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深宅水渍（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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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夹杂着寒冷水汽的凄厉阴风在院中荡开，华年和宝钗身上的符咒突兀自燃，却只是让宝钗的身体稍微晃了一下。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千斤重的力量，仿佛压在灵魂上，让他们连抬手都做不到。
“卧雪君？卧雪君？”华年焦急地呼唤同伴，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宝钗面无表情地看着宋玉叔，她的身边聚集起肉眼可见的冰冷水雾，皮肤苍白发青，像一只刚从水井深处爬回来的厉鬼。
狼牙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是共情。”
“什么意思？”华年赶紧问。
“我在一本从系统兑换的奇书上看过，凡枉死之人变为厉鬼，若遇到与其经历相似可共情之人，便可附身其上，成为百鬼之王。”
原本嘉娘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的鬼魂，就算因怨气久久不散，冲动杀人后成了厉鬼，也不该如此厉害。
但现在她和宝钗共情之后，已经成为百鬼之王，就连系统的符咒也无法伤她分毫。
……
宝钗感觉自己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水中，四周一片黑暗，她茫然地眨着眼睛，一时忘了自己是谁。
她为什么在这里？打算去干什么？有人在等她回去吗？
宝钗心中一急，感觉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了声音，看到了一个高高在上、优雅得体的老夫人。
她跪在老夫人脚边，不安地看着对方冷漠的眼睛，无形的手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嘉娘，你自己不守女德犯下大错，还胡言乱语、攀咬兄长，你可知罪？”老夫人慢条斯理地问她。
宝钗恍然记起什么，她是嘉娘，外头有个放债的无赖吃醉了酒，拿着她的帕子胡言乱语，说自己是宋家的女婿，祖母叫她来审问，可她根本不认识那个无赖，她只给过自家哥哥帕子。
宝钗急得流下泪来，她开始辩驳，可她总觉得自己不会说这种话，这样的话应该是另一个女孩说过的。
“祖母，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那个帕子是桥哥哥和我要去的，求求您、求求您……”
高高在上的老夫人喝了口茶，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若你只是丢了帕子被贼人捡到，这事还有余地，可你非说帕子是你桥哥哥的要走的，你和贼人便都不能活了。”
宝钗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年幼的她根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却不能活了。
她真的不明白吗？宝钗头痛欲裂，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想钻出来，却被死死捂住。
她是谁？她是嘉娘。她是嘉娘？
宝钗头痛欲裂，她不想死，她才不会为了这种理由死，她必须活着，活着才能……
所以，为什么……
“你母亲没有儿子，整个宋家只有你哥哥一个男丁，未来全靠他支撑家门，给你母亲养老送终。”老夫人悠悠地说道。
“你这样坏了他的名声，传出去后影响到他的未来，就是断了宋家的根基，就是把你父母和祖母架在火上烤，是大不孝！”
宝钗止不住地发抖，一下子陷入了最深的恐惧中。
她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家族，想到了严厉的父亲，想到了自幼听着长大的三从四德。
还有更多更令她恐惧的东西，被埋在深深的水雾中，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她是宋嘉娘，她看见了母亲在神佛前流不尽的泪，听到了无数闲言碎语的非议。
那些声音七嘴八舌地在她耳畔尖叫，像一根铁棍插｜进耳朵搅着脑子。
“太太又如何，没个儿子傍身，生了大爷的荣姨娘又得老爷宠爱，以后还不得巴结着庶子和姨娘过日子。”
“嘉娘小姐明明是太太肚子里托生的，结果针扎都不出一个声，活像个不顶事的面团。”
“也难怪她，没个嫡亲的兄弟，亲娘又只知道念佛，以后嫁了人都没娘家撑腰，哪来的底气。”
“但凡嘉娘小姐是个男人，太太在老太太面前都不会这么没地位。”
“一个女儿而已，死了也不算什么。”
……
宝钗的意识越来越混沌，那些想从脑子里钻出来的东西平静下来，全都沉入了最深的水中。
她不再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因为这些声音说的都对，每一句话，都像是从她自己心里说出来的一样。
她只是一个女儿，她不能做男人们能做的事，不能支撑家族，不能给母亲养老送终，不能独立地活在世上。
她只有听话……
老夫人垂眼看着她，用平静的语调说出最恶毒的话语，“听话，你现在留一封宁死不从贼的遗书，从后院的井里跳下去，我保证，宋家和你母亲只会更好。”
没有你，只会更好。
……
嘉娘放下笔，一步步走向井口，下人们都被拦在外头，绿蝉在后面寸步不移地跟着她。
走到井口时，她突然在寒冬里听到几声鸟雀的叫声，井边的老梅枝梢晃了一晃，落下一袭艳丽的花瓣，沾染在十二岁女孩稚嫩的眉间。
嘉娘慌忙回头，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姗姗来迟，终于从她心底喷发，让她浑身发抖。她想到了母亲，外出去礼佛的母亲，慌张地想叫娘亲。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绿蝉的手从背后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进了井里。
“只有你死了，所有人才都能好！”
嘉娘落入水中，冰冷刺骨的井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的瞳孔最后映着的景象里，无力伸出的手腕上最喜欢的红玛瑙金镯闪着幽光，越来越小的井口外，一树梅花无声凋落。
一切都结束了，宋嘉娘死了，永远困在了这口井里，再也无法叫一声娘了。
……
宝钗一步步走到宋玉叔身前，捡起那柄狼牙之前用来击伤魏明月的匕首。
她低头看着地上满脸惊恐不复儒雅的男人，唇角一点点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锋利的匕首对准宋玉叔的脖子狠狠刺下。
鲜血在她眼前绽开，像一树盛开的梅花。
作者有话说第8章 深宅水渍（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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