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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红色日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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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有多长时间,当付焕施睁开朦胧的眼睛时,猛然对上了处在他眼前彭熹言那张赏心悦目的熟睡脸庞。
长而微卷的浓密睫毛随着轻缓的呼吸声轻悠扑闪着,柔和阴影覆盖在他眼皮上方,就算闭上了双眼也能细微看到脸上的温润笑意。睡时的模样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让人止不住心生荡漾。
付焕施情动之时,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彭熹言被遮盖在眼睑上的碎发。
细软的,带有微刺感,微小的麻意脩而漫上他的指间。
玩心大开的他正准备继续捉弄下去,要去捏他的鼻子时。彭熹言像有预感似的豁然睁开了双眼,眼瞳乌亮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
彭熹言醒后揉了揉自己睡得迷糊的眼睛,他半眯着眼,就看到付焕施径直伸过来还来不及放下的手。
彭熹言似有所觉地望着他笑。
“你要做什么?”
没有得逞的付焕施心虚地立马收回自己的手,做掩饰地随便拿了一本书半遮住自己的脸,只往外露出一双眼睛以掩盖刚才的窘态。
“咳咳,班里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也该回班了。”
随即装作无事发生,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课桌。
彭熹言似乎很不满意刚醒过来就被付焕施这么着急地赶他走,蹙眉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眼看时间快差不多了,还有些不舍的他才叹气站起身。
“好。不要忘了,我们放学要去书店。”
彭熹言和他交代完后便离开了。
直到彭熹言的修长背影消失在门外,付焕施才彻底松懈。
班里的人也在随着分针的转动纷至沓来,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开始下午的课程。
“你今天中午没有回家啊?”
顾思义一进教室,就看见付焕施正安闲地坐在座位上,放下书包就问他。
“没有,我和彭熹言在学校吃的午饭。”
“真是稀奇,对了,星期天要不要来我家?我哥那天不在家,正好可以打会儿游戏。”
顾思义调皮地眨了眨眼,这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不能错过。
“好啊。”
付焕施刚爽快地答应完,蓦然想起上次从顾思义家回来后的第二天,准备出门倒垃圾的付焕施就被守在他家门口的彭熹言追问了一番。
付焕施突然感到很头大。
下午的同学们都无精打采,听着老师的讲课声,饶是睡过午觉的付焕施也有点昏头昏脑。顾思义照常躲在课本后,脑袋在不停地一直点,就像在敲钟。付焕施也只能捣捣让他注意点老师。
老师声若细蚊得在讲台上自我陶醉地讲课,付焕施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开始眯起了眼昏昏欲睡。还没一会儿,就措不及防地被老师加大的嗓门吓到,顾思义也吓得清醒了过来,胡乱擦了擦嘴角处的口水,还没坚持一下,几秒后又恢复如常。可付焕施完全没有了瞌睡的念头,强打起精神继续做着课堂笔记。
教室外的蝉鸣声依旧持续着聒噪,忽远忽近。
放学铃声很快到来,整节课下来后仿佛快要被掏干精气的同学们都像是案板上的咸鱼,立马跳起来闹哄哄地冲出了教室,脑中想的都是今天晚饭额外赠送的烤串和校外的小吃摊。
“今天不用上晚自习吗?”
从头睡到尾的顾思义总算从桌面上抬起了头。
“怎么这么快班里都没人了?”
“你忘了?今天是星期三,不用上晚自习。”
付焕施不忍看顾思义因为趴在书本上不慎被印上刮痕的脸,递给他一张纸巾让他擦擦嘴角遗留的口水。
学校为了照顾学生们的学习情绪和尽可能让他们放松压力,专门给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设定星期每逢一三五不上晚自习。当作为年级主任的班主任询问他们的意见来做投票时,热爱自由的同学们都欣然同意,恨不得双手双脚赞成。
“差点忘了这档事了!”
顾思义兴奋地往书包里囫囵塞了几本书。
“那今天晚上就有劳你把作业答案给我拍过来哦,亲爱的小施~”
顾思义背上书包,向他蹭过来,还故意学着气泡音用肉麻语气求助。付焕施立马起得一身鸡皮疙瘩,看他油腻的卖萌与恳求,显然对不会拒绝别人请求的付焕施很受用。
“知道了,知道了。”
付焕施也收拾了一下课本,背起书包和顾思义拜拜后,来到一层的楼梯口等着彭熹言下楼。
刚站在那里还没有一会儿,彭熹言就下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快?”
付焕施疑惑,他并没有听到给五楼学生特用的下课铃声响起。
“今天老师不值班,我偷偷溜下来了。”
来到他跟前的彭熹言俏皮地笑起来,并将食指抵在唇前悄声告诉他。
“好啊你,信不信我告你。”
付焕施恐吓他,就看到彭熹言淡定自若地只笑不语。
好吧,这招对他确实不会构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没有天理!
简直不公平!
付焕施心里狠狠吐槽。
傍晚六点钟的校园没有了正午的炽热,只剩下一层燥闷铺盖在天地间。即使这样,篮球场的男生穿着球服尽情挥洒着青春的热血与汗水,场内外的同学们没有了晚自习的束缚都群情高涨,加油喝彩声此起彼伏。学生们的热烈鼓掌瞬间盖过了校外小吃摊的喇叭声。
他们向校外走着,付焕施听到后方传来的哨音,被激情传染的他迫切地要回头看是哪队成员获胜了,最后硬是被彭熹言锢着头,不加分说地给转了过去,让他只能看前面。
他们走过人车穿行的马路来到学校附近的一条被杂物拥挤的小街,穿过狭窄的胡同。之后在下一个小巷的拐角处看到了那间委身于楼栋之间的小书屋,走了进去。
刚进屋就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正在吃力地抬一摞看起来很沉重的书籍,二人便匆忙地从他手中把书给接了过去。老爷爷一看是他们来了,笑眯眯地放心交给了他们。
“你们来了啊。”
郑爷爷扶着有些酸疼的腰,踱着步坐在门口的竹藤躺椅上。
付焕施和彭熹言以前总会过来这里买书,自然而然地也和面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亲近了起来。
这个书店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三味书屋。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但是摆满了各种类型的书和资料。他们在别处找不到的书总是能在这里看到,而且想要的小众书籍郑爷爷也会满足他们的需求给寻到。
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此前听过郑爷爷讲述这个书店名称的来源,他们就觉着很浪漫、理想主义化。
郑爷爷说:人有七情,世有五味。可他自己的这一方小天地里只要有三味就够了。
——酸、苦、甘。
柴米油盐,夏秋冬春,这一生都在颠倒了过。走到暮年的他再回头,总算能在这雪鬓霜鬟之年好生享受甜中苦涩的滋味。
郑爷爷坐在门外的竹椅里,惬意地摇着手中的蒲扇,地上老式收音机里放着的经典老歌落尽耳旁。落日前的夕阳尽数染在他身上,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副有着生动意境的老油画。时而还会跟着轻哼出声,闲漫悠长,潜入浓稠烟红的余晖底。
“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转面,
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
浮沉浪似人潮哪会没有思念,
你我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
他的竹椅旁,驻有一棵据说已经存活了三百多年的大榕树。
它的树身为这间小店掩盖了多年风雨,夏日炎热时郑爷爷总是会像现在这样搬一把小竹椅摇着蒲扇躺在上面哼着小曲儿,大雨来临也能在这间囊括他半生的屋内听雨滴敲打着枝叶。
老式收音机里虽燥着刺耳的响,可它如故事般的依旧持续歌唱着平淡天地间的俗常旧事。
付焕施每经过它的身边时,总会伸手抚摸上面枯荣的沟壑,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上面刻有着不太明显的两个名字,那是他遥远的过去。
一左一右,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深深得融在树身中,快要化为一体与它共枯萎繁荣,镌刻了多少悠久岁月。
“给,这就是你要找的资料。”
郑爷爷从桌兜里拿出两本厚重的书,和善地递给了彭熹言,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最近的琐事。
“谢谢郑爷爷,现在您的腰怎么样了?”
彭熹言接过去还不忘担忧地问起他。
“哎哟,别说,用了你们给的药后好多了。”
他挺了挺腰,还颇为熟练地做出了几个健身的动作想让他们放心。
“你看,明显比之前灵活了。”
“那就好,如果药用完了我们再给你送。”
“你们啊,就别操心我这老头子了,现在我这身子骨还硬邦着呢。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要好好学习。”
郑爷爷说完,慈爱地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
“还需要什么资料就和我说,我知道的也不比你们少。”
“知道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之后又拉着郑爷爷坐在书店门口,和他分享学校里的日常。
他们聊了很久,眼见残阳燃尽的红日快要落山,便起身和郑爷爷告了别。郑爷爷偏要送他们来到拐角处,看他们挥手离开后,才笑着转身回去。
付焕施和彭熹言来到村口的路上后,日影斜沉,天色也逐渐变得黯淡。
广阔天际的余晖向地面铺就了一层橘黄色的晚霞,镀满了金色的黄昏微粒。下班归家的行人们三三两两掠过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繁忙工作后的轻松。
“放学了啊?”
路过的邻居大叔摆手招呼。
“放学了!”
他们也招手回应。
“今天要来我家吃饭吗?”
等到快要走到付焕施家路口时,心情愉悦的付焕施按照往常惯例地问起他。
彭熹言听后有些停顿,他抬手微挠了一下脖颈,沉默数秒后才假意轻松地告诉他。
“不用了,我一会儿回家吃饭。”
彭熹言不想太麻烦付焕施的父母,每次来到他们家做客时,彭熹言简直像是被偌大的蝉蛹从里到外的包裹严密,无论是举止言行或者是谈话聊天,都让他无法畅快的呼吸。
尤其是付伯父。
不知道是为何,或许是少年的虚荣心作祟,每当彭熹言面对付伯父时,他总有种羞愧难当的姿态。
“好吧。”
付焕施不乏有些低落,借着二人闲语的空当,偷偷地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彭熹言。
只怪当时残余的夕阳太过于昏黄暗沉,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眼,就日落西沉,暮色苍茫。
付焕施不动声色地移开余光,二人呼出的气息被他过快的心跳悄然吞噬,在昏暗的夜色下。
垂暮后的夜晚,空旷的街道随之点亮起了明炽的路灯,由前至尾,照亮着二人回家的归途。
仿佛到达了夏日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