熟睡的枝垂栗。
好像真的睡得很熟,不管做什么都不会醒。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很轻很轻的碰了碰枝垂栗纤细的脖颈,准确的按在他的颈动脉上,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他的睡脸。
即使突然被触碰也没醒,依然睡得相当熟。
江户川乱步松了口气,还是轻轻按着枝垂栗跳动的脉搏,接着稍微挪动身体,朝着他挪过去一点、又挪过去一点。
代表活着的、规律的脉搏。
有点空落落的、好像破了个洞的胸口终于被某种东西填满,变得安心踏实不少。
他再次闭上眼睛,意识不知不觉逐渐远去,慢慢沉入梦乡。
直到窗外传来鸟在窗口打架互啄的声响,事先定好的闹钟响起,江户川乱步才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睡得特别好,没有做不好的梦。
大概是这阵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
他默默转头,看了眼另一边被褥上的枝垂栗。
这个不请自来的笨蛋栗子还在睡,睡姿相当乖巧,好像一整晚都没怎么动过,连闹钟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
睫毛又长又浓密,在脸上投下细微的阴影,脸颊看起来软软的,比学校里大家说最好看的人还要好看。
但是、睡脸笨得要命,不知道平时早上是怎么起床的。
他又盯着枝垂栗看了会儿,实在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为了不要把人吵醒,戳得很小力。
和看起来一样软软的很有弹性,手感非常好。
江户川乱步又多戳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收回手摸摸自己的唇角。
……竟然在微笑啊。
虽然这个笨蛋栗子是个笨蛋,可是感觉不坏。
“喂。”江户川乱步唤道,“笨蛋栗子,起床了!”
果然正如他所料,即使这么呼唤,也没办法把贪睡的枝垂栗叫醒。
他又伸手戳戳枝垂栗的脸,“笨蛋栗子,快起床!不起床我就要捏你的脸了!”
枝垂栗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感受到了危险,迷糊的睁开眼睛,好一会儿眼神才重新聚焦,“唔、嗯……早安、乱步哥。”
江户川乱步停顿了一下,也回应道,“早安。”
好像已经很久没和人互道早安了。
他看了眼好像又要闭上眼睛的枝垂栗,又戳了戳他的脸,催促着枝垂栗站起来,“收拾被褥、收拾东西,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虽然还不是他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但却是丧礼的最后一天。
枝垂栗终于乖乖坐起身、乖乖站起来,帮着江户川乱步把被褥折叠起来,好像还没完全清醒,一脸迷糊的样子,“洗漱……”
“你先去。”江户川乱步把房门打开,“我再整理一下东西。”
枝垂栗乖乖点头,慢吞吞的朝着浴室的方向走。
江户川乱步看了看他的背影,忽然有种自己真的变成哥哥的感觉。
哼哼、还要人照顾的笨蛋小栗子!
他把两套被子都收进壁橱里,又把旁边准备丢掉的书一股脑塞进纸箱里,接着再次打开壁橱,准备整理其他的东西。
这几天陆陆续续都有整理,只是因为没什么心情,所以整理的速度很慢。
本来打算昨天晚上全部整理起来的,不过因为枝垂栗跑过来,进度就更加延后了。
虽然现在已经不用迫切整理了,但丧礼即将结束,无论接下来他要去哪里,都要把东西全部收拾好。
下次再回到这里,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后了吧。
他拿出放在自己房间的几本相簿,认真翻了翻。
带几张走。
“相簿!”枝垂栗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从旁边探出头,“我可以一起看吗?”
江户川乱步扭头看他,“你不是在看了吗?”
“只看了这一页而已。”枝垂栗坐到他旁边,眼睛亮亮的,“乱步哥小时候很可爱。”
江户川乱步得意的哼哼一声,“比你可爱一百倍!”
枝垂栗默默看了看他,“乱步哥,好幼稚哦。”
“反正我还是小孩子。”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的说,“小孩子幼稚是正常的。”
枝垂栗想想也是,偷偷笑起来,“可是乱步哥比我大五岁,不能比我幼稚吧?”
“早上还要我叫你才能起床、门都要我帮你开,你更幼稚!”江户川乱步不甘示弱的回嘴,“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枝垂栗还是非常理所当然的应下来,“嗯、我是小孩子。”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看了看这个真正的小学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幼稚,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我想带几张照片走。”
“为什么只要带几张?”枝垂栗侧头看他,“之后不太会回来了,我们的车子可以放很多行李,你可以把照片全部带走哦。”
江户川乱步哼哼一声,“我又还没想好要不要去你家!”
“唔、还没吗?”枝垂栗眨眨眼,“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想好了呢。”
江户川乱步心情微妙的瞥了他一眼,“……原来想隐瞒的事情被说出来是这种感觉。”
枝垂栗扑哧笑起来,“突然之间体会到了其他人被说破秘密的复杂心情?”
“对啦。”江户川乱步盯着他看,“你昨天晚上该不会是假睡吧?”
“怎么可能。”枝垂栗非常真诚的说,“我睡眠质量特别高,闭上眼睛一下就会睡着,是真的睡着,完全没办法假睡。”
江户川乱步回想一下昨天晚上瞬间睡着的枝垂栗,也不觉得自己会没发现他在假睡。
他的目光又挪到相簿上,“真的能全部带走?你们的车有多大?”
枝垂栗两手张开比了比,“很大很大,想带走多少东西都可以!只要说一下,就会有人过来帮忙带。”
不过不是他们坐的车很大,是可以让人开其他车过来帮忙载运行李。
江户川乱步现在对有钱人还没太大的概念,想了想道,“好方便。”
他本来只想带几张照片走,就是因为没办法把全部的相簿都带走。
他原先的打算是一个人在丧礼结束后不久就偷偷溜走,让所有想收养他的、双亲的相关人士都找不到他,所以没办法带太多东西离开。
可是现在……
如果不需要将行李简化到他一个人可以带走的数量,那想要把所有的相簿都带走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想把相簿都带走。
携带着回忆的事物很多,但能将当下的画面完全凝固下来的相片,一定是最轻便的、能携带最多回忆的事物。
家里的东西每样都有着他和双亲的记忆,可是大多是没办法直接带在身上的大型家具,若是要选择带走什么东西,他只会选择相片而已。
无论相片里有没有双亲的身影,都是由他们举着相机、带着爱意替他拍摄下来的,是非常珍贵、非常重要的物品。
江户川乱步低头看向自己翻开的这页相簿。
这一页放着的是他和父母一起在附近的山里玩时拍摄的照片,照片里的他差不多是枝垂栗现在的年纪,站在瀑布前快乐的平举双手、笑得很嚣张,好像整座山都属于他一样。
这几张照片是爸爸拍摄的,除了他之外,也能看见妈妈带着柔软笑意的面向镜头。
当时的他们怎么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年之后,就没办法再继续创造新的回忆了。
他沉默片刻,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枝垂栗。
枝垂栗一直注视着他,见他看过来,便朝着他的方向挪动一点,张开双手抱住他,“来抱抱。”
江户川乱步确实是想被拥抱一下才看他的,可是在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被看穿自己的想法,感觉还是……好像还是不讨厌。
他把头放到枝垂栗肩上,小声的说,“笨蛋栗子。”
枝垂栗拍拍他的背,软绵绵的应道,“嗯。”
江户川乱步趴在他还很纤瘦的、小小的肩上。
明明昨天枝垂栗洗的是和他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乳,但就是特别好闻,能让他的心情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就连这一点都好笨。
当然不是他笨,是小栗子笨。
江户川乱步又轻轻吸了口气,终于直起身,“肚子好饿。家里没吃的了。”
“早餐要送来了。”枝垂栗快乐的说,“爸爸妈妈会带着早餐过来!”
江户川乱步瞪大眼睛,“他们要过来?!”
“对呀。”枝垂栗理所当然的说,“我第一次在没人陪伴的情况下外宿,虽然没有隔很远,保镖也都在外面,可是爸爸妈妈还是会担心。也会担心你有没有吃饭。”
江户川乱步卡了一下,“保镖昨天一整晚都在外面?”
他本来以为只是陪着枝垂栗走过来就回去了,没想到是一整晚都在外面看顾着……
枝垂栗还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呀。”
江户川乱步沉默几秒,忍不住道,“决定跟你们走是正确的吗?总觉得会被带进奇怪的组织。”
枝垂栗快乐的说,“当然是正确的!没有什么奇怪的组织啦,只是能每天都快乐的吃粗点心的地方而已。”
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原本有些动摇的心一下子又稳固住了,“对耶,你们是做粗点心的公司,会有很多粗点心可以吃。”
“不是你们。”枝垂栗眉眼弯弯的说,“是我们哦!”
江户川乱步哼哼一声,“还没真的变成我们!”
“是既定事实了嘛。”枝垂栗说,“已经可以说是我们了。”
江户川乱步虽然无法反驳,不过看见枝垂栗快乐的样子,又觉得心痒痒的很想欺负他一下,“还没真正成为事实之前都还是你们!”
枝垂栗才没那么容易被欺负,玩笑着说,“乱步哥别害羞。”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反驳道,“我哪有害羞?!”
枝垂栗戳了戳他的脸,“脸都红了。”
江户川乱步就不觉得自己有脸红,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就算红了,也是被你戳红的。”
他们对视一眼,刚想说什么,门铃声就突然响起来。
枝垂栗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爸爸妈妈来了,我去开门,乱步哥去洗漱!”
江户川乱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漱,嘟囔着道,“一副很熟悉家里的样子。”
不过他对枝垂栗的提议没有异议,由着他去开门,自己先到浴室里洗漱一下。
父母的毛巾已经在几天前就被他收拾起来,现在毛巾架上挂着的只有他自己的毛巾、昨天拿给枝垂栗用的毛巾,还有两条清洗干净的栗子图案手帕。
他擦干脸,把毛巾挂回去,又摸了摸手帕。
已经干了。
用家里的洗衣液洗得干干净净的,闻起来也只剩下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没有最开始嗅到的、属于枝垂栗的味道。
有点可惜。
……可惜?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想,不过也不是很在意,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
浴室外头传来枝垂栗和父母说话的声音。
那颗笨蛋栗子,在和父母说话的时候都装作很乖巧的样子,好像真的是个普通的小孩。
哪里普通了。
明明一看就知道不普通。
江户川乱步把手帕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走出浴室,看向站在门口的枝垂栗和他的父母。
那两个人也看见他了,朝着他露出柔软的笑容。
他们的笑容很是相似,也和枝垂栗的柔软笑容很类似,是能让人感觉到血脉相连的相似。
“乱步君,早安。”枝垂想夏微微笑着说。
江户川乱步不知怎么有点小紧张。
昨天第一次见到他们也没这种紧张感,还觉得那些寒暄一样的对话都不重要,在他脑海中没留下太多痕迹。
但或许是心境有了变化,现在竟然有点紧张。
他抿抿唇,点点头道,“早安。”
枝垂栗看了看他,轻轻拉住妈妈的手,又握住江户川乱步的手腕,“肚子好饿、想吃饭!”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假装乖巧小学生的枝垂栗,很好心的没拆穿他,顺着他牵引的力道走回屋子里。
江户川乱步带路着走进客厅,向枝垂家的几个人说,“我们都在这里吃饭。”
感觉好奇怪。
明明是在自己家,本来应该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的早餐,现在却要和昨天刚见面的人一起吃,甚至今天、或者再过几天就会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枝垂栗还是非常自然地坐到了平时不会有人坐的位置,乖巧的抬起头问,“我坐这里可以吗?”
“可以。”江户川乱步应了声,又道,“随便坐就行了。”
现在也没有其他人会过来坐了。
枝垂想夏先坐下来,接着才是枝垂彦介坐下来。
虽然两个人坐下的时间没差几秒,不过江户川乱步可以隐约看出来,在家里是枝垂想夏的话语权比较大一点。
……和爸爸妈妈一样。
江户川乱步微微垂下眼。
枝垂彦介入座之后,便闲聊一样的开口道,“昨天晚上栗子说要来找你,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他一边说,一边和枝垂想夏一起将装在便当盒里的早餐摆到桌上。
江户川乱步想起昨天晚上开门看到人的场景,非常赞同的说,“我也吓了一大跳。”
枝垂栗快快乐乐的接话,“可是乱步哥也很开心!我晚上还和乱步哥互相搓背、一起泡澡了哦。”
枝垂想夏的眼神很温柔,莞尔道,“栗子有一段时间没帮人搓背了吧?”
“嗯!”枝垂栗说,“乱步哥的搓背技术特别好,不过还是没有我厉害。”
江户川乱步不甘示弱的接话,“明明是我比较厉害——”
早餐是热腾腾的白饭、烤鱼、味噌汤,附带着餐具,不需要江户川乱步将他已经整理好的餐具再拿出来。
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喷喷热腾腾的早餐了。
江户川乱步吃了口白饭、喝了口汤,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闲话家常。
只是普通的闲话家常,依然没有流露出多少对他这个年纪失去双亲的同情,相处起来很舒服。
即使大人们会同情他小小年纪失去父母,但没必要展现给他看。
他只会觉得很讨厌,很不喜欢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待。
这些天在家里来往的人都是这样的,可是枝垂栗的父母就不是这样。
是因为做粗点心,所以对小孩子的想法比较了解吗?
不知道其他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会怎么想,但他比较喜欢枝垂夫妇的态度。
早餐的时间都只是很随意的聊天,直到收起碗盘,枝垂想夏和枝垂彦介才端正坐姿,很认真的看向江户川乱步。
这是要说那件事了吧?
江户川乱步早就在枝垂栗的各种明示下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不过没有先开口,而是同样望向他们。
“乱步君。”枝垂想夏很郑重的开口道,“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最好时机,不过也必须要问……你想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江户川乱步停顿几秒,“……你们和爸爸妈妈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枝垂彦介回答,“曾经一起共事过,意气相投成为朋友,虽然已经一段时间没有互相联系了,但一直以来都挂念着他们。没想到再次得到他们的消息,竟然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沉默下来,“抱歉。”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没什么值得道歉的。”
枝垂想夏带着点悲伤的微笑起来,又很快收起那点哀伤的情绪,再问了一遍,“乱步君、觉得怎么样呢?我们住在东京,如果和我们一起生活就要远离故乡,一定会有点不好适应。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们照顾你吧?”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乖乖坐在旁边不说话的枝垂栗。
虽然早就透过枝垂栗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邀请,但为什么会是现在才说这些?
由于要让他远离家乡,枝垂栗的父母一定会有所顾虑的思考究竟要不要收养他,但枝垂栗又很确定他们今天一定会提起来,又确实是在今天提起来了……一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昨天看见了很多在这里来往的人,多方考量之后,还是认为带他走比较好吗?
不过。
无论他们的考量是什么,对他而言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即使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真的要做决定,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要远离家乡的关系吗?
江户川乱步沉默片刻,轻轻舒了口气,将胸口难言的沉闷吐出来,终于点点头,“好啊,我和你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