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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51章 思绪万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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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你和小付……这是……吵架了?”
何延还正要和付焕施说哈喽,结果付焕施头也不抬,直接走了出去,权当他们不存在。尤其是对彭熹言的态度竟然没有一个正经的互动。
何延被小付无视,还被紧随其后的顾思义瞪了一眼,算是被累及无辜的他再转过身,就问还在原地发呆的彭熹言。
彭熹言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场景里缓过来,如棵沉默的雪松站着。思考混乱飘散逐渐迷失,飓风狂暴地掀翻他的神志,几乎快要了他的命。
直到被何延撞了一下胳膊后,彭熹言才从混沌的脑海风暴中回神。他缓缓摇头,不愿提起。
“没有,我们还是去吃饭吧。”
何延看他魂不守舍的,回应也是模棱两可。联想到昨晚的通话,何延敏锐地察觉出了问题,也有眼力见地不再多说。
顾思义刚走出餐厅门口,放眼一看,就捕捉到了侪身于人流之中的付焕施。心里暗想着这小子个子不高,脚步蹬得倒是飞快。
他加快步伐跟上了付焕施,搂住正心不在焉想事的他。
“别伤心了,兄弟。要我说,你就该多晾他几天,让他也体会一下被甩的滋味。”
“……是我被甩了。”
付焕施低声坦白,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忽视的鼻酸。
付焕施和他穿过那条被枯藤缠绕的小亭中,夏日里簇拥绽放的紫藤花业已枯萎,被除草员剪了个遍,不见一片花瓣的踪影。如今只为他们留下深秋时节的枯木条曲折攀爬上这座不大不长的亭廊。
恍惚间有些发酸,回忆被他拆解得支离破碎,势不可挡地涌进脑内,神思变迁中快要蔽塞上整颗心脏。
付焕施记得,之前也是经常走过这里,并不是他独自一人。再等他站在这里,抬头一眼便能望尽天顶,想起曾经身边的那个人为他拨去肩上掉落的碎花瓣,心脏就猛地紧缩,骤疼,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酸水倒灌,像是被一整颗柠檬汁挤轧浸泡,不堪回首。
顾思义看他说得这么直白,也是一怔。
“……嗐!你和他又没正式表白,这都只是前戏!开胃小菜!信我的!你下一次成功的几率很大。”
付焕施被他的异想天开给逗笑,扫开他的手。
“你可真会想。”
走在钢丝上的日子太提心吊胆,每分每秒都在恐惧何时会被无情地斩断,可当这末日时刻真的来临时,付焕施又想抓住哪怕一丝半粟的缺口。
他还什么都未来得及说出口,也没有为这份痛苦的青涩暗恋付诸任何实际行动,就被一句轻飘飘的话打败。
付焕施自以为能满不在乎,是他想得太草率了,这条路太艰难,又该通往何方,他实则一无所知。他也不愿意铤而走险,去告知彭熹言他内心的真实所想,他宁愿将自己的心意狠狠撕碎,咬吞到喉腔深处,憋进心里。
付焕施并不是能沉住气的,情绪上也达不到平心定气,他做不到自救。
“嘿,你可别不信,你是没见刚才他那表情,可真够精彩的。”
顾思义一想到彭熹言那脸色,简直是前所未见的模样,就忍不住啧啧称奇。
转眼间,清茫寂寥的秋季就步入了尽头,挟着风吹来的空气里似乎已有了初冬的冷气,时间依旧不朽地推转着秒针的拨动。总觉得秋季校服还未穿上几天,就要换上那身厚重的,温暖的大棉服。
付焕施一起床,就跑到书桌前,拿起彩线笔凶狠地划下日历上的日期,眼中是一道又一道的红线,冷漠地向他公布这是他的第十五天。淡淡的愠怒只浮现在脸上一瞬,就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付焕施整整有连续两周的时间没有与彭熹言说过话,甚至也不再一同回家。在学校里他总是刻意躲着彭熹言,就算彭熹言突然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他也能跑得比谁都快。晚自习放学后,也不会站在教室后门的固定位置处等他。放学铃只要一响,他就立马背上书包争分夺秒地跑出大门口,孑然一身沿着河堤路走回家。
两个人似乎真得有在渐行渐远,付焕施恪守着彭熹言那句“不想做朋友”的践约,日复一日的,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前几日的付焕施独自漫步在夜里的河堤,心里即使再过惧怕,忍不住即刻与彭熹言重归于好。可只要记起那日的彭熹言同样也是站在这里和他说的那句话,又忽然觉得就算现在真的有幽灵鬼魂飘到他面前吓唬他,他也不会大呼小叫。
之后的几天一如往常的平淡无奇,付焕施三点一线地重复着每一天的生活。
有时课间休息时,付焕施偶尔也会收到何延转交给他的纸条,上面无一例外全都是彭熹言想要和他认真聊一聊的话,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多想那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事儿,所以只是潦草地看上一眼就将它揉皱扔进桌兜里。直到桌兜里装满,他才勉为其难地将它们领回家里。甚至彭熹言也会亲自出现在教室门口,或者直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也不说话,付焕施都有意忽视,不是趴在课桌上装睡,就是提前跑到厕所的隔间里待上个十分钟。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勇气去面对彭熹言。
林婉妍尤为机警,也是疑惑,这段时间为什么都没见彭熹言来找他。
“你是不是和盐盐吵架了?”
林婉妍收拾好餐桌上的饭碗,想起来这几天付焕施的反常,便有意提了一嘴。
“没有……他不和我吵架才算好了呢……”
付焕施有时候真觉得他的话瞒不过林婉妍的眼睛,说完就从餐桌上迅速逃离,然后跑到客厅穿好长袄后拉上拉链,觉得还不够暖和又绕了一个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那这几天盐盐怎么不来我们家了?”
林婉妍显然不信,她也不是没见到他们两个人闹矛盾,只不过这次的情况显然很严重。
“我可跟你说,就算你真的和盐盐吵架了,也要及时说开,要不然留你这张嘴有什么用?”
“哎呀,都说我们没有吵架了,放心,我们两个相当和平。因为这几天他学生会太忙了,要统计准备会考的学生信息,所以不常来咱家。”
林婉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那你穿保暖裤了没?”
林婉妍上手就去摸他的小腿,看有没有真得套上保暖裤。毕竟付焕施总是不让她省心,还老是嫌她给他买的保暖裤太厚还不好看。
“穿了穿了!我出门了。”
话题转变得太快,以至于付焕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林婉妍的夺命剪刀手掐上了大腿。手的力道重得他脸扭曲,他“啊”的哀嚎一声,连忙躲开她的利爪,当即跑出门。
“臭小子!晚上回来了别嚷嚷着冻腿!”
付焕施跑出门走到路口,还没喘足气,目光抵达,许久未见的人站在路口处的那顶只在黄昏时分才亮光的路灯下等着他。
彭熹言正双目放空,遥望着远方,想着什么心事。听见那阵渐近而缓缓变慢的脚步声,他的眸紧紧凝着,将双眼放在了付焕施的身上。
像是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一时间,竟还晃了神。
付焕施在与他目光相接的只一瞬,直接选择不理会,从他面前大步走过,步伐决绝,没有逗留的意思。
彭熹言眼睁睁地看着付焕施走过他身前,头也不抬地,从他眼里明晃晃地掠过了。再也不能随意地去遐想怎样去化解此刻的局面。呼吸一窒,心慌意乱间在身后一把拉住他的手。
“小施!我们聊聊吧……”
他着急地说着,手也不禁拉紧。他能感受出掌中物的猛缩和轻微的吃痛声,即使抱歉得心疼,但也紧牢握着,握紧不松力。无所适从地,害怕付焕施会一下从他掌心里挣脱。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哽塞。
“好吗?”
时间凝固,定格在这一秒。
付焕施左右张顾着路过的三两散步悠达的行人朝他们投过来好奇的视线,顿时有些尴尬。
“……是你说的,我们不做朋友的。”
付焕施语调低颓,闷声闷语地。他不是看不出彭熹言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希冀,可这个窘境让他不敢直视那双能看透的眼睛,怕被一眼看穿。
彭熹言深知,付焕施太脆弱太敏感。是他太过压抑这份隐没的感情,才酿成这种唏嘘的无话可说的后果。
如果他那天没有自作聪明,他自大,也太自负,自私地以为如若将这摊开到两人之间,就可以被付焕施试探出丝毫的情意,一步步诱发他走进彭熹言构建的设想中,而选择说出这句模棱两可的那番话。
明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天。
是他错了,他太激进了,付焕施也不会这样躲着不见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施,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现在的彭熹言还不想告诉他。
他喜欢他。
喜欢到只要一想到付焕施这段时间不见他不理他不看他,他这颗跳动的心脏痛苦得快要窒息,连续十几天的日子在他浑噩的脑中成了光怪陆离的奇境,迷乱的思绪摇晃紧接着是打滑,气息吐出都是支离破碎的。
“我那天没有把话说完,我真的没有那样想,我只是想告诉你……”
彭熹言一顿,再难说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连话都变得拮据了起来。平日里游刃有余的话术如今在付焕施面前却变得如此的难以言表。
他想要挽回一切,也想要从万千的思绪惝恍里摆脱。
“小施……我们是不是只能这样?”
付焕施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云。望向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睛时,他有点怕了,不明意味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沦在每一次眼睛下的注视中。暗中发疼的手腕依然被彭熹言握着,紧牢地使他束手无策,可也丧失了想要从中挣开的动作。
“……什么意思?”
他脑中混七混八地想了很久,彭熹言的话语被他曲解成无数意思,唯独没有与“?”那方面相靠。
那终究是他不可向迩的禁区。
他们现在的关系,付焕施不敢轻易往前踏步,他惧怕每走一步,就会被消除抹去他与彭熹言亲昵相伴的残迹。
彭熹言眼见付焕施的眼中多了丝茫然和游移,有些话必须做到坦诚回答,下意识地挠了下脖子。
晨间的薄雾渐渐消退,朝露的寒气还裹绕在胸隔间。他们谁都不发一语,只是你盯着我,我看着你,静静地站在原地。冷风敲打着别家顶层的铁板棚子发出震耳刺挠的声响。
“我害怕说出我的真实想法,你会跑。”
彭熹言说时,更是收紧了手中的力道。
付焕施突然有些畏缩了,彭熹言浅淡呈墨色的眼瞳中盛着他的身影,无一不框住他的每种不经意袒露的神情,仿佛那个能倾覆彼此的答案就近在眼前。
他矗在仅与彭熹言相隔一步之遥的距离,自己却仿若已经置身在身体不断往下坠落的沼泽中,泥灰浇遍了全身,近乎负荷的重压太过沉遁,喘息未定下,悄然咽着有些干渴的喉。渴意黏在喉腔,他舔上在室外待得太久而发干崩裂的唇瓣后,才缓缓说出口。
“我不会跑的。”
为什么会跑呢?
他不会从彭熹言身边逃跑的,付焕施内心深处的那远大抱负是更可耻罪恶的,不能告知于他的。他要缠上彭熹言,一分钟一秒钟都不会嫌长。他太懦弱无能,如果彭熹言表现出丁点的厌嫌和鄙夷,他宁愿哪怕仅是靠近彭熹言虚无的影子,他也如饥似渴地奢求,只祈求彭熹言不要将他的贪欲残忍地撕碎。
说完后,付焕施看别校的初小学生都骑着车掠过他们驶过,才发觉他们在这里实在浪费了太长的时间,再不走就赶不及了。
“那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付焕施心想,他们没必要再在这件剥不开浓云的事情上继续迂回,这对于他来说无非只是一个执念,至少他看得出来,彭熹言不是真心地想要欺骗他。其实有更大一部分的原因,付焕施心里极度得避之不及,如若,下一刻的彭熹言站在他的面前真得说出了那句藏匿于心的真实想法,他又该如何去回应,他们之后的相处模式是否又能和先前那般表里相依,他不敢再往下猜想。
仿佛彭熹言的想法在他面前早已昭然若揭,从他抬起头望向彭熹言紧凝的视线时,似有沉默的风暴漫卷,囊括了他们二人的旖旎悬想。
这刻,彼此都是心照不宣,舌尖渐渐生锈。也不再奢侈无用的前缀,仅仅是透过他的眼神,付焕施心里便了然。
而这也许只是他的猜测罢了。
心里却始终渴望着。
彭熹言看付焕施主动转移了话题,给他留了余地,才心安理得地放下心来。
“不作数了。”
彭熹言焕然露出今早的第一抹笑容,淡雅静蓝的天空下,他的目光闪烁着粲然的亮,翩翩煽动着付焕施的心畔。晨间弥散的雾气似乎在他眼中居留,还未化去。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做得不好,怪我没有表达清楚,让你误会这么久。”
彭熹言谨慎地说完后,这才慢慢将手松开了桎梏。转而无事发生似的,揉上付焕施被冷风吹得有点凉寒的发顶。
付焕施不闪也不躲,他伫立在原地,承着他掌心的温度,坦然接受着他的动作,乖巧且温顺的模样惹得彭熹言眸里发暗,无声无息地暗暗往回吞咽着并不存在的涎水。
付焕施朝他裸露出这截单弱的脖颈,这一驯良软和的举动,彭熹言足以动容,也恰巧说明了他们二人的矛盾解开。
“你知不知道我晚上走回去有多害怕啊。”
付焕施嘴角下撇,向他诉苦这十几天独自一人勇闯黑夜河堤。
彭熹言一脸歉意,兀自替他整了整脖间下坠的围巾。
“对不起,以后不会扔下你不管了。”
付焕施被他柔软的话语彻底说服,那双望来的眼眸太温柔,明亮、清澈的眼睛在拂晓后的天际下像是柔软的绵绸迤逦着不散的温存,对视下总也看不够。即便是说着抱歉的话,也让付焕施不自觉地开始进行自我建设他是否太过吹毛求疵。
他也深切明白,不是彭熹言扔下他,而是他丢下了彭熹言。
付焕施默默地伸出手来,拉过去彭熹言的半角衣袖。
“我们赶紧走吧,要不然就赶不上早自习了。”
彭熹言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全身的细胞霎时间开始疯狂地跳动,并不比心脏的频率低。
这般感觉带给彭熹言的就像是坐着一辆不会拐弯,不停留的过山车,疾速上驰,沿着不见尽头的穹空,大脑持续着秘而不言的亢奋。
彭熹言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身子向付焕施那里靠近,一点点的,不打算表露于人的。直至快要贴紧,感受到那具身躯带来的热感和摩擦后,彭熹言才停止了侵袭,低头看着他。那张侧脸撩拨着彭熹言的心弦,也更加贪恋。
“好。”
晨雾散了,消失殆尽后,太阳璀璨的光泽才尽情地撒着沸腾的光芒,被他们二人尽映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