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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金姨娘遇上裘椿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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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海夫妇终究还是顶着殷氏的冷脸跟回侍郎府去了。
裘氏腼腆,路上几次开口软磨硬泡只被殷氏和丰姨娘回呛几句就得自己心里调停个小半日,倒是邵海豁得出去,不论软硬钉子,只一概嬉皮笑脸地接下,回去的路上还挤去少爷们车里去逗士诚。
回府后,邵海夫妻二人熟门熟路地住进前院士诚士庭的院子里去,占着上头三间大房,行李就一股脑儿堆在耳房里,夫妻二人只休整半日,第二日一早便去福慈居请安,几日以来从无间断,请过早安就在福慈居用早饭,而后裘氏自然而然地黏着殷氏,妯娌二人一齐回仁熙院去喝茶说话。
“如今天儿还冷着,温然倒是用功极了。”裘氏摸着手炉走到温然边儿上看着她描红,小身子秀气可爱,白嫩的小手掌吃力地握着毛笔,裘氏心都快化了,只觉得那笔画生涩的大字也稚拙可爱,忍不住摸着温然的头慈爱道:“这字写的好,我儿当真聪慧极了。”
殷氏听见“我儿”二字,抿着嘴不满地斜了她一眼,只是温然也确是是裘椿茂的侄女儿,喊一句“我二”倒也真没法子去挑剔出什么来。
丰姨娘见殷氏气闷,投湿了帕子去给温然擦手,有意无意地将裘氏与温然二人给隔开了。
裘氏被迫退步,脸上便有些不大好看了,不过再薄的脸皮经过这些天如同被掌风扫过数次的历练也该长进了,她的内心竟也强大了些许,只是为自己难过了几口茶水的时间,便再次鼓起勇气来,从丫头那里拿来一只小盅,搁在温然写字的桌上。
“我在瓜州老家那头,虽然见不着什么好的,可有时候也尝个鲜儿,这一盅是野林子里采来的蜜,吃着比养蜂人的蜜甘甜醇厚些,可巧你才擦了手,不如尝一尝这蜜糖再写罢?”
裘氏掀开盖子,将小盅推给温然。
那盅里头的蜜的确比普通的蜜瞧着浓稠些,颜色也深,散发出纯正的甜味。
温然板板正正地搁下笔,跳下椅子,两只小手端着小盅直接给殷氏送去。
殷氏接下东西搁在炕几上,朝裘氏笑道:“弟妹不知,温然这孩子口味可刁着呢,自幼便不喜蜂蜜,我从前以为是随了我罢了,谁知这小丫头说,蜜蜂辛苦得来这些蜜,做什么平白地去偷人家的来给我吃?虽说是小孩儿钻了牛角尖儿,可我倒也不愿为这事去驳她,孩子知道是非也是好事。”
裘氏的脸立刻涨红了。
殷氏解了些气,缓了声音道:“弟妹一路带着这蜜来辛苦了,说来也是好好儿的东西,可惜了温然没这口福,我替她谢过弟妹了,诶?说起来老太太倒是喜欢这个,弟妹方才在福慈居请安时怎么没拿出来?”
裘氏结结巴巴地道:“这...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我带来...也只为着当个零嘴儿哄孩子们玩儿罢了,想来老太太...我...”
殷氏心情大好,端起茶碗朝温然眯眼笑。
温然接到眼色,立即道:“叔母自然是有孝心的,想来是大老太太不喜甜腻,叔母这才想着老太太大概也不爱这蜜糖的。”
童言童语听着十分真诚,裘氏忙点头:“是,母亲不喜爱蜂蜜饴糖,我这才没给三老太太提的,说起来也是我不知事。”
殷氏笑着品茶,温然也坐回去继续描红了,裘氏越说越拘谨,越说越无话,最后几乎有些晕眩起来,也不记着说过了什么,那一盅蜜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她就这么捧着蜜糖,脚步虚浮地出门往回走了。
金姨娘正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路过花园时刚好看见失魂落魄的裘氏。
一想着这人死皮赖脸强人所难的做派就叫她恨的牙痒痒,可眼珠儿一转,又是另一番主意了。
裘氏连手炉都忘了拿,想她这十几年来,无论风霜雨雪都日日为婆母晨昏定省,伺候茶饭洗脸梳头都无不细心,莫说是妯娌街坊,就算是哪位贵人说她孝顺她也是敢领受的,可方才,二嫂子只差没明明白白地指摘她不孝了,不过是一盅蜜罢了,她怎么就,就忘了先孝敬给三老太太了呢。
越想着心里越不是滋味,不知是委屈还是愧悔,眼前逐渐模糊一片,裘氏不得不停下来,将蜜递给小丫头拿着,自己拿出帕子拭泪。
这时,金氏袅袅婷婷地拦在了裘氏跟前,双手搭在腰间殷勤地行了个礼,道:“这不是打瓜州老家来的三奶奶吗,给三奶奶请安,大老太太可好?”
裘氏忙收拾形容,又见跟前是个生人,忍不住拿帕子按在下巴上遮挡“你是?”
“哎呀。”金氏一嗔“三奶奶连我也不记得了?是我呀,自小是服侍二老太太的,后来二老太太开恩做主,将我送去老爷屋里伺候,我从前跟着二老太太回老家伺候过,后来跟着老太太还有老爷太太也回去过,三奶奶忘了?。”
裘氏一听“二老太太”几个字心中的提防就消了大半,再顺着金姨娘的话一琢磨,更觉着她眼熟,只是模糊想起个身形来,面目相貌实是记不清了。
“哦──我想起你了,你是二表哥身边的姨娘,叫...”
“可不正是我吗。”金姨娘笑的热络“三奶奶抬我一句姨娘可不折死我了,您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腰柳就是了,三奶奶大冷天的远道而来可真是辛苦,可还吃的好住的惯吗?”
裘氏好歹也是正经的太太,本不欲与金氏这个姨娘相交,只是她自打过年就没得过三老太太与殷氏的好脸色,这几日更是日日遭冷遇,心中早觉着自己难堪的如同灰头土脸于闹市,如今好容易有这么个人愿意与她好好说话,又甚至恭敬热络,裘氏简直快要落下泪来,心里舒坦多了,也愿意亲近这个府上唯一接纳她的人,当即便从腕子上褪下一双翡翠手镯来送在金氏手上。
“我记着你的,当初跟在二哥哥身边,最是恭顺温婉的,我出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论起来,你还是我的小嫂子呢,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金氏闻言,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这豪放的样子看得裘氏眉心直跳,她方才的话虽有奉承讨好,但也有几分真,比如恭顺温婉那里就是出自真心的,实在不太能接受记忆里立在兄嫂身后的那个乖顺文静的小妾笑成这个样子。
“三奶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金氏笑够了,看着那双镯子道:“哎呀呀,可真是好成色呦,值不少银子罢?”
“啊?”裘氏似是被这直白的问题兜头砸了一下。
金氏没觉出半点不对,只歪着头看她,十分坦荡好奇的样子。
“啊,不值什么,妹妹带着玩就是了。”裘氏强迫自己露出和善的微笑说道。
金氏摸索着玉镯,喃喃道:“真好看,上回得着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生了温然的时候老太太和老爷赏的呢。”
温然?!
裘氏脑中灵光一闪:若是先拉拢来温然的亲娘,是不是事情就能更简单些。
金姨娘才带上那对镯子,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一双手便被裘氏握住了。
“我就说温然那孩子我怎么就喜欢成这个样子,原来是妹妹的骨肉,可叫我怎么谢天爷才好呢。”裘氏握着金姨娘的手直揉搓“妹妹,好妹妹,你...”
“三奶奶。”金姨娘抽出右手在裘氏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院子虽大,可到底是一家人,都在一个屋檐底下,你们太太之间的事儿我自然都知道的。”
裘氏不知金姨娘是什么心思,只好闭了嘴,只拿一双眼热切地看过去。
“三奶奶,我如何不肯呢,只恨我人微言轻,不过是个低贱妾室罢了,我的孩儿也只是庶出...若她能跟了奶奶去瓜州享福,岂不是小草棚里孵出了凤凰蛋,叫她在您身边做个独生的嫡出女儿,大家族的掌上明珠,这难道不是她的造化?”
裘氏听闻这话,不由得激动道:“好妹妹,你是个明白人,若不嫌弃我那破落院子,微薄家底,肯将骨肉送在我这儿,我...我,我自当每日为你念佛祈福!”
金姨娘语塞。
什么念佛祈福啊?你要从我这儿拿走那么大个闺女,不给点实实在在的好处吗?就这么一对破镯子就把我打发了?还为我念佛祈福?我还没往生呢!再说你把门一关,哪个知道你念不念啊?
裘氏兴奋的不知所云,却见金姨娘突然红了眼眶。
“唉我的温然,真是好福气啊。”金氏拿帕子按着鼻子“日后跟着三奶奶,金银珠宝山珍海味要什么没有,可怜我生养她一场,治白白赔了一身骨血罢了,这十月怀胎,供给她的都是我的血我的肉,还有那一朝分娩的苦楚...说起这个,生她那日...唉,罢罢罢,还是不说了...”
金姨娘伤心落泪,以手掩面,似是感概万分,却又心酸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