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回忆录》白昼海洋

2、第 2 章

　　我走出地铁站，午后的阳光一下子倾泻下来，让我不由得眯起眼睛。
　　适应了一下，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不到三点。我想了想，还是没关闭免打扰模式。保险起见，再躲一会儿吧。
　　出了地铁站，已经是大学城的范围了。虽然离师范大学还有一段距离，但我现在也没办法叫车不是。也不能扫共享单车，只能慢慢走回去咯。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的天气异常回暖。不过才二月份，白天的气温已经有二十多度。我穿着大衣走了一段路，觉得脸上热乎乎的，额角都开始沁出汗，流到腮边痒痒的。我下意识地举起右手摸了摸脸颊，低头一看手指上竟然都是血，吓了我一跳。
　　我赶紧又摸了摸，原来是脸上一颗痘痘破了。啧，老晏的厨艺嘛还是可以的，尤其是红烧肉，做得特别有一手。这阵子我胡吃海喝造多了，脸上时不时地冒出痘来。开学要清淡饮食了。
　　我平常粗糙惯了，也没当回事。没有纸巾就用手随便抹了抹，拖着行李箱继续哐啷哐啷地在人行道上走。过了商业区，前面就是理工大学。现在还没到开学日，校门口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返校，脚步匆匆。当然也因为这是寒假开学，等到了9月份你再看，这群理工男能把迎新学妹玩出花来。那校门口才叫一个热闹呢。
　　不过，说起来今天路上的行人好像也不多。刚才在地铁站，我就觉得通行意外地顺畅。还想着是不是因为刚返工不久，这个时间段打工人都在写字楼里忙碌。但现在来到大学城里，也没看见特别多人，商业区里甚至显得很空荡。路边的店铺也只有一些在营业，还有许多关着门。玻璃门上贴着春节里的福字、拉花，反射着阳光也看不清门里面。
　　我可能有点不成熟的副业病，容易脑补，总觉得这条笔直的、洒满阳光的学子路上，因为少了些莘莘学子的陪伴而有些异样的氛围感。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远远地能看见师范大学的校门了。
　　“哎哟——”忽然从斜刺里冲出一个人，重重地撞了我一下。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又被行李箱的惯性带着滑了两步。好不容易站定脚，才看清撞我的人是一个个子蛮高的女生。看起来好像还有几分眼熟，对了，她不是和我住一栋楼的嘛。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楼下打水的时候常见。因为她真的蛮高的，特别显眼。
　　不过她显然不认识我，撞了人后匆忙丢下句“对不起”，就大步向校门里走去。边走边讲电话，远远传来几句“已经到学校了，我好多了，你和我妈也发烧······别硬撑，去医院······”
　　这种情况，我也不能和人计较。活动一下刚刚扭到的脚腕，还行问题不大。算了，就当我今天没听老妈的话要遭的报应吧。
　　我刷卡进了学校，慢慢地沿着主干道向宿舍区走。经过礼堂、教学楼，穿过志学湖，又绕过艺术楼，才来到了东部宿舍区。我住在东四楼，过了食堂就是。
　　现在还没有开学，但门禁已经上岗了。我刚才一路走过来，热得脱了外套。学生卡放在外套的口袋里。我站在门禁前，拎着外套摸了一会儿还没摸到。旁边保卫室的窗户就被推开了。一个胖阿姨探出头来，中气十足地喊：“嘿，你哪栋楼的？”
　　我连忙扬起笑脸，“陈阿姨，我是315的。我找学生卡呢，衣服口袋太多了。”说着，我拿着终于摸到手中的卡片，向胖阿姨举了一下，又赶忙刷开了门禁。
　　陈阿姨眯着眼看了看我，冷着脸说：“原来是你啊，今天钥匙带了吧，别又来找我拿。”
　　我心虚地摸摸鼻子，说：“带了带了，陈阿姨我先回去了。”然后连忙溜走，飞快地上楼梯。知道被“东区第一霸王姨”记住是什么感觉吧？简直如芒在背如针扎脚。没办法，谁让我们宿舍入学两年半集体忘带钥匙五次，想不被记住都困难。
　　上了三楼，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长长的走廊。在这里住久了吧，小别之后，连需要长年开灯照明的楼道和两旁一模一样乏善可陈的宿舍门都甚是亲切。大学生都是这样的，离家的时候万般不舍恨不得哭一鼻子，一旦回到宿舍楼，又撒着欢地奔向自由，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现在的楼道里当然是没什么人的。不过路过我们隔壁313的时候，看见门开着。我的同班同学邹雪好像也是刚回来，扶着行李箱站在房间中央。我向她打了个招呼，她可能没听见，也没有回我。
　　我也没多想，拿出钥匙，打开315的房门。正撞入眼帘一个穿着短袖T恤，线条优美的肌肉散发着青春气息，一头中短发打理得精致潇洒的180“大帅哥”，原本正背对门口整理书包，听见我的声音回过头来；剑眉朗目薄唇和清晰又不失柔和的轮廓线，隔着阳光向我散发着堪比爱豆的魅力。
　　我笑了，“曾九州，你也回来了啊！”
　　“帅哥”好像被我突然地开门吓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才走近几步，朝我露出一排白牙地笑着说：“晏青，你怎么这么早？”边说边接过我的行李箱，推到我的床脚下，然后随手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今天太热了哈，我都收拾得出汗了。”
　　是挺热。我已经走得脚酸，没顾上搭话，两步走到我自己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哎呦，我可太累了。曾九州你打水了吗，借我喝一口。”
　　我反手在桌子上捞起自己的杯子，伸了过去。曾九州一手接过杯子，另一只手却递过来一瓶维C水。“兄弟，你杯子一个月没洗了！先喝这个。”说着拿着我闪闪发光的定制马克杯走去阳台，打开水龙头冲洗起来。
　　曾九州，我室友，真室友！在王牌宿管陈阿姨的眼皮底下，怎么可能有真帅哥混进女生宿舍楼！
　　只不过曾九州绝对比这个学校95%以上的男生都帅。身高一米八气场三米六，腹肌腿肌肱二头肌应有尽有。比爷们儿能打还比爷们儿香，女生宿舍的极品护花使者。当然，还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铁T。
　　假使换成十年前。这样的一个假小子出现在女生宿舍，□□视频另一头的爹妈们，最多“哎呀怎么有男生”地惊呼一声，听说是个纯妹子后再“啊哈哈小姑娘挺有个性”，就算数了。顶顶八卦的才会在寒暑假里偶尔问一句，“哎你们宿舍那个假小子还天天那么打扮吗？”但绝不会多想。
　　可是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每当曾九州从哪个室友的聊天视频框中闪过，见多识广的爹妈们雷达滴滴响。然后一脸神秘地用假装没人听见的声音跟你咬耳朵，“这女孩——不是同——性——恋吧？”
　　大一刚入学的前半年，我们三个室友每每经历这种尴尬时刻。然后曾九州帅气地一撩头发，做出口型说：“显而易见。”
　　父母尚有如此见识，就更不用说池浅王八多的大学生们了。在当代校园里，gay蜜们或者还不愿广而告之。但像曾九州这样恨不得把“本人就是帅”写在脸上的纯纯大帅T，简直无所遁形。谁要是不能见怪不怪那只能说明少见多怪。
　　也正因如此，拥有这样的室友，对我等普通人来说是把双刃剑。好处是可以心照不宣地获得“男友体验券”。就咱明知道都是姐妹儿，但你都这么帅了，宿舍卫生多分担一些不过分吧，帮打个饭搬个重物不过分吧，大家都不爱动的时候麻烦跑个腿不过分吧，诸如此类。人有时候是有点劣根性在身上的。嘴上说着独立女性人格平等，可不小心就掉进强弱有别攻受有分的社会潜意识陷阱。连我也不能免俗。每每使唤了曾九州后才开始反思凭什么，然后下一次又忘了。
　　可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理所当然地认为帅T就应该照顾女生的另一面，恰恰是瓜田李下的问题。普通女孩间怎么关系亲密都不要紧，可我们跟曾九州之间反而要注意距离。否则一些很平常的举止，都会被罩上暧昧的滤镜，在左邻右舍的窃窃私语中“无风不起浪”地平地起波澜。
　　大学生活没有秘密，如果有，说明你身边的人不够努力。
　　所幸曾帅T本人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和我们几个舍友都拿捏着分寸相处。既不会太有距离显得生疏，又不会看起来暧昧让人误会。总体而言，两年半下来，大家相处得还是比较舒服的。在外，曾九州是我们宿舍的骑士，罩着家里几朵“娇花”。对内大家彼此尊重，我们不会去好奇曾九州在她们的圈子到底有没有交往对象；曾九州也会一视同仁地帮我们做些恰如其分的日常小事，包括帮姐妹参谋男朋友靠不靠谱。
　　要我说，女同学可能都真的比男朋友靠谱。去年有个学长追我。第一次约我出去看电影，进了电影院给我塞了瓶纯净水。我这人有个毛病，冰饮料怎么灌都没事，就是喝不了凉水。什么矿泉水纯净水凉白开都不行，喝了就肚子疼。当天在电影院我肚子疼了一个多小时，算了不知者不罪。结果过了一星期，那学长约我去爬山。出门一打开书包，呵呵全是纯净水！我可谢谢你吧，你是要追我还是和我有仇啊？
　　我当时没好意思翻脸，勉强熬到回来，进了宿舍就和我三个室友嘤嘤哭诉。
　　“呸，一点都不用心。我们都知道晏青喝不了凉水，他怎么就记不住！”刚跟男友分手的邓佳脾气加倍。
　　“说明他就没打算认真追你啊，算了吧。”人甜心狠的蓝子钰轻描淡写下了定论。
　　曾九州刚刚健身回来，二话不说拿过我手机就把学长拉黑了。转头跟我说，“这人不靠谱，换一个更乖。”
　　此刻，我一边喝着维C水饮料，一边看着阳台上的曾九州洗杯子；先用洗涤剂刷洗，再用清水仔细冲。啧，我怎么还没遇到更乖的下一个追求者啊？不用多高要求，能赶上曾九州就行。
　　我喝了饮料，缓过了累劲儿，拿出手机，看看已经四点了。我小声嘟囔，“原来我走了一个小时啊，怪不得这么累。”
　　曾九州把洗好的杯子放在我桌子上，闻言夸张地说：“哇，小姐您从地铁站走回来的啊，咋这么厉害，偌大个大学城都没有共享单车了？”
　　我故意叹气道：“不是没车，是我没手机。我妈要抓我去相亲啊！我都不敢开机。”
　　曾九州眼睛瞪得双眼皮都跳起来了，“不是吧，你们魔都人是这种风俗么，大学没毕业就相亲？”
　　我摊开手，说：“用陆女士的话讲，现在不抢着相，等新鲜瓜果被人挑完了就没得相了。”
　　曾九州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真急着相亲啊？”
　　我：“相个屁！”
　　曾九州“哈？”了一声，顺势搞笑地皱起脸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哐当”一下，从隔壁传来很大一声响，吓了我俩一跳。
　　嗯？313。
　　“好像是邹雪，我刚才看见她了。”我说着站起身，快步冲出门去。
　　曾九州原本比我还快一步出门，听见我的话，跑出去后两步赶到313门口，撑着门等了我一下。
　　这时我已经到了。我们俩往里一看，原来是邹雪摔倒在地上。好像撞翻了椅子，椅子砸在铁皮柜子上，发出山响。
　　看见邹雪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曾九州收回了撑在门上的手，侧身让我先进去。
　　我走近邹雪，先没忙着伸手。急救方法上说，遇见意外摔倒的人，要先观察其状态，千万不能直接上手就扶。不是怕遇上讹人的啊，是万一别人有骨折出血之类的损伤，不规范的处理可能产生二次伤害。
　　我看邹雪好像没伤到要害，也没有明显出血，手脚还乱挥着想坐起身，才蹲下来扶起她。不过我的手触到她的皮肤，只觉得火炭一般热。
　　“呀，邹雪你发烧了！”听见我嚷嚷，曾九州也走进313。看我把邹雪扶到床上坐下，曾九州先扶起我身后的椅子，然后问：“怎么回事啊？”
　　邹雪的表情有点懵。当然也不怪她，没看见她脸都烧红了么？她磕磕巴巴地讲，本来想爬到上铺整理东西，不知道怎么一脚踩空了，就摔了下来。
　　我心想，那能不摔吗，估计她发烧烧得脚都飘了，至少38.5度。我现在可刚好有经验。念及此，我一溜烟地跑回315。我在书包里翻出退烧药，正要返回去，曾九州也回来了。她站在门口说：“我给她送去吧。”
　　我说不用，我有抗体。我扒拉开曾九州，自己又跑去313，把药给了邹雪。顺便还多了句嘴，“你发烧的时候就先别爬上铺了吧，借用一下室友的下铺好了。”
　　看邹雪未置可否，只是默默地坐着，我又说了一句“太不舒服的话给我发信息哈”。就离开了她们宿舍，还随手帮她关上了宿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