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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三心斋篇其之二 神人无功 下篇 ...

  •   多年以后,当男孩看见从天而降的神火焚尽他脚下的土地时,他仍会想起多年之前那只向他伸出的手。
      反叛的野火将整个庆云宫——这个恭华天的权力中心包围,丝绸焚烧产生的烟灰味和血液弥散在空中的腥臭味混合着将曾几何时的绚丽馨香驱逐得一干二净。烈火散发着跳跃的光,在宫墙上噼里啪啦地作画,画着一个头戴王冠的男人,伴着火苗的舞蹈,随后是一具身首异处的死尸。
      叛军给了国王的妻子和女儿一条生不如死的路:她们将被剥夺梦貘赐予的一切,然后流放至无功狱。链接恭华天和无功狱的垂直升降机仿佛拥有无尽的高度,她们感觉像是下坠了很久、很久,就像一辈子那么漫长,从与晨曦相接的高天直到与夜色交融的大地,她们离从前的那轮红日越来越远,直到终于坠入无光的海渊之下。
      于是在破败的街巷里,两个奇怪的陌生人出现了,她们都蒙着面纱,像两尊诡秘的、移动着的石像,一大一小,大的走在前面,小的躲在大的后面。行人们报以惊诧或好奇的眼光,而后唯恐避之不及的冷漠代替了转瞬即逝的关注,即便偶尔一两人与她们擦肩而过,也会拍拍肩膀而后快步跑开。
      这也合情合理,一对恭华天的皇室母女,究竟犯了何种重罪才会被判下放无功狱,究竟沾染了何种晦气才会一夜之间千金散尽只留下一枚戒指和一串项链。皇后也清楚她当下的处境,她本可以让反叛者的火光将自己和丈夫一同送往死亡,但是她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尚在腹中的孩子——虽然由于时间尚早腹部尚不显形,但只有她感受得到那个小生命的律动,她还不能走向那个必然的结果,至少要等到他们长大成人。
      不知不觉间,她们走到了一家当铺前,只不过这里的当铺和她们记忆中恭华天的当铺也大相径庭,那些能够在这里摆上柜台、称为当品的东西,在恭华天甚至会被当作垃圾贱卖。
      “打扰了,我们是来当首饰的。”王后犹豫再三,终于从薄薄的面纱下发出气若游丝的一声。可是始终躲在她身后的公主却死死地抓住她那只戴着戒指的手。
      “过来吧,让我看看东西的成色。”柜台后是一名看着有些凶悍的中年男子,左眼戴着眼罩,右眼深邃而沧桑,已有些花白和凌乱的头发和胡须以及那稍显头角的皱纹都在暗示着他是这无功狱的老朋友,他叼着一根烟,脸颊上的一道疤在烟雾吞吐中若隐若现。
      王后走上前,将项链和戒指取下,放在柜台上。男人细细地观察了一阵,随后说道:“项链品质一般,换不了几个钱,戒指的品质则极为优良,只是,你们真的要卖掉吗?这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信物呢,可要想清楚。”
      “我们不卖、不卖戒指……”,公主突然着魔似的一把抢过戒指,然后跑到角落捧着戒指蜷缩起来,“这是父亲唯一的遗物了,他为我们献出了一切,难道连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吗?”
      “玛希芙,我们是被梦貘庇佑着的选民,只要我们永远怀着美好的希望,就永远有机会应来现世的幸福,只要我们现在能活下来,梦貘就会给我们逆转一切的机会。无论多么不可能的愿望,都会得偿所愿,到那时,我向你保证,我们会赎回它。”,王后将公主玛希芙抱在怀中,就像叛乱者将国王的脑袋劈下来的那一刻一样,“我向你保证,我们现在所有的痛苦,都只是神对我们原罪的短暂的惩罚”。
      当铺的店主看着这对母女,他惊讶于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人会对佛洛尼亚这古老的圣物——梦貘怀有如此诚挚的信仰,还有人记得那个传说——关于佛罗尼亚人原罪的古老传说,毕竟,那个传说似乎对所有如今的佛洛尼亚人都早没了意义,高居于天上的恭华天人不会被天火损伤分毫,久留无功狱的人们则早已身在地狱,他们不相信死亡,更不相信梦貘。
      对于店主来说,她们的信仰是如此的可怜可悲。不知是什么在驱使,他此刻突然想向这对仍深陷“梦境”的母女施以援手。
      “如果实在缺钱,可以给我当个帮手,包住但没有工资,至于饭钱,就先用这串项链抵了吧,我看这个戒指你们也不诚心卖。”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冷峻的语气说道。
      “先生,太感谢您了,愿梦貘保佑您。”
      “愿梦貘保佑您”
      母女二人就此在当铺住下,王后毗绨尔将腹中的孩子诞下后,便开始找些额外的生计:洗衣、纺织、小生意,渐渐地,生活似乎真的像是在梦貘的保佑下有了转机,一家人有了自己的积蓄,无功狱的人们也开始接纳他们,那铭刻在佛罗尼亚人血脉里的神罚似乎真的要结束了……
      偶有闲暇,毗绨尔便会带着那个新生的男孩还有玛希芙一同前往链接无功狱和恭华天的升降梯,那直通天空的高塔好像一天天向上生长着,距离这颗星球的顶点越来越近,但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那道湛蓝的屏障。
      “妈妈,恭华天好高呀,它是谁造出来的?”
      “一群神仙,但祂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我们的先祖到达恭华天之前,只能忍受他们残暴的统治,祂们用从人类手中攫取的财富纵情享乐……”
      “那后来呢?”
      “ 梦貘拯救了我们的先祖,它是一位天才创造的圣器,它让我们的祖先能够用梦想交换与天神交战的力量,最终我们战胜了贪婪暴虐的天神,在天空中建立了新的家园。”一旁的玛希芙接着回答道。
      “可是妈妈,那些杀死爸爸、把我们从恭华天赶下来的我们的族人,他们不是一样残忍地对待着住在地上的人们吗?我们佛洛尼亚人和那些天神,有什么区别呢……”
      “不,马特尼诺,我们不会变成那些恶神,永远不会,至于那些人,他们只是被欲望暂时蒙蔽,背弃了对梦貘的信仰,梦貘会保佑每个善良纯真的愿望,它会阻止那些恶神,不管多少次,祂们恶毒的诅咒永远不会得逞……马特尼诺,答应妈妈,做个好孩子,健康快乐地活下去,然后,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能够回到恭华天,永远不要抛弃那些和现在的我们一样的弱者,因为他们或许有着一样伟大的梦想、有着同样绚丽的可能,他们也不曾被梦貘抛弃,抛弃他们的,是那些天上的恶神。”
      “好的,妈妈,我答应您。”
      “好孩子,愿梦貘庇佑你,让你的灵魂不囿凡尘、美梦永不凋零。”在那通天的高塔下,男孩双眼微盍,与母亲一同祷告着,尽管他此刻并不知道这个被奉若神明的梦貘究竟会为他的一生带来什么,尽管他宁愿相信,世界是个巨大的摩天轮,就是要不停地把一部分人抛向高天,把另一部分人带入深渊,之后不断轮转、循环,但是,如果世界是为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而创造人类,祂为何又要纵许人类创造道德和良善?
      小马特不明白。
      毗绨尔从未放弃让两个孩子接受教育的机会,所以稍有积蓄,便将他们送去了无功狱最好的学校。玛希芙并无任何公主的架子,她彬彬有礼,又待人真诚和善,无功狱的孩子们很快忘却她流放者的身份,与她相处融洽。
      可是突然有一天,玛希芙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走进古董店,她看到毗绨尔,缓缓抬起头,只说了一句:
      “母亲,我……不想去学校了。”
      毗绨尔正忙着手头的活,仓促地擦了把汗,然后甚至顾不上看看她,便又接着忙起来,嘴上嘟囔着:
      “为什么不想去了?你之前不是说学校挺好的吗。”
      “就是……觉得学校教的内容太肤浅了,我还是在家自己学吧。”
      “玛希芙,你还当自己是公主吗?我现在没钱请私家教师教导你,米德学院是无功狱最好的学校,如果学习上有困难,也应该多找找自己的问题。”
      “可是……”
      “哎呀,看着你弟弟,我锅里的菜要糊了。”不等玛希芙解释,毗绨尔便冲进了厨房,玛希芙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略显发福,整日穿着满是油污的围裙、大大咧咧的中年妇女,谁能想到她曾是一位端庄贤淑的王后,想到这里,她又沉默了,只是不断地揉搓着身上的伤口,就像此前的几次一样。

      直到三周后,本应放学的时间,回到家的却不是背着书包的玛希芙,而是一则噩耗:在学校附近的荒地里,有人发现了玛希芙的尸体。她全身上下布满了劈砍的伤痕,狭长的、短小的、宽阔的……凶手就像在揉搓敲打一块面团,在她身上肆意挥洒着鲜血和恐惧的颜色,而那原本貌美如花的面庞更是惨不忍睹,整张脸在击打下皮开肉绽,甚至一颗眼球向外翻了出来,口鼻和气管中填满的尘土都暗示着她在被殴打得遍体鳞伤后被活生生地埋进土坑时的绝望与挣扎。而人们是如何确认那血肉模糊的残躯就是玛希芙的呢?大概是因为,那个纯真的少女,到死都还紧紧攥着父亲送给她的、那枚象征希望的梦貘符。
      毗绨尔呆站在原地良久,伴着一阵强烈的晕眩,她整个身子栽倒在土坑旁。当铺的老板把她送到了医院,在一系列简单的检查与治疗后,毗绨尔从病床上醒来,而她口中只有一句话:“一定要找到那个杀死玛希芙的畜生!”
      接连几天,毗绨尔奔走在无功狱的大小司法部门,然而那些差役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但迫于毗绨尔软硬兼施的手段,负责调查的警员还是与她约定见面。
      毗绨尔激动地推开警署的房门,浮肿的眼睑在见到那位长官的一瞬间被冲涌的血流撑开,她冲着那警探,几乎是要喊出来:“尊敬的马丁先生,您今天叫我来是因为凶手的追查有消息了吗?”。
      “女士,情况有些复杂……我们的确查到了嫌疑人的身份,他们是——两个来自恭华天的交流生。”,那名警探几乎是同一时间和毗绨尔都停顿了一下,“恭华天……吗?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是像噩梦一样缠着我们。”毗绨尔解下脖子上的丝巾,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忽然又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警探,对他说:“可是长官,我请求您,不要让玛希芙不明不白地惨死,为了她,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要再次面对那些人。”
      “女士,不,我们仍会尽力按照法定程序执行对他们的裁决,但是您知道的,恭华天的那些官员享有法律的解释权,现在有一个极为不利的细节,那两名嫌疑人都不满14岁,而按照恭华天的法律原则——即使我们将他们三人逮捕入狱,出于对未成年人的保护,我们也无法对他们实行真正意义上的刑罚,我们能做的仅仅是教育改造。”
      “他们,也算是孩子吗?从小被那些人教着野兽一样恃强凌弱的法则,像蛊虫一样把鏖斗和生存当作唯一的目的,那些早已背叛梦貘的小恶魔们,他们被给予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灵魂!您见过的!您见过的!我可怜的女儿,她的身体……像条破布一样被他们撕扯……可是她呀,一直到死都还相信着有人能来拯救她……有谁能来拯救他?”毗绨尔也理解那些警员面对的压力,于是在长达一个钟头的厉声哭嚎后,转头默默离开了警署。
      “小声点,小家伙睡着了。你们见过了,他怎么说的?”当铺老板一边翻着桌上的账目,一边平静地小声发问着,时不时地抽上一口烟,然后狠狠地把烟头按在一旁的烟灰缸上,任凭那灰白色的灰烬四散飘飞。
      “凶手查到了,但是他们的罪孽不可能得到对等的惩罚,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个世界的正义挺可笑的,当你真正需要被当作一个弱者去保护的时候,它却视若无睹;当它貌似是在履行公义去守护弱者的时候,它所守护的,又到底是什么呢?如果一切都是谎言,如果善良和正义——那些人之所以为人的特质也都是一种罪,那么我所信仰的、我对马特尼诺教导的又是什么?”,毗绨尔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哀伤,但她又不想打碎自己亲手编织的梦境,马特尼诺还在酣睡之中,于是她只能一声不响地,在缄默中看着源源不断的泪水从两团红肿的泪腺上喷涌而出,口中喃喃自语着:“梦貘,救救我……”。
      “毗绨尔,我们无功狱有一句老话;‘正义不过是一种保险’,那只不过是恭华天的人在预设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时如何自保,但是我们这里的人有自己的正义,我们不靠所谓的律法、神明,我们只相信自己,我们这些穷酸卑劣的鬣狗最懂得团结合作。如果梦貘救不了你,为什么不自救呢?毗绨尔,何况你不是一个人,我们这些老朋友都会帮你惩罚那三个小杂种。”店主一边说着一边熄灭了最后一根烟蒂,然后缓缓站起身,将手帕递给毗绨尔。
      在老友四邻的舆论造势下,几乎整个无功狱都加入到这场复仇中,审判终于来临。
      原告一方早已在席位上蓄势等待,但直到规定期限过去三个小时那三个小杀人犯才不紧不慢地来到被告席,他们嬉笑地摆弄着手上的镣铐,神采斐然,仿佛在进行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全无半点罪人的姿态。毗绨尔双眼紧闭,不想多看这些小杂碎一眼。等到质询环节,还没等法官等人发问,那三人便抢先开口,指着毗绨尔说道:“你就是那前朝国王的遗孀吧,到了无功狱的感觉怎么样?”
      毗绨尔依然紧闭着双眼,没有开口。
      “别不说话呀,哑巴王后可不好玩,你这内心还真是和你女儿一样强大呢!呵呵呵,我们就是想让她承认自己在无功狱过的一点也不舒服,可是她呢?先是讲了无功狱的人有多友好,又说在无功狱生活得要轻松得多,还打肿脸充胖子去帮无功狱的贱种,真把自己当无功狱人了?那我们就让她体验一下全套的,我还没找一个公主练过手呢!哈哈哈哈!”那为首的少年狂笑着,指着毗绨尔的鼻子好像是在挑逗愚蠢的猴子一般刺激着她,毗绨尔涨红的脸上一根根铁青的血管突出着,但她仍旧没有开口。
      “再告诉你一件事,佛罗尼亚对未成年人没有死刑!所以,或许几年、最多十几年后,你就又能看见我们三个喽,到时候我们会给你死去的女儿献花的,感谢她死得毫无价值,你开心吗?你生气吗?”那三个人得意的摇晃着身上的镣铐,金属的镣铐击打在桌子上,正如一首丁零当啷的舞曲,在向众人宣告这镣铐他们终将褪去,而身处无功狱的人们却要一辈子戴着。
      直到宣判的一锤落下,法官读出了他们五年的刑期,那三人却在被押送的途中回头盯着毗绨尔他们,露着阴冷的笑,就像窗外这一日阴晴不定的天气。
      “妈妈,你回来了。”,马特尼诺一直在家中等候着母亲,毗绨尔刚刚从法庭归来他便扑了上去,依偎在她怀中,“对,我回来了……”毗绨尔却莫名其妙地哭起来,明明在法庭上面对那些小畜生多么恶意的中伤她都没有流一滴泪,明明在过去的几天她从不会在小马特面前表露出一丝哀伤,但此刻,她就是这样地失声痛哭起来,甚至不知是为何哭泣,或许是出于自怜、或许是出于欣慰、或许是出于无奈,又或许,兼而有之。
      在此后的日子,两人都达成了一种默契,他们都不再提及那个曾经的姐姐和女儿,但仍将她的一张照片珍藏着:那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喜欢着一袭白色连衣裙,总挂着笑容,叫卖着母亲纺织的一件件衣服,每个路过的行人都相信,她展示的衣服就如同那抹笑容一样美丽。
      太阳照常升起、月亮如约落下,她仍旧劳碌,他换了一所学校继续上学。家中积蓄因毗绨尔的贤良勤劳日渐增加,马特尼诺也渐渐长大,他们离曾经的天空越发接近了。然而,旧日的苦难仿佛距离山巅最近的一丛荆棘,总会在你自以为将要登临的一刻突显,令你重返万劫不复的深渊。
      五年后的一个傍晚,马特尼诺从学校返回家中,但当他走进当铺所在的小巷口,却只看见一地的血污和成堆的尸体,他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快跑!”。
      ——他刹那间反应过来,那就是母亲的声音,但他来不及仔细观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牵住了母亲的手,然后跟她一起歇斯底里地狂奔,一直跑了几分钟,他才小声地说了一句:“他们回来了吗。”
      “马特,躲进地窖里,记住等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他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但又无力改变当下他所隐约察觉的一切,只能任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像个木偶一样的执行着母亲的嘱托。
      一进入地窖,他就屏息凝神,连双眼也紧紧地盍着,仿佛紧闭的眼睑可以隔绝一切恐惧与不安,仿佛闭上眼就可以不再经受任何苦难和离别……直到,漆黑的视线随着“砰”的一声木板落下的声音而变得更加晦暗,他开始在内心向梦貘祈祷,祈祷他所预料的种种只是黄粱一梦,祈祷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看见那座简朴而温馨的小屋里住着姐姐、妈妈、当铺的店主……那些曾帮助过他的人,那些和他一样虽身处地狱仍仰望天空的人,那些弱小而温柔可爱的人们,到那时他们一定会说:“欢迎回来,马特尼诺”。
      但是,一阵刀锋与脚步声交错的嚣叫后,当他再次睁开眼,周遭是同样的黑暗。他终于还是壮起胆子爬到地窖的出口,缓缓地扒开上方的木板,好像摸到了什么湿湿的、散发着腥臭味的东西,他战战兢兢地继续向上爬到地面,才看清手上沾满的血污和一旁母亲的尸体。
      “母亲,您总是告诉我:我们是被梦貘赐福的信徒,而梦貘会超越现实的残酷与朽暗,甄别愿望的善恶,让梦想的光芒平等地照在每个佛洛尼亚人身上,可是,当爸爸被叛徒杀害、您和姐姐被流放的时候,梦貘在哪里?当姐姐在土坑中挣扎的时候,梦貘在哪里?当我们被那三个杀死姐姐的混蛋追杀的时候,祂又在哪里?如果我们所有人天生就带着一种名为冷酷的罪,如果我们注定像野兽一样存活,那么善良和同情本身是否就是一种错误?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会消失在这个世界吧。”他一边对着母亲早已僵冷的尸体倾诉着,一边小声的啜泣着,名为绝望的情感挤走了内心的悲伤与恐惧,他甚至痛恨母亲为何要让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去继续感受这个令人作哕的世界。
      鬼使神差地,他颤抖地站起,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地朝小河边走去,月光散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婆娑的树影、斑斓的花色此刻仿佛拼砌成了他想象中的恭华天,那个他从未亲临而又无比神往之处,他迫不及待的跳入水中,却发现自己开始下坠,就像他此前经历的漫长的十年人生一样,不停地下坠,他突然想到如果坠入深渊的底部,长眠于此的人们是否就不必再忍受命途的多舛,因为哪怕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能让他继续下坠了,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朦胧的水面附近却伸出一只手,那手就像一根干枯龟裂的老树枝 ,但它却不断向下摸索着,以强劲的力量试图唤醒着他最后一丝生的欲望,如同要在土壤中扎根,这些年来,他见过无数双手,可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将他向下推的手,都簇拥、争抢着,将他和母亲、姐姐挤下通往希望的列车,这或许是第一支,将他拉起的手,向上拉的手——等等 ,可是这真的是唯一一只吗?当他和母亲居无定所的时候、当母亲竭尽全力为姐姐追寻迟来的正义时,那些无功狱的“蝼蚁们”他们的同情与怜悯、他们互相搀扶地在死神的镰刀下匍匐,真的没有意义吗?一瞬间,另一个意识促动着他抓住那支手,不断地上浮,眼泪和泡沫融为一体,在昏暗浮动的水面下,他甚至觉得那双手与皎洁的月光合二为一。
      而当他挣扎着上了岸后,那只手的主人已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并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沧桑的背影,穿着一双破布鞋,在朦胧的月色下渐渐淡出马特尼诺的视线,或许,那就是母亲一直信奉的梦貘吧。
      “可是正在窥伺这场梦境的外来者,你是谁?”
      彭之南从刚刚的梦境中惊醒,显然,那并不是她自己的梦,但那会是谁的梦?她自从参加了梦貘试炼就好像和佛洛尼亚所有人的愿望和梦境连接了,但偏偏鹏之匣又没有解开第二道封印,莫非参加梦貘试炼并不是所谓的第二道“心斋”吗?彭之南困惑不解地向鹏之匣询问道:“我不是已经参加了梦貘试炼了嘛,为什么封印还没解除?”
      “参加试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要完全取得梦貘的力量。”
      “你这破盒子在开什么玩笑!”彭之南气急败坏摔打着鹏之匣,声音却惊动了面具男,不,此刻他已经摘下面具,但凭神态和衣着彭之南还是能认出他。彭之南放下盒子,将刚才的事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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