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未眠》晨今

4、第 4 章

　　窗外是漫天的黑幕，金黄的月光笔直地倾泻却被窗前的栏杆折成曲线，夜深人定，人声的喧哗和夏蝉的嘈杂都无影无踪，在静谧的角落，意识被无限放大，徐稚阙闭着眼睛，脑中的场景却纷纭陈杂。
　　明天就是出分的日子了，她以前从不认为自己会因担心而失眠，毕竟高考的时候她也毫不紧张。明天肯定会被铭记吧？虽然爸妈都说无论考什么样他们都接受，但还是会有期待吧？考得好的话，高兴不用说，如果滑铁卢的话，会痛哭流涕吗？徐稚阙紧绷的神经在黑夜里孤独地固执，不让人入睡。
　　房间里佛手柑的香气舒缓了情绪，在一遍遍对结果的设想中，徐稚阙终于陷入睡眠。

　　第二天果然挂了一对黑眼圈，爸妈看起来都挺轻松的，只交代查完成绩给他俩打个电话。
　　李语茜电话里哀怨地说：“怎么这么快就出来成绩了！要是没上600岂不是要去复读了！“
　　“无论考成怎样我都不会去复读的，高三的日子来一次还可以说是磨练意志，再来一次真没必要。”徐稚阙坦白说。
　　“你爸妈这么开明，肯定你选择什么他们都会支持你的。我爸妈就是分数迷，动不动就是’一分赶超一千人’’你不努力有别人努力’,实话告诉你，我爸妈审视我朋友的方法就是看成绩。“
　　“分数都是流动的，成绩的好坏都不固定这怎么看？”
　　“对呀，你不知道你们的形象都被我吹成了不仅聪慧无双还好学勤奋多方面发展的三好学生。”
　　“我人设崩塌就怪你！”

　　班级群早已热闹起来，焦躁的心情充斥着字里行间。班主任下场说：“这次的卷子不算太难，大部分题目我们平时都练过，大家别担心。”当班长习惯了，徐稚阙第一个在老师下回复道“好的，谢谢老师关心”，下面接起一长串同学。
　　发过消息不久，林岑问她：“班长打算报哪所大学呀？”
　　“AB大呗，当然是分数允许的情况，你呢？“
　　“一样，说不定还能继续做搭档。”林岑高中的时候是学委，和徐稚阙一起搭档做过许多事。
　　“希望”，徐稚阙回复，加一个托手的表情。

　　下午，徐稚阙拿了一瓶橙汁，面向电脑等待最新消息。好像驱赶内心的恐惧要找到解药，她不停地刷新新闻，左手在桌面上像弹钢琴一样敲打，刷出来内容时却匆匆扫一眼就放过去，然后再刷新。
　　这时，一个名为“教书育人”的账号映入眼帘，他的文章里写：省内分数600分以上的考生9396人，文理科排名前三十的考生已收到短信。几乎是看完的那刻，徐稚阙翻出手机来看，却没有短信，胸膛里好像一座大桥坍塌，心沉下去。难道噩梦成真了，又觉得荒谬，怎么会偏偏这么巧？她想问问成绩差不多的同学，又害怕万一导致自己的笑话被喇叭一样播放。在这件号称人生前二十年最重要的事情上，她的敏感和谨慎被放大了千万倍。她想起周以程，又一次拨通了电话。
　　接通的片刻，她脱口道：“我听说省排名前三十的都收到短信了，你收到了吗？”
　　“没有”，他顿了一顿，“不会咱俩都考这么差吧？”
　　徐稚阙安心了一点。“那万一呢？“
　　“我去问问”。
　　手机里安静下来，能听到他打字的声音。不久，他说：“消息是假的，我在班群里问了，不可能一个都没有。”
　　徐稚阙彻底放松下来，笑自己真是关心则乱，草木皆兵。
　　“你好像很紧张？不至于吧？“
　　“我是完美主义嘛“徐稚阙苦笑。
　　“那，要不要到我家来和我一起等？“
　　“理由是什么？“她反问。
　　“我能帮你排忧解难呀“，听自己说完，周以程都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
　　“两个人可以聊天，比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多了吧？“他补充。
　　“为什么不是你来我家？“她故意挑刺。
　　“上次我不是去过你家了吗？这次该你来我家了？“
　　“真幼稚“
　　“对，我承认。那你快来吧。“
　　半分认真半分随意，徐稚阙觉得和他一起等也不错。放下手机，用电脑包装好电脑，徐稚阙出发去周以程家。
　　周以程给她准备了水果，又给她一个冰激凌，还问：“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徐稚阙心想早知道这么丰盛就早点来了，朝他弯眉笑说：“没了，多谢你了。“
　　“这场景让我觉得自己是刘姥姥处进大观园“，她说。
　　周以程觉得有趣，露出牙笑。

　　吃完冰激淋后，周以程把徐稚阙带到电脑房，和她一起坐在电脑前。一到查询的时间，徐稚阙立刻登录并刷新，但流量太大，页面中的小圈圈一直转个不停转的心烦，徐稚阙问周以程查到没有，周以程也说卡住了。
　　真正出来的那一刻，徐稚阙愣了一愣，先去看自己的总分，再一科科地看下去。正常发挥，所有的不安恐慌彻底烟消云散了，她想，自己终于自由了。
　　她问周以程考多少分，周以程淡淡地说710分。
　　“太好了，我们都上了700分！”
　　“不用复读了，挺好。”
　　“哈哈，我们今天去吃大餐吧！“
　　周以程嘴角也有轻松的笑容，他对徐稚阙说：“好啊。”
　　爸爸妈妈的视频电话打来，徐稚阙赶快跑出周以程家，找到一颗大树当作背景接了电话。
　　他们问考得怎样，徐稚阙回答说还行，然后把单科成绩和排名都告诉他们。他们都很高兴，又说：“幸苦了。刚好今天周以程爸爸回来，一起去吃顿饭吧？“
　　徐稚阙说好，然后就挂了电话。
　　手机里不断弹出新消息，全是同学和朋友的问候。回到电脑房时，徐稚阙正在和林岑发消息通知对方的成绩。林岑先问她考多少分，又说自己考得不太好，可能选不到理想的专业了。徐稚阙回答他的问题，安慰了他几句，然后就去应付别人了。
　　周以程从楼梯上下来时看见徐稚阙忙着发语音打字，调侃道：“真忙呀。“
　　徐稚阙边打字边促狭道：“没办法，谁让我美丽善良又聪明呢。“
　　周以程但笑不语，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后他说：“我爸说晚上要和你们家一起吃饭知道吧？“
　　徐稚阙看他一眼:”嗯，我爸妈跟我说了。“

　　终于回复完所有的消息后，徐稚阙的目光从手机上收回。腰靠着不高的桌子，越过张开的门，徐稚阙看到周以程在玩拼图。平静地审视这个距她只有几米的家伙，她想起一个月前，他们还只是类似于点头之交的关系。但更久之前，久到她已经不记得，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周以程全身心地投入细小的拼图，丝毫没有注意到徐稚阙的目光。
　　午时已过许久，黄昏将近，热烈了十余个小时的太阳终于显得有些弱势，西斜的霞红色阳光染红了一扇窗户。
　　四下无声，响起徐稚阙的声音时显得有些突兀，“一会儿就得去吃饭了，距离他们下班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现在真无聊啊，我们找点事来玩吧？”
　　“我有五子棋，坐在阳台上下棋好不好？”他问。“阳台上比较凉快”，他补充道。
　　“好！”徐稚阙眼睛忽闪一下。
　　徐稚阙几步跨到周以程身边，跟着他到了二楼的阳台。二楼朝南方向的阳台上摆了一套桌椅，还分布着几盆盆栽。徐稚阙和他一盘一盘地下五子棋，前几盘几乎是被周以程毫不费力地赢了。徐稚阙不开心，要求周以程教她，然后再用周以程交给她的战术方法去对付他。
　　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徐稚阙几乎跳起来去看不远处悠闲地打太极的白袍老人。没有了对手，周以程只能跟着站到了徐稚阙身边。
　　“其实我今年寒假的时候见过你一次，不过你不知道。”周以程把徐稚阙的注意力迁移过来。
　　“哦？什么时候？”
　　“在过年前几天吧。我路过一家酒吧，看见你在里面喝酒。”他嘴角微扬，眼睛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看向徐稚阙。
　　“这个呀，有问题吗？”徐稚阙很犀利。
　　“当然不会，这是你的自由。”
　　听完，徐稚阙讥讽：“我以为破坏你心中我好学生的形象了呢。”
　　“不，我在想，如果我们两去吃饭的话，也许我们能微醺一下。”周以程温和地说，他明晃晃的眼睛率直地对着另一双眼睛。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样啊，我们下次再去不就好了。”
　　就在徐稚阙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已经红成了苹果而想转头时，周以程的手抚上她的棱角，随之而来的吻落下。徐稚阙能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抚摸，他的唇在自己的唇上厮磨，轻轻地碾压。她被亲地心跳加速，大脑空白，手想要去拉周以程的衣服，被察觉后，周以程的双手牵住了她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分开，可徐稚阙的手在两侧还被握着。周以程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徐稚阙的，徐稚阙目光渐渐凝聚，看着他呆呆地眨了眨眼。

　　徐稚阙把手挣开，率先离开原地。装好电脑后，飞似的逃出了门，走出他家几米后，回头看向阳台，他也已经不在。
　　徐稚阙心混乱地像片沼泽，和周以程接吻，是意料之外的事，这让她混乱又恐惧。覆在沙发上，她单手扶额，郁闷地想：如果不是今天太兴奋了，是绝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不对，还有那个把她吸引住的老爷爷，还有晚霞的艳丽，如果不是那时景致那么浪漫，氛围那么宁静，自己是绝不会和他接吻的。还有周以程，怎么就突然来亲她，而自己还去牵他的手
　　思绪走投无路，徐稚阙更加混乱。但时间已经不等人，爸妈的车已经在楼下按喇叭。徐稚阙只好出发。

　　周以程站在洗漱台前，用凉水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承认，今天是个冲动的意外。不过，近在咫尺的她，既是一念之间，又是自然而然。
　　他努力回忆着和她认识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试图从记忆的角落剖析出自己的心意。显而易见的，她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女子。他早已知晓她的外貌，为她的美丽倾倒，但是有什么关于她的更深沉的无关外在的东西令他铭记呢？闪念间，当她在咖啡店的场面浮现在他眼前。好像迷宫找到了正确出口，周以程觉得脑子里的想法终于明朗起来。他无法还原当时最实时的想法，他只能想起当时得出的结论，那就是她的想法，她的心灵好像蓝天一样辽阔，像野鸟一样自由。
　　他想起网络上很火的词条——“爱人如养花”，那她就是被精心呵护爱意浇灌长大的太阳花。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自信和智慧的样子，他相信她有巨大的力量。最开始，他很嫉妒这样的她，事实上他羡慕一切自由强大的灵魂。但他又想到她一定很会爱人，好想被她爱着。
　　周以程心里重复着推导的结果。看着镜子里被打湿的面孔和头发，他把手覆上嘴唇，依靠手指和嘴唇的触碰试图回忆起当时的感觉。
　　至少她没有拒绝自己的亲近不是吗？那就证明来者可追。周以程心情大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