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失》长安故尘

5、第五章

　　【她是我亲手杀的。】
　　这句话于我而言不碍于晴天霹雳。
　　我无法想象这句话居然是从秦?嘴里说出来的，那个被我塑造出来的缪斯女神，在此时突然崩塌。
　　雕像从脸开始碎裂，蛛网似的裂缝逐渐开始扩大，“哗啦”一声，碎裂一地。
　　那落在地上残存的半张雕像脸这一瞬间雕像的脸换成了秦?的。
　　破碎的雕像就像无用的垃圾一样掉在地上，雕像上扬的嘴角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知愚昧。
　　不，不是的……不是的！
　　这不是真的，秦?不是真的，我也不是真的……
　　我不想从秦?嘴里听到任何话，可她的声音却如地狱里的恶鬼一样低沉，直直撞如我心底。
　　“你不是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我用刀刺入她的心脏，就那么一下，锋利的刀尖刺破皮肉，一击毙命。她就死在了我面前，生命当真脆弱的不堪一击啊。”秦?的声音里不免染上了一丝感叹，像是在怀念当初的感觉。
　　可我更多的是感受到秦?言语中的兴奋，既可怕又可怖，令人胆寒心颤。
　　“要我告诉你刀捅入身体里的感觉吗？
　　还是说你想要亲自尝试一下？
　　哦不，我舍不得……”
　　我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就像是拿着棉花堵住一样，干涩疼痛，难言难语。
　　秦?自顾自的声音无疑不是拿着钝锯在我心上反复拉锯，疼痛从心口扩散至全身，冷意刺激着我的神经。
　　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秦?的改变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打击，饶是我心理素质强大也一时间没有缓过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做了一个三流作家的梦，那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也从来没料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见这种事情。
　　眼睁睁的看着家族逐渐没落，自己却无所作为只能躲在谁都找不到的小城市里度余生。
　　这原本是不应该的。
　　从小到大我就是家族的希望，是挽回家族颓势的牺牲品，可我却甘之若饴。
　　生我，养我，教我，育我……
　　就算家族再破败我也必须接受，当然我也欣然接受，因为这是我肩上的责任。
　　我以为我能做到，我也确实做到了。
　　在放下所谓的自尊埋头为生计忙活的空隙里，我创造出了秦?，她的诞生是一切的起始，是所有罪恶黑白的源头。
　　秦?就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她会代替我完成这一切，让家族重回繁荣昌盛的时期，那样我才不算辜负家族的期望。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秦?的身上，试图让她撕开虚伪的面具，陈旧的规则，寻找新的可能。
　　她也做到了，并且完成的很好。
　　可我却再一次失败了。
　　所有美好都在此刻如飞灰一样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满是污浊的空气拼命的占据我的身体，连带着我的灵魂一同被污染。
　　我伸手试图挣扎，扯开那些缠绕在身体上冒出的黑色丝线，锋利的丝线割开我的手掌深可见骨。
　　可我却不能停下，不能放弃。
　　一下又一下。
　　即使双手鲜血淋漓，即使身体残破不堪我也不能停止，在我生命弥留之际，我的反抗永不停歇。
　　这一次连同我自己迷失在可怖的黑洞中不知年月，不知方向，不知……
　　我做了一个梦。
　　梦醒成真。
　　我还是那个三流作家。
　　“醒了？”一道冷冽如寒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直直敲到我脑海里的神经。
　　“这里是哪里？”我下意识的回答，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只感觉头痛欲裂，像是被揉成一团后又反复拉扯成型的模样。
　　“如你所见，我的意识。”秦?的身影蹲下身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我，她朝着我摊开手，像是要拥抱我。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下意识的躲开秦?的双手，双手撑在两侧不停的往后推，不过两步双手感到乏力跌倒在地。
　　疼痛让我猛地回忆起所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敢置信的摇头问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质问我之前难道不应该说说你吗？”秦?那张绝色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几乎贴上我的脸颊。
　　我原以为这张脸是上天赋予她最完美的物什，可现在这张脸却无比狰狞，打破我原有的认知。
　　秦?脸上的戾气如同实质一样，我想离开却被她捏住下颚，她手指的力气让我忍不住张嘴制止她的恶行。
　　可我只是咬住下唇不做回应。
　　“我还想问问你这个三流作家为什么要这么要这么做？是你的自以为是毁了这一切！”秦?怒声的斥责让我忍不住心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害怕。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慌张的撇开眼，不去与她的眼神对视，秦?饱含恨意的眼神让我觉得她会在下一秒将刀捅入我心脏。
　　“不明白我的意思？”秦?嗤笑一声松开手，随后一把将我推倒在地，她低头俯身咬住我的耳垂轻声道：“不妨让我告诉你为什么？”
　　只是一瞬，我只感觉浑身冰凉。
　　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脸上的沉醉隐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只听到她隐忍的声音夹杂着欲望。
　　“因为我爱你。”
　　一句话将我打入地狱。
　　那是魔鬼的声音，是毁灭一切的绝望。
　　我不敢去细想，只想逃离。
　　但秦?只是不慌不忙的扼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逃走，只能无助的躺在地上，迎上她无法宣泄的怒火。
　　“秦亦施，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秦?微微扬起下巴，她跪坐在我腰间，手指从我脸颊划过，最终重新落在我脖颈处。
　　她的声音又归于平静，只是从喉间发出的笑声让人忍不住打怵，如蛇一样的声音缠绕在我耳畔道：“十年，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让你来到我身边。”
　　“你一定不会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你只知道写下那些荒诞的文字，让我和一个从来都没有感情的人产生联系。
　　比起我来说你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侩子手不是吗？
　　硬生生的割去我对你的爱，又不由分说的填上别人的，这样做的你难道不残忍吗？
　　秦亦施，有没有一瞬间你是爱我的？
　　还是说你更爱那些文字？更爱你所谓的家族使命？更爱那个男人？”
　　说到最后秦?的语气逐渐失控，可这一次不再是疯狂，而是悲凉，越来越弱的声音衬得她底气全无。
　　“我不知道。”我摇着头不知所措，脖颈处传来的压迫感让我想推开她，推开秦?。
　　可我却不敢。
　　秦?现在的情绪格外的不稳定，任何的举措和言论都会被当做挑起她体内暴戾因子的引线。
　　此时此刻示弱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创造她的人，我了解她的一切，包括现在……也是一样的。
　　秦?嗤笑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只是喜欢装傻罢了。”
　　脖颈处的手越来越使劲，秦?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只有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如滔天巨浪将我淹没。
　　呼吸被控制，血液被截断，我听到不停跳动的脉搏，那是身体在自救传来的讯号，我抬起手想要拨开秦?的手。
　　但她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死死的卡在脖颈处，能摄入进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我好像早早的就预见所剩无几的生命走到尽头。
　　“秦?，你住手……我会死的。”我无力的拨开秦?的手，指尖不小心掐进肉里，皮肉连带着她的手一同拉下我的脖颈。
　　“死了不好吗？
　　这样你就再也不用痛苦了，不用拿所谓的责任来捆绑自己，也不用千方百计的去拯救混乱不堪的家族。
　　你的生命会走到尽头，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会得到自由，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这样难道不好最好的结局吗？”
　　“你也会死的！”
　　“我会死？我怎么会死？”秦?扯着唇角嘲笑道：“拥有这一切的我注定死不了，我是书中的主角，少了我整个世界就完蛋了。”
　　“故事没有写完，你没有未来的。”
　　“我不是你，我才不需要那些东西。与其担心我会不会死，倒不如好好改写你的故事，讨我欢心。”
　　我咬牙道：“你在做梦。”
　　结局是既定的，秦?的未来从来都不会因为我的意志而改变，她必须回到原本的轨道里进行原有的剧情线。
　　她必须嫁给顾垣，这样……我才能够解脱，连带着她一起得到解脱。
　　所以……结局绝不能改变。
　　绝对不能！
　　“秦亦施，你会妥协的。”秦?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手指，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我笑道：“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身体因为秦?的话不寒而栗，皮肤像是吹拂过冷风似的忍不住打颤，我死死咬住牙不再吭声。
　　心里早已经下定决心。
　　无论秦?她想要做什么，我都绝对不能妥协，就算将我折磨致死。
　　秦?低着头看向我，眼底的兴奋几乎要藏不住，她激动的开口道：“就是这种眼神，保持这种赴死的决心。”
　　“我希望你不要求着让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