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千年路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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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十年、百年、千年……来生路上，我会与你相伴。
已经快中午了，天空中还是没有一丝阳光。云层压得低低的，沉闷……空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直烦躁不安，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事快要发生了。
从来都不曾缺课的昊今天早上没来学校，电话也联系不上。
昊究竟去了哪里？
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又想起了辉。
怀着半分期待－－期待能再见到辉、半分恐惧－－恐惧又一次的失落，我打开了电脑。
辉竟然在线上。
“辉，终于见到你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屏幕上没有任何反应。
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
很久之后，辉终于开口了。
“梦缘，是我，我是昊！”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有如千斤重锤，猛击在我的胸口。
一刹那间，我只觉天旋地转。
我所思念的人，竟然一直都在我身边，而我却……
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涌上我的心头，我觉得我近乎要失去理智。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让那个晃动的大脑袋，从OICQ上蓝紫色的亮条中消失。
可是我竟然没有做，我只是平静地敲击着键盘，于是屏幕上出现了下面的句子：
“是你借用了辉的OICQ号码，还是辉这个人，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梦缘，你误会了！就算你分不清我和辉说话的口气，难道你还认不出辉的眼睛吗？”
辉的眼睛！
那双永远溢满了忧郁的、令我心碎的眼睛！！！
昊没有说谎。
“可是，你为什么会……”
“我只是暂时借用辉的电脑和你联系而已。”
……
……
“梦缘，你还记得在我房间里见到的那幅油画吗？”
不安的感觉再次掠过我的心头。
昊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这幅画？
“记得，那又怎么样？”
……
……
“梦缘，聪明如你，难道到现在你还看不出，千湄就是你，而辉就是皓玥！！！”
“那么你呢？”
“子彦。”
我愕立当场。
刹那间，梦中的相遇，舞厅中的相识，网上的相知，画中的暗示……一切原本零零散散毫不相干的东西，全都串在了一起，串成了一条线。我、辉、昊、千湄、皓玥、子彦，那些连接前世今生的看不见的丝线，此刻全都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真的没有感觉到吗？还是我根本在潜意识中，一直就拒绝承认这一切？？？
梦缘……缘在梦中……
天哪！
“梦缘，梦缘，你还好吗？”屏幕上传来昊关切的话语。
“我还好。”“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我是千湄也好，梦缘也罢，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不，很重要！因为皓玥，不，是因为辉，辉现在在手术室里！”
“你说什么？”
“辉在污水处理工程的施工现场巡视时，被坝顶掉下的碎石击中头部，现在正在抢救中！”
我心胆俱裂。
“哪家医院？”
“雷氏综合医院。”
云愈来愈浓，愈来愈低。我的心亦愈来愈沉。
Taxi在城市的柏油马路上高速奔驰。
“可不可以再快点！”
“小姐，已经是最快了！”
辉，你一定要等我！
塞车！
我在浓密的水泥森林中奔跑着、奔跑着，排成长龙的车辆，川流不息的人群，都幻化为梦中如飞般倒逝的树林。风拂过面颊，仿佛是辉的长发拂过我的脸。什么东西跘了一下，我跌倒了，膝盖浸出鲜血，染红的，只是人行道上的尘土。风吹过，灰扬起，尘土散入空中，不留一丝痕迹。没有人来拉我一把。仰望天空，看不到阳光，厚厚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雨未落，泪水已溢满我的脸。
辉，等我！
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灯光，让人觉得头晕目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息，在走廊尽头的长凳上，昊的身影显得孤独而疲惫。
看到我来了，他苍白的脸上轻漾过一丝浅笑，但瞬间就转为惊讶，“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辉怎么样了？”
昊的神色变得黯然。
回头看了看手术室紧闭的大门，我无语低泣。
……
“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皓玥不会有事的，你别忘了，他和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
“皓玥作为守护光的神祗，并没有和我们一样，陷入人世的轮回中，所以他不会衰老，更不会死亡。”
“你没有骗我？”我觉得我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
昊苦笑摇头：“我也许可以骗你，可是你的心不会骗你自己。这一千多年来，皓玥一直守候在你身畔，关心你、保护你，千湄，难道你真的没有留下一点儿关于前世的记忆？如果你真的没有一点儿感觉，又怎么会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爱上他？”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是子彦。你别忘了，七神祗中，雷神子彦是最后消失的一个。我还记得前世所发生的一切。”昊的表情显得严肃而痛苦，“而且，我答应过皓玥，照顾你，在他不在的时候！！！”
原来如此！
……
“你要我别担心，你自己为什么又如此担心？”
没有回答，昊默默地站起来，推开了走廊尽头的窗户，浓浓密密的黑云，铺满了整个天空，虽然现在不过是下午，窗外却已是昏黄一片，天尽处，隐隐有雷声传来。
等待……漫长的等待，仿佛没有尽头。
昊突然打破了沉默，“梦缘，我知道皓玥的OICQ号和密码，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他告诉你的？”
昊点点头。
“辉早就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一切，所以他要你……”
“预料？与其说是预料，倒不如说是宿命！”昊打断了我的话，口气带着七分严厉，三分嘲讽。他的呼吸变得短暂而急促，英俊的面容因为过分激动而扭曲。从认识他到现在，我从未见到、也从未想到过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昊的脸上，竟会出现如此令人恐怖的表情。
“宿命？”
“是！宿命！！！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应该为他们自己而骄傲，他们不但可以藉口需要肆无忌惮向自然界掠取各种资源，还可以随意主宰世界上的一切生命，在自我毁灭的同时毁灭这个世界！就连光神皓玥，也逃不脱无知的人类为他一手安排的宿命－－消失的宿命！！！”
“消失？！”
“消失！还记得我讲过的故事吗？每位神祗都有他守护的自然力，一种自然力遭到污染会给守护他的神祗带来巨大的痛苦，当这种痛苦超越了承受的极限，神祗便会消失。”
我当然记得！
“可如果皓玥也消失了……”
“如果连皓玥也消失了，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了！人类，将为他们的愚蠢、贪婪和自私而付出代价！！！”
“在一个多月前，我曾经见过皓玥一面。那时他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我可以感觉得到，环境的不断恶化给他的身心带来的巨大痛苦早已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只不过在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和强烈的责任心苦苦支撑而已。”昊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红的。“皓玥和我都知道，有一天，他会倒下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那次见面，皓玥和我谈了很多，可他最担心的还是你。他告诉了我他和你的联络方式，还给了我一封E-mail，并嘱咐我如果有一天他再也不能醒来，就把它寄给你。……我不知道现在把这封信交给你，是不是为时过早，可是我……”
在辉的旧电脑上，我打开了辉留给我的E-mail。
淡蓝色的信笺，令我不禁想起了那个飘着雪花的淡蓝色的夜晚，想起了那方淡蓝色的写着OICQ号的小小纸片。
难道我和辉之间的缘分，始于淡蓝，而今又要终于淡蓝？
梦缘：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中，再也不能陪伴在你的身侧，而你也应该从子彦那里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你是不是很恨我？我也知道不该闯入你的生活，打扰你的宁静，可是我……我真的无法控制我自己！我的理智一次次的告诫我，你不是千湄，你只是梦缘，可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我的眼中，都幻化为千湄的影子……你分明就是千湄！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所带来的痛楚，在这场遥遥无期，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中，我的信心与毅力被一点点地磨砺殆尽。我无法忘怀和千湄一起走过的快乐的日子，无法忍受没有千湄的寂寞生活，更无法接受当千湄在尘世的轮回中经历种种苦痛时，我却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她的现实。于是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作出了这一生中最最错误的决定。梦缘，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每次打开OICQ对我而言都是一场理智与情感的较量，而这场较量的结果往往是以情感的胜利而告终。梦缘，我知道“对不起”三个字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歉意，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可惜现在的我除了能说一声Sorry，再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辉
我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不知何时，泪水已滴落在键盘上。
泪水炽热，键盘冰冷。
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就在身边，却只能遥遥相望，这该是一种怎样的苦痛？便是牛郎织女，也有七夕相会！而在前世与今生的轮回中，皓玥已经静静地等待了数千年！
辉，既然梦缘千湄本为一体，你又何必区分谁是梦缘，谁是千湄？
手术室的门洞开。
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静静地走了出来，神色肃然。
在这一霎间，我觉得我的心脏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不过－－即使病人能够暂时清醒，将来只怕也会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
我的脑袋嗡响。
病房。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辉的脸。
那头曾轻抚过我的面颊的，飞扬于晚风中的乌黑长发，舞会中相见时还呈银灰之色，而今却已化为灰白。
深陷的眼窝、突出的颧骨、毫无血色的双唇，病床上这苍白清癯的少年，就是令我魂牵梦萦的辉？
我想起了画中的皓玥，皓玥的俊美与清秀，在辉的脸上，只剩下几抹淡淡的影子。
是怎样的痛楚，让那个曾经是如此清秀俊美的男孩消瘦如斯。
我的心好痛。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舞厅中的辉要戴上面具，为什么辉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我。
皓玥只是不想破坏自己在千湄心中，曾经有过的美好形象。
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自己最心爱的人，这是多少少年男女心中的愿望。
即使是光神皓玥，也不免于此。
我又忍不住要落泪。
“眼睛哭红了，可就不好看了。”
当辉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耳畔轻轻响起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那一刹那间，仿佛有一抹阳光，突然射穿了浓浓密密的漫天乌云，直达地面，将我阴沉沉的心完全照亮。
躺在病床上的辉依旧虚弱。
“你已经看了我留给你的信？”
我轻轻点头。
“对不起，梦缘，原谅我！”
辉的声音轻得怕人，让我觉得他随时会离我而去。
“我不会原谅你，如果你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掉，无论是梦缘还是千湄，她们都不会原谅你！！！”
“不论你是辉，还是皓玥，都不可以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因为……因为梦缘在等你，千湄在等你，还有风、云、火、山，他们都在等你！这个世界不能没有阳光！”
泪水溢满我的脸。
辉吃力地抬起手，试图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却终于又无力地垂下。
“这个世界不会没有阳光的。”
“我向你保证！”
我惊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我注意到了辉的眼睛。
那双满载着忧伤的眼睛，并未因为病痛的折磨而失却了昔日神韵，反而显示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定。
“大家还没有醒过来，我还没有做完我必须做的事，这个世界不能没有阳光，所以我还不可以轻言放弃。可是我，我真的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辉长长的眼睫毛似乎已经合在了一起。
“梦缘，原谅我！”
“我会梦见你的！”
“子彦，替我照顾梦缘。”
“替我照顾梦缘。”辉依旧称呼我做梦缘。
“替我照顾梦缘。”这是皓玥最后的一句话。
他终于还是卸下了肩上的千钧重担，缓缓合上了双眼。
他睡得那么安详，仿佛母亲怀中沉睡的婴儿。
惊雷炸响，雨终于落下。
与此同时，夺眶而出的泪水也再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辉，你不可以这么残酷。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
昊的眼神冰冷：“皓玥已等了你数千年，而你只不过等了他一年而已。你们俩，究竟谁比较残酷一点？”
我默然。或许，残酷的人是我？
“千余年来，皓玥一直守护在你的身畔，悄悄地保护你。”
“既然辉一直在我身畔，为什么不来找我，告诉我所有的一切，为什么一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叫我梦缘，而不是千湄？”
昊摇摇头：“辉不过是皓玥的一个化名而已，而千湄却是梦缘的前世。”
“毕竟，皓玥心目中的女孩，是千湄，而非梦缘。”
难道这就是辉一直强迫自己避开我的理由？
“别担心，皓玥只是陷入沉睡而已。”
“沉睡？”
“和消失相似，沉睡不过是另一种积蓄能量，缓解痛苦的方法罢了。”
我的心头又升起了希望。
“辉会睡多久？”
“十年、百年、千年，或许是永远－－”
“如果人类能意识到并改正他们所犯下的错误，和自然和谐相处，皓玥也许会逐渐苏醒，可如果－－”
“辉，我相信人类，相信你会有醒来的一天，我会一直守候在你的身畔，等你醒来，不论是十年、百年、千年－－在前世、今生的轮回中，我忽略了你的等待，就让我在来生路上，和你永远相伴！！！”
我拉开窗帘，暴雨过后，空气份外清新，一道彩虹遥挂天际。一抹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口直射进来，照在洁白的病床上，辉静静地躺着，全身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仿佛和这天地间的万物融合在了一起。
“这个世界不会没有阳光的！”
这是辉在实践他的承诺。
阳光柔柔地洒在我的身上，那种奇妙的热流又再一次流过我的全身。是辉，是辉在梦中拥我！
——“小猫笑我”写于二○○○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千年路漫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