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未眠》晨今

5、第 5 章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淮扬餐馆，定了包厢。饭店是徐文柏定的，为了照顾周涛的江南口味。除了周颂然在上学不在，两家的人一个不落都在桌上。按人数定的五人小包，徐稚阙在和周以程隔开一个位置的座位落座，对面是周以程爸爸。
　　看见他俩全程无交流的不熟样子，周涛调侃道：“这俩孩子，这么久不见都生分了。”
　　在座的大人都笑了，笑声刚落，姚惠说：“要是他俩都考到一个城市才好呢，可以互相关照。”
　　徐稚阙察觉到周以程的目光看向自己，尽量不动声色地夹菜吃饭。
　　没有看到徐稚阙的反应，周以程垂下眼眸，握紧手中的汤勺。
　　蒋志敏丝毫没有注意到两边的动静，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今年高考的分数线，上线人数等。周以程和徐稚阙都不发言，于是双方父母就成了他们的发言人。
　　高考的话题还没有过去，周涛说：“今年的数学出简单了，要不然周以程的排名还能再上一上。”
　　蒋志敏和徐文柏都捧场“这孩子从小就聪明。“
　　从周涛提起他名字的那一刻起，周以程就嘴角抽动，默默无语。他抬起头往左前方去看徐稚阙的表情，发现有隐忍的笑意。那点被当作工具吹嘘的不快感就消退了一点。
　　徐文柏和周涛好久不见，憋了大把的话，聊到最后，自然变成他俩的专场。
　　徐稚阙觉得周以程爸爸很有意思，小时候她只把他当成大方的叔叔，长大后，仅在数次吃饭的时间里，她已经在他身上窥见了大男子主义，精致利己主义以及挥之不去的优越感等种种特征。爸爸是很公正从容的人，真没想到会交这样一位多年老友。
　　周以程的父亲身上有很强的男权社会里成功人士的种种气息，但他养出来的儿子——也就是周以程，好像气质并没有那么张扬，而是更偏安静一点。
　　真不知道这样气质迥然不同的父子怎么相处？席间第一次，徐稚阙的眼睛追寻周以程的身影。目光相碰时，徐稚阙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周以程不知所措，只好微微一笑。

　　结束饭局的时候，天空以已彻底从白天过度到黑夜。坐车在回家的路上，徐稚阙一个人坐在后排。微微侧身靠着被关上的窗户，走马观花似的景色在眼中上演。
　　手机微微震动，周以程给她发了个开心小狗的表情包。徐稚阙无动于衷，看着画面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想知道他有什么要说的。
　　“我明天就要去云城了，去拿毕业证，过几天就回来。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徐稚阙不想搭理他，故意不回话。
　　“你不说的话，那我就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买给你了。“他不在意她的冷漠，如此说。
　　徐稚阙觉得头疼，“真是败给你了。”她想。
　　“给我带点特产就行了。”她终于回复他。
　　“好！”，似乎觉得一个“好”字太过平淡，他加了一个叹号。
　　徐稚阙想起他平时说话那么不冷不淡的样子，却在微信里装可爱，真有趣。
　　“报志愿的事都想好了吧？”蒋志敏问她。徐稚阙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回答说：“对，想好了，法学。”
　　“那你大概是在北京了，也不知道周以程去哪上大学？”
　　“谁知道呢？”她语气飘忽。
　　“要是真都在北京，有个熟人也好一点。”蒋志敏说。
　　“嗯”，徐稚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第二天周以程果然去云城了，徐稚阙知道是因为，从出发开始，周以程就不停地给她发消息，无论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和她报备。偏偏徐稚阙是个强迫症，看见微信上有红点就忍不住要去消除。好吧，她知道这很大可能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看到感兴趣的，徐稚阙就回复几句，但大部分时间仍是周以程在自言自语。
　　周以程回到云程第一天先去学校领了毕业证，明天还计划请高中老师吃饭。周涛此人，最喜欢组饭局，他认为人脉是很重要的资源。请老师吃饭就是他主张的，周以程认为毕竟还花他的钱，尊重一下他的行为方式还是有必要的。
　　空余时间里，周以程整理整理旧物，有什么趣事、风景就分享给徐稚阙。虽然态度不很明朗，但至少没被她当成骚扰吧，他安慰自己。
　　第二天席面上，自然又是一派父慈子孝、尊师重道的场面，外加思想道德、职业规划乃至人生理想的教育课。周以程听得头皮发麻，点头点得像拨浪鼓，只想快点离开。终于结束之后，周涛还有事要谈，周以程便自己回家。路程不远，徒步回去。清风徐来，皓月当空，月亮的光芒把周边一圈的云层都照的清透。周以程看着这样弘丽的圆圆月亮，觉得所有讨厌的烦恼，纠结的思绪都不值一提了。
　　他把手机调至相机模式，记录下这样美丽的自然景色，欣然把这张照片分享给徐稚阙。许久没有回复，周以程无聊地点进她的主页，发现她一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里有她和一个男生的合照。他想起来，这就是在烤肉店给她点饮料的人。
　　他们靠得那么近，还笑得那么开心。周以程不禁反省起来，她和自己在一起时有这么开心吗？不快在心中蔓延，心情好像在昏暗的阴雨天。沉默地走着，他知道自己实际上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这种认知让他的心情愈加跌入谷底。
　　他觉得不安，在他喜欢她之前，她遇见过那么多人。在她过往的人生中，他只是一个配角，他意识到。他叹口气，像是想把郁闷都丢弃。

　　今天学校组织他们学习志愿填报的具体内容，果然高考后就是天南海北各自飞了。全班同学已经有人不能够到达。结束后，林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徐稚阙答应，他们商量着去吃火锅。
　　林岑说他的分数没有达到预期，志愿要好好考虑。徐稚阙点头表示理解。林岑问她对人生的规划是什么。徐稚阙说她认为未来的机遇是瞬息万变的，她不想给她的未来定下一条写好的路。林岑有些失望的样子“我预备读完本科后去英国留学”，他说。
　　“那祝你一切如意。”徐稚阙举起手中的酸梅汤示意。林岑和她碰杯然后说：“你也是。”
　　回家后为了洗掉满身的火锅味，徐稚阙立刻进了浴室。洗完澡，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看手机。她看到了周以程给她发的照片还发现他给她许多以前的朋友圈都点了赞，最早的要追随到初中了。她想起初中应学校要求剪的不过耳，没刘海的锅盖学生头。至今她都认为这是她此生最丑的时候。这都被他看到了，他没事去考古干什么呀？真是！她郁闷极了。
　　越想越生气，干脆放下手机，专心地擦头发。擦到半干后，她转移到二楼的阳台吹风。黑幕里，月亮的光华亮地璀璨。斜前方的房子里亮的灯没有一盏是他的，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意识到：哦，他不在这。徐稚阙仰起头看月亮，想起周以程给她发的那张照片，于是她也拍了一张发给他。
　　他回得很迅速：“我们望的是同一轮月亮哎。”
　　“所有人看的都是同一轮月亮。”
　　“今天和同学去聚餐了？好吃吗？”
　　“还不错。“
　　“云城有一家口碑不错的牛排，你应该会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
　　“我就是知道。“他故弄玄虚，实际上是姚惠和蒋志敏聊天的时候听到她喜欢吃牛排。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明天上午就到了。“
　　“这么快啊。“
　　“我觉得如隔三秋呢。“

　　第二天去跑步，又遇到了第一天见到的姐姐。实际上，这些天来，她们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也交谈过。徐稚阙知道她姓李，还知道她是离婚后带着女儿来这里住的。碰上面后，俩人就停下跑步，在人行道上边散步边聊天。
　　她问徐稚阙志愿报好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回忆起她的大学生活和经验。徐稚阙和她相谈甚欢，从过来者的角度看待以往发生的事也很有意思，徐稚阙觉得年长的姐姐特别有魅力，每天早晨的时间甚至都准瞬即逝了。
　　姐姐说她要去上班了，然后和徐稚阙挥手再见。徐稚阙依依不舍。

　　周以程清早直出家门，不乐意再留下来陪周涛做无聊的社交，当然也因此受到了周涛严厉的指责。周以程据理力争，迎难而上，最终在一句“你翅膀硬了是吧”的怒吼中挂断电话。
　　坐在晋州房子的沙发上，周以程还沉浸在和周涛对抗的愠怒中。听到徐稚阙在门外的声音，周以程强迫自己笑起来，甩一甩脑袋，然后去给她开门。
　　“你到得还挺早的嘛。”徐稚阙平常地说。
　　“是啊“，他笑笑，”你是想吃蜜饯、饼干还是酸奶？蜜饯是用杨梅做的，饼干添加了中草药，酸奶味道寻常。”
　　“给我尝尝蜜饯就好了。“
　　他把装蜜饯的小盒子递给她后谈起毫不相关的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学车，听说有的学校可以加学分 。”
　　“你怎么了？”徐稚阙打断他。努力维持的笑容终于坚持不住，翘起的弧度归于平整。“不开心吗？“没有。”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臭脸，周以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谁都能看出这个人在死鸭子嘴硬，徐稚阙心中暗笑。她坐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肩，努力让自己想出一些安慰人的话。
　　“这个......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但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东西没必要，不如快点变快乐起来吧。”
　　徐稚阙正在想，他捂住脸不会是在哭吧。他突然闷闷地说：“你安慰人的水平可真不高。”
　　徐稚阙承认，毕竟她也觉得干巴巴的，毫无化悲痛为力量的作用。“额......那你快别难过了。”
　　“你亲亲我，我就不难过了。“他转身盯着她说。
　　“那你还是难过吧！“徐稚阙起身欲离开，周以程拉住她手让她跌坐在沙发，他倾身凑上她的唇，手箍住她的腰，若有若无地勾着她共沉沦。徐稚阙根本没时间反应，就到了这步田地，陌生的男性气息包裹住她的感官。徐稚阙伸手推他，周以程微微退步，然后收回放在她腰上的手。
　　“我现在开心了。“他声音哑哑的，在她耳边说。
　　“我不开心了。“徐稚阙负气道。
　　“真的吗？你不诚实，徐稚阙。还是刚才的你乖多了。”
　　徐稚阙怒目而视，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