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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大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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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太太笑得一脸满足,兴意盎然道:“咱们大人说话,叫孩儿们苦拘在这儿也是无趣,我刚看见院子里搁着不少爆竹,不如放孩子们出去玩耍罢,我年纪大了,骨头也沉,这大好的日子,听着他们热闹热闹也好。”
几个孩子都知晓这是大人们有话要说了,自然依言退了出去。
二老太太环顾一圈,低下头宠溺地笑了笑:“这些孩儿们一出去,屋子里倒是显着空了不少。”
裘椿茂拢了拢袖子,语气中透着寂寥:“二叔母觉着空,却不知侄媳妇在家中时,日日只对着空屋子呢,虽说咱们家如今兴旺了,可老家只剩我们两个服侍母亲,若有一儿半女围着也能有几分鲜活气儿,偏偏我们夫妇膝下福薄......”
邵海心疼地扶了扶妻子手臂,夫妻两个略略依偎些,倒显得更加孤寂可怜了。
“唉。”二老太太看向老太太“当初咱们一大家子都在一处,亲亲热热的过日子多好,我们家老爷走仕途,这才不得以分了出来,粟儿的爹去了,粟儿和罗儿争气,也走仕途,如今咱们都与大房远了,可一家子骨肉血亲却是多远也斩不断的。”
老太太点头道:“嫂嫂说的是,瞧着海儿夫妇这般,我这做叔母的心里也不好受。”
“唉,若是我家士安膝下有三五孩儿,今年哪怕给你们夫妇抱去一个也好哇。”二老太太叹息着摇头“只可惜乔汐才进门不到一年,我是有心,也无力啊。”
殷氏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按在茶碗盖子上,也是极力按住自己想骂人的嘴。
好,好,好...
原来是想着这些呢,好你个老妖婆,当初撺掇着老太太抱走她的女儿还不算完,如今竟动了将她的孩儿送去别家的心思了,呵,可真叫人想忍也忍不得了...
殷氏压下心头火,笑道:“二老太太真是大过年喜得糊涂了,士安是孙辈,叔叔与我们一辈,若士安有孩儿怎好抱给弟妹呢?那时与士安父子成了兄弟岂不是乱了辈分,谈到孩儿,我听说芮叔叔从前虽只有士安一子,可两个月前也从咸阳来了信,说是弟妹屋子里有个丫头争气,生了一个女儿呢,这时候的小孩儿还没取名字吧?我加紧送了一个大红包去,叔叔真是好福气。”
裘椿茂一脸惊喜地看向二老太太,刚生出来,又没见过祖母的面,这时候抱走岂不正好。
二老太太嘴角一僵,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是...是好福气...只是咸阳路远,我也巴不得早些看看我那孙女儿呢,说起来,也是这么多年又添了喜罢了,论子息繁茂,咱们三房里最有出息的还是粟儿,膝下已有了三子六女,这才是旁人求不来的福气。”
说完,二老太太笑着喝了口茶水,一脸欣慰。
邵海已年过三十,却面白无须,体态较小,显然身上先天不足,郎中断言无子,裘椿茂虽不嫌他,可到底眼热儿女双全的妯娌姑嫂,今日殷氏身边簇拥着一群孩儿进门,光是拜年就跪了一地,温婉的,明媚的,腼腆的,乖巧的,顽皮的,更别提温瑕顾着幼妹,温知暗戳戳地去扯长姐袖子上的金线,还有士庭与温然兄妹间打打闹闹,她真真是越看越喜欢,想想二老太太方才说过的话,一颗心真是飘在了云上,站起身来走到当中,直直地朝殷氏跪了下来。
“弟妹这是做什么?”殷氏笑着,从丰姨娘手里要过一袋金叶子递给裘氏“好好好,知道你惦记着呢,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是少不了你的打劫!”
“嫂嫂。”裘氏双眼含泪“嫂嫂,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求嫂嫂成全。”
殷氏缓缓收了笑,将金叶子递回丰姨娘手里“弟妹想来是要为难我了,却不知是多大的难处,跪着也要说出不情之请四个字来。”
裘氏忍了几忍,终究没在这大年下的掉眼泪,只是嗓子里的泣音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嫂嫂,我与夫君成婚十余年,至今未有孩儿,虽说膝下寂寞,可终究只敢自己调理罢了,我们夫妇私下谈及此事只当是前世不修,可婆母...婆母膝下只有我们两个不中用的,如今我们只怕是开枝散叶无望了,可怎好叫长辈抱憾呢,弟妹想求嫂嫂,可怜可怜我,过继一双儿女与我们身边,女儿,我们定然视为掌上明珠,儿郎,必然为他日后仔细打算,日后身家财产折下半数与女儿做嫁妆,另一半全归儿郎手中,还求嫂嫂千万怜惜弟妹一二。”
殷氏拂了拂膝上并不存在的浮灰:“不知弟妹瞧上了我哪双儿女。”
裘氏见殷氏分明是拒绝的意思,为难地回头看了眼邵海。
邵海有些尴尬地动了动,站起身来硬着头皮道:“这长子长女自然过继不得,方才士庭与我甚是投缘,不知嫂子...”
老太太看向二老太太的眼神瞬间带上恼怒──不是说只劝老三一家要走温然吗!孙儿哪里是能随便给人的?
二老太太面对这无声的质问,只是慢悠悠地移开了目光。
老太太气闷不已,却也只好砖头去看殷氏。
殷氏起身将裘氏扶起来“我虽心疼叔叔与弟妹,可终究士庭是我亲生,叔叔只见了他一眼便投缘,可那孩子于我腹中怀了十月,是我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才求来的,叫我如何舍得下呢?哪里有人愿意舍了自己的亲骨肉去可怜旁人的?”
裘氏眼眶一红“嫂嫂说的是,是夫君想的少了,士庭虽说不是长子,可到底是嫂嫂亲生,舍不下才是正理。”说着又转向了邵海“夫君,你...太强人所难了。”
“夫人说的是。”邵海一副理解又不舍的样子“枉我也是父母养大的,叫人亲生骨肉分离,实在是过于自私了。”
老太太想起被她抱走的温知温礼,左脸没忍住抽了抽。
邵海复又抬起头来,思索道:“我记得...温然是姨娘所生,方才椿茂与她倒是颇为投缘。”
殷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叹了口气将裘氏拉去身边坐下,苦口婆心道:“弟妹不知,这女孩子娇养不全在吃穿用度上,更在教导上,要说管家理事,我自问还过得去,可要说养育孩儿,不怕你笑我这做嫂子的,还真是糊里糊涂,你叔母替我养着两个女儿,全家这么些个孩儿,只有温然一个是跟着我大的,婆母又是打点又是递话儿,好容易叫温然进了荣安郡主的门儿,如今...怎好叫她跟了你们去呢?”
二老太太悠悠道:“郡主贵为神女,想来也舍不得斩断这番骨肉亲情,此事就算是与郡主去说,郡主也未必不答应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寒着脸道:“问你们嫂嫂答不答应,又要问郡主答不答应,这满屋子里的人眼里都没有我这个老太太了是吗!”
邵海夫妇均是一愣,二老太太一早便说三老太太是最听她话的,必然不会多说什么,叫他们只劝动了殷氏就好,这么这时候倒来发难?
二老太太没想到老太太会直接开口,只以为纵然她不知晓也不会过于气恼,时候她哄骗两句也就是了,怎么...
二老太太端着茶碗,右手拇指摩挲着碗盖:“弟妹这是哪里话,不过是想着你疼这些个小的,必然不会出口阻拦他们的一片苦心。”
“小的?呵呵。”老太太斜了邵海夫妻一眼“他们算什么小的?我那几个孙儿孙女儿才真是小的!你们两个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新婚的孩儿呢?哭哭闹闹的要些旁的我也不嫌弃,不看看你们想要的什么?嗯?你们当我这群孙儿是路边儿的白菜呢?还挑上了,亏你们好意思开这口!”
二老太太沉下脸:“你胡乱喊什么,我还在这儿呢。”
老太太道:“那二嫂是在这儿给邵海和他媳妇撑腰的?”
“我...”二老太太被噎的一顿“我何时说过这话。”
老太太冷哼一声:“哪个孩子得来的容易,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平白得了去?还说什么掌上明珠,你们再疼爱,能送去郡主门下听学?我们舍不得你们吃苦,就能舍得我自己孙儿孙女儿吃苦了?”
裘氏立即朝老太太跪了下来,这次实在没能忍得住眼泪:“三叔母,您要这么说我们夫妇我们也不敢辩解,只是...您信命吗?”
“什么?”老太太眯着眼睛,十分不解她为什么把话拐到这儿来。
“我刚刚一见着士庭和温然,就觉着他们两个就是我的孩子,只不过我如今......他们这才借着嫂嫂和那姨娘肚子来到这世上,我见了他们,慈爱之心便再难忍分毫了,想来他们于我也是如此,三叔母,嫂嫂,你们难道忍心叫我们骨肉分离吗。”
裘氏哭的悲痛,全然不知南边小窗下面缩着两只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