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上线中[无限]》蘅芜镜

14、隐身

　　宝钗从下马车开始就在观察冯蕊祯，她发现对方在自家铺子里的话语权比她想象中更高，这意味着冯蕊祯在经营方面很有能力，否则就算家里疼爱，那些伙计们也不会这么听她的指示。

　　冯蕊祯本人的性格爽利但不急躁，精明却无阴私，也合了宝钗的心意。

　　宝钗脸上笑容加深了几分，“姐姐有所不知，我前几日接手了家中的书坊书肆，正愁不知该如何经营，想向姐姐讨教一二。”

　　薛家的书坊，世诚堂？冯蕊祯对附近几条街上的店铺和金陵几大望族的产业很了解。

　　对宝钗接手世诚堂这件事，冯蕊祯不太意外，这位望族小姐想做生意，这是最好的选择，足够风雅，不至于招来闲言碎语。

　　但书坊书肆生意面向的主要是文人群体，和香料没什么关系，冯蕊祯不明白薛小姐为什么会找自己合作。

　　“姐姐不必妄自菲薄，你管理伙计、进货卖货、算账记账的本事都是我想学的。”

　　宝钗轻易看穿了冯蕊祯的想法，她顿了一顿后笑着说，“而且，现在只是书坊，以后衣料、首饰之类姐姐熟悉的地方，未必没有。”

　　听到宝钗的暗示，冯蕊祯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薛家有织造坊和染坊，也有衣料铺子，首饰铺子，但这种核心产业，真的会让一位迟早要出阁嫁人的小姐接手吗？

　　这位大家小姐，志气和心劲比她想的要高啊……

　　冯蕊祯想到这里，没有觉得不妥，心中反而升起隐隐的兴奋。她本就不是“安分守己”的性格，否则也不会以一个未出阁女子的身份整天在铺子里忙前忙后。

　　对冯蕊祯来说，虽然现在家中的铺子主要归她管，但嫁人之后这间价值不菲的香料铺子显然不会成为她的陪嫁，她必须得为自己赚到一份不错的产业，才不至于嫁人后受制于人。

　　这些心思冯蕊祯一直压在心底，哪怕和最亲近的家人也没有说过，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能接受一个野心勃勃、有自己的谋划的待嫁女子，但现在，她在薛家小姐身上隐约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金陵薛家的大名冯蕊祯早就听过，在接到宝钗的帖子后，她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一回来就写了回贴邀请宝钗。

　　冯蕊祯笑了起来，“妹妹不嫌我烦，我自然是知无不言。”

　　宝钗与冯蕊祯一边品茶一边聊天，冯蕊祯丰富的女子的经商经验让宝钗知道了很多光靠想绝对想不到的细节，而宝钗不经意的言语和见解也给了冯蕊祯不小的启发。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两人还意犹未尽地聊着天，一位伙计突然急匆匆跑上二楼。

　　冯蕊祯修眉一皱，“不知道今天铺子里有贵客吗？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伙计这才想起来二楼还有一位大家小姐，忙埋下了头，“姑娘，石明珠石公子有消息了！”

　　“啪！——”冯蕊祯手指一松，精致的外国样式的瓷杯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宝钗诧异地看向她，没料到冯蕊祯会在外客面前如此失态。

　　宝钗回想了一下，从记忆中找出石明珠这个名字，据薛蟠所说，石明珠是冯蕊祯的哥哥冯文宣的至交好友，喜欢藏书，想要薛家世诚堂出过的《古今事文类聚》。

　　这样的私事宝钗不好参与，她当即站起来，神情自然地说道，“今天出来久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要担心，我先告辞，姐姐以后得空一定要来府上坐坐。”

　　冯蕊祯心中一团乱麻，顾不得留宝钗，客套了几句后送她们下了楼。

　　薛家的车夫和健仆们还在后院被袭香阁的伙计们招待，莺儿想去叫人，宝钗却拦住了她。

　　“别着急，我还不想回去，我们去旁边那座茶楼坐坐。”

　　在茶楼伙计和老板殷勤的招待下，宝钗要了一个雅间，点了几道茶点。

　　待伙计关上门退下，她拉起自幼陪着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莺儿，我可以信你吗？”

　　莺儿心头一跳，不明白宝钗何出此言，“我六岁时就跟着姑娘了，老子娘都是薛家的老人，姑娘不信我还能信谁？”

　　宝钗笑了笑，“如果有的时候，我和薛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呢？”

　　莺儿吓得瞪大眼睛，嘴唇抖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宝钗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拍了拍莺儿的手，“别怕，你慢慢用这些茶点，等两刻钟就好。”

　　莺儿茫然地问，“姑娘要去哪里？”

　　宝钗轻轻笑着，“所有人问起，都说是和你一起在茶楼坐了一会儿。”

　　莺儿还欲说些什么，想了想最后选择闭口不言。

　　她看着宝钗从衣摆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水囊，从宽口水囊中拿出一个镯子，下一刻，宝钗似乎在她眼中消失了，必须非常集中仔细地观察才能看到她。

　　穿着雅致衣裙的美丽女孩迈出几步，消失在雅间门后。

　　……

　　宝钗把镯子戴在手上，立即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潮湿阴冷的感觉，就像在《深宅水渍》游戏中被嘉娘附身时一样。

　　她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重新挂好水囊，走出了雅间。

　　守在门边的伙计聚精会神地等着里面贵客的嘱咐，宝钗从他身边走过，他恍然不觉。

　　宝钗提起裙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到最后几阶时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她穿过茶楼大堂，路过一位位留着长须的老儒、穿着青衫的监生、带着瓜皮帽的商人、搭着白粗布的伙计，与他们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走到门边时，她小幅度吸了口气，从裙摆下抬起一只脚，越过门槛，踩在了外面的土地上。

　　她解下了脸上的轻纱，一点点融入阳光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

　　宝钗这种类似于“隐身”的能力来自于孤娘镯，但不是主动能力，而是利用了它的负面效果。

　　这件封印物会让佩戴者变得越来越不起眼，半个小时后彻底消失在世界上，以天为周期重置。

　　也就是说，每天佩戴它的前半个小时，佩戴者会变得不起眼，但没有生命危险，正符合宝钗的需要。

　　只要宝钗不弄出十分违和的动静，不故意去触碰别人，戴着孤娘镯的她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不存在”的。

　　这种灵活运用封印物负面效果的思路是海如青提出来的，在她开口前，宝钗根本没敢想还能这么使用封印物。

　　绝大部分人知道封印物的致命危险后，只会想方设法避免它的负面效果，只有海如青这样经验丰富、不惧生死的高级玩家，才能反过来在刀尖上跳舞。

　　确认这个思路可行后，宝钗不再耽搁时间，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百花街向西走，走到尽头往北一拐，到了有“金陵名肆”之称的三山街。

　　之前接手书坊和书肆后，宝钗已经在家里见了几位管事，单独看过了他们的账本，也吩咐下去几件事，但没有亲眼看过书坊的情况，宝钗总不放心。

　　三山街靠近金陵国子监，整条街都是书肆和卖笔墨纸砚的铺子，来往之人要么身穿青衫儒袍，要么手握折扇，显出一副文雅的姿态。

　　宝钗第一次来三山街，只粗略看了几眼，就找到了世诚堂的牌匾。

　　名家所写的牌匾挂在一座大院门上，大院里面是刻版印书的书坊，外面临街则是卖书的书肆。

　　曾经的江南第一富紫薇舍人薛公耗费心血经营的产业，哪怕在三山街，也十分显眼。

　　宝钗走近这座临街盖的七间宽的三层楼，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她看过书坊和书肆的账目，本以为世诚堂的生意不怎么好，可眼前的三层楼内分明客来客往、络绎不绝！

　　怎么回事？是管事做了假账，还是别有原因？

　　宝钗蛾眉轻蹙，一步步走入世诚堂临街的书肆。这座宽敞的三层楼一层全部打通，十余条松木长案上摆着各类闲书和杂书，许多人在桌前流连徘徊。

　　二楼则布置典雅，一排排梨花木书架上摆着成套的四书五经和《科馆标奇》、《统宗故事》等科举用书，所有书架上都雕刻着鱼跃龙门，五子登科等吉祥图案。（注1）

　　三楼则是一座大茶室，里面设有许多书案蒲团，摆着上好的笔墨纸砚，墙壁上挂着古今名人字画，还有一块地方专门留给来此的才子们题诗。

　　宝钗小心地把三层楼都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回到一层，正打算找机会看一看柜台上的账本，突然看到世诚堂的管事王承隆从店外走进来，匆匆要往后院去。

　　电光火石间，宝钗决定跟在对方后面。她要看看这位管事接下来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换做以前，哪怕拥有这种神奇的“隐身”能力，宝钗也不敢这么冒险，但在经历过一次无限游戏后，她已经能做到在必要时兵行险招！

　　穿过书肆的后堂，宝钗跟着王承隆进入书坊所在的大院，这里空气中充满了木屑和油墨的味道，一块块宽大的雕版斜竖着晾晒在阳光下，阻隔了来往视线。

　　书坊里十几个伙计正忙着雕刻印刷，看到王承隆，为首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停手迎过来。

　　“王管事，您怎么到这种脏地方来了，有什么事您叫我去前头说啊。”

　　王承隆笑着唾了一口，“范大，少说这些虚话，让你快快整理出来的书刻弄好了没？”

　　范大忙不迭地说，“喔唷，王管事都吩咐了，我哪能不上心，全都弄好了，明天就能印出来。”

　　“不过，我听安掌柜的说主家小姐要咱们书坊所有还能找到的书刻，就送这些杂书和戏本子……”

　　“你懂什么。”王承隆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小姐必然是不知道咱们书坊都有什么书，才全都要，那得费多少功夫？不如捡那些市面上女眷们爱看的书送过去，咱们省事，小姐也方便。”

　　“咱家这位小姐素来爱书，要书也是自己想看，不然这样的大家小姐，年纪小不知事，还能扒拉咱们这点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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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书坊所售图书种类与书名参考缪小咏：《江苏出版史·明代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