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漂漂地到何处》大火炎焱

2、童年（一）

　　一九九零年的春天，我出生在江西的一个村落里。那一年姐姐两岁，哥哥六岁。一家五口挤在一间较长的暗房里，睡在一张老式的架子床上。暗房用橱柜与衣柜隔成了一间小小的卧室与与一间小小的客厅。没有厨房，只好在共用的大厅里打了一个灶台，被共用大厅的自家亲爷爷说了很久。问为什么，因为爷爷与我们家关系不好。至于为什么关系不好，这个后面会说道。
　　贫穷让人看不起！爸爸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初跟你妈妈结婚的时候，找亲戚借十块钱，他都说你还得起吗！自那里起，爸爸打碎了牙齿肚子吞。妈妈不得不在我两岁的时候便去深圳打工了，只有每年的春节才会回来。直到我十二岁上初一的那年，妈妈才结束她十年的打工生活。在我的童年世界里，妈妈是缺失的。虽然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去打工，但我依旧希望她没有出去。
　　一张床，一床被子，太难了。犹记得三岁时那年的冬天，我被冷醒了。我是睡在最里边，哥哥睡对面，被子太小盖不住四个人，我又不愿去扯被子，因为我怕扯到里边了，睡在外面的爸爸就盖不住了，会生病。所以那个时候，为能能盖上被子我便整个人睡到了哥哥身上。那时人小，不重，所以哥哥都没醒，但我也没再睡着。蒙着被子睁着眼睛，在看场意识里的电影。
　　早上起床的时候，哥哥说了句：“蓝蓝怎么整个睡我身上了。”
　　爸爸看见了，就把被子盖我身上了。
　　我闭着眼睛装睡，当一切都不知道。在爸爸与哥哥离开屋子间后，我便一咕噜地钻进被子里，享受久违的温暖。姐姐也被我动静弄醒了，便与我一起在被子里钻来钻去，玩得超开心。
　　哥哥进来看见了，便说：“你们两个快起床了。”
　　我道：“被子里太暖和了，不想起！”
　　哥哥说：“谁叫你晚上不盖被子的！”
　　我没回答，就包在被子里。心道：比起让爸爸感冒，我宁愿自己感冒。
　　不要问我为什么三岁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记得，因为我从三岁时起就记事了。
　　那一年奶奶去世，我没感觉。只记得葬礼上爸爸没哭，妈妈在外打工没回来。几个姑姑倒得哭得特凶。我很喜欢三姑姑，葬礼上总与三姑姑走在一起。姐姐那时喜欢大姑姑，自己哇哇大哭，还劝大姑姑别哭。这事长大后我老是与她说笑。因为那时谁也不知道十年之后我家就与大姑姑家断交了，几近二十年没来往。
　　三岁过后便是四岁了，哥哥姐姐上学去了，爸爸整日都要干农活。没人带的我做了一件惊动全村的事。四岁的小女孩带着村里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步行四个小时到了外婆家。问为什么我记得路，因为每到周六，爸爸便要哥哥带着姐姐和我去外婆家，周日回来。外婆家养了一条大黄狗，每次我们离外婆家还有一里地的时候，大黄狗就在那里等我们，然后带我们去外婆家。回去的时候，大黄狗也会送我们在那个地方，目送我们离去。
　　我带着三岁的小弟弟走着哥哥带着我走过的路，长长的河堤。去的路很绕，要先到对面的河堤，走一段路再回到这边的河堤，走一段路再过到对面的河堤。当时脑瓜子太小了，完全记不得太多，带着小弟弟弯弯绕绕，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走到了外婆村里。当时又因为自己一个人来的，没经过爸爸的同意，还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弟弟，就带着小弟弟站在外婆屋后的大马路上，直到三姨出来倒水看到我，我才敢下去。
　　晚上我们吃了炒沙薯，这是唯一记得的一道菜，因为我特别喜欢吃沙薯，但家里没有，只能看着村里小朋友吃。只是炒的沙薯真不好吃，生吃很清爽很甜，但我又不敢说，人小胆子小。在晚上要睡觉时，小弟弟吵着要回家。外公他们才问我，有没有跟家里人说。小弟弟说，他说要我带他去他外婆家里，没想到我带他来我外婆家了。是的，在途中他说过很多次要我带他去他外婆家，我嘴上说好实际把他带到我外婆家来了。因为我不想去他外婆家，也不知道怎么去。
　　外公连夜叫人去我家告诉我爸爸，过了很久，爸爸踏进了外婆家的门。我跟着爸爸回家了。回去的路上，小弟弟走不动了，爸爸便让他骑在他脖子上，我在后面跟着。那晚上，没有月光，爸爸拿着一把老式手电照着路。我在后面捡着小弟弟掉下来的鞋继续跟着，不知为何，我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我走路有什么不对。
　　骑在爸爸脖子上的记忆，有且仅有一次，就是一年春节初二去外婆家时，我围着妈妈长长的雪白的围巾骑在爸爸脖子上。我抱着爸爸的头，叫着妈妈：“围巾要掉地上了。”
　　妈妈说：“不会掉的。”
　　四岁之后的五岁，我被爸爸送进学前班。班上同学都比我大，班上最小的我经历了第一次校园欺凌。我正在写作业时，前面的同学突然用小刀划破了我的本子。我上课上得好好的时候，同学突然回头给我一巴掌。
　　我告诉老师，老师完全不当回事。这是我逃学的开端，老师讨厌我，不批改我的作业，看到我的名字直接略过去拿下个同学的作业本。我害怕，害怕同学，害怕老师。所以时不时逃课，早上拿着书包假装去上学，等爸爸出门后便把书包挂在门把上，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去拿着书包假装放学回家。
　　我一直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其实早就知道，只是没精力管我。因为家里的要盖新房子，爸爸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管我，才把我放学校去。
　　只是家里的新房子太难了，乡里没批地不准盖，挖了地基的土地停了一年，爸爸送了钱才把批地证给办下来。盖房困难重重，没钱买砖，就自己造砖，自己烧窑；没钱请工人，便自己搬砖拌灰，在爸爸的咬牙坚持下，一层小平房终于建起来了。不想挤在一张床上的哥哥姐姐在大门没装，水电没通就住进了新房。
　　下半年，爸爸想要把我送进一年级。但是老师以班上已有同名同姓的学生为由拒绝我入学。记得当时去报名时，同学们闹着说以后叫人就叫李蓝一号，那个叫李蓝二号。老师更搞笑的是叫我那已经在二年级的姐姐回来读一年级，因为我姐姐是六岁读的一年级。
　　爸爸没理老师。就问我想不想读一年级，我当时怕得紧，学前班给我的阴影历历在目。我说：“我不想。”
　　那年，我在家里养一年的鸡。
　　记事早，懂事早。在养鸡时期的一个月圆的夜晚，我朝月跪地，求它保护爸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因为经常没人的时候，我就这样跪地拜着月亮，求他保护爸爸。
　　七岁，我读了一年级。同班有一个女同学，才四岁。她爷爷是学校的校长。别看她年纪小，学习成绩是班上第一。家庭环境不一样，人的开智时间也不一样。四岁的我只会拉屎撒尿剃光头。
　　光头是怎么回事呢？因为爸爸一个人带三个小孩，经常没时间给他他们洗澡洗头，爱玩的小孩们头上长满了虱子。解决虱子最快的方法就是剃光头。从我开始数光头起就剃了七次，小学前是最后一次。以致班上同学都以为我是男生。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妈妈突然然在年中时回来了。我不知道妈妈怎么为什么回来。只知道妈妈回来后就带着哥哥去市里看病了。
　　刚开始只是妈妈去了，后面爸爸也去了。乡下的家里只有读一年级的我与三年级的姐姐。那时我小学一年级，姐姐小学三年级。但就因为她比我大两岁，八岁的姐姐承担起了照顾我的责任。但姐姐也太小了，也不会做饭，经常煮红薯煮粥煮得半生不熟，我们俩就靠着这样的东西撑着每天上学下学。住在同村的有爷爷叔叔姑姑们，但是他们对我们姐妹视若不见。
　　直到有一天村里人说了爷爷对两个孙女太狠心了。爷爷才将我们姐妹俩叫到他那去喝粥。在喝粥的时候，爸爸回来了，直接将我们带回了家。做饭烧菜，我都忘了那时是什么滋味，只知道爸爸当时很生气，训斥我俩为什么要去爷爷那里吃东西。
　　我们不懂，完全不懂。我只知道在我记事起爷爷都没抱过我，也几乎没对我笑过。有好吃的给邻居家小朋友也不会给我们，过年去爷爷那玩，拿了点东西吃就被爷爷瞪眼。但他的外孙们怎么吃他都很平和。我回去告诉爸爸，爸爸就叫我不要再去那了。自那之后，我就不怎么去爷爷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