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知否》遥木落

1、第 1 章 纪国小女

　　临清水河流，前几步就是石拱桥，拱桥由石垒建成，坚却寒酸，杂草在周围丛生。

　　纪国在实力雄厚的众列国之间，可谓是小巫见大巫。王不过是被周天子随意赐赏的小诸侯，国存时少，力穷物竭。

　　王受了封赏，理应将国姓改为姬，于是王名姬彦，女唤妘奴，其上下还有几位公子。

　　“鲁国使臣到！”一声细而长的喊声传来，那寺人一脸苍斑皱纹，重重叠叠，嘿嘿一笑，在纪宫中央，拱手于地，行了个跪拜礼。

　　“咚”额头重重砸在了宫殿地面。
　　一双长靴直直入目，尘土飞扬，径直走过。那男子身着玄袍，袖纹黑金，玉簪拢着发丝，约莫三十又几的年岁。他只是微微俯身，看样子大抵还是瞧不起纪国这样的小国。拂了拂袖道“臣奉公命，过纪国，察人情，不知以纪灵公为主，心欲而何求？”

　　纪王端坐上位，一派威严之色，虽国弱，但毫无惧色。“鲁派臣至纪，我自然大说。愿二国之情谊绵延，只....莫知要事。公为使臣，位尊。来人，尤请落座。”

　　..............

　　纪宫的另一边，是王姬公子所居之地。那宫门宽敞高大，由厚重的红檀木打造而成，细腻的花纹，让人以为定是请世间最好的工匠打造而成。木香尤花，面而来施。

　　“妘奴，你可知错？”衣裙华丽的贵妇卧在蹋上，漫不经心得撑头打量着女公子，眉心淡淡一抹簇红，苍白瘦小的脸，倒称得人年轻了不少。丝绸布匹做成新衣，容颜娇馨令王心颤，惹得后妃惭凫企鹤。谁叫她是纪王宠妾，两位公子和王姬皆出其下。

　　妘奴跪坐于地，身姿笔挺，楚腰卫鬓，朱唇粉面，双目犹如秋波般，当真是应了一句美人似玉。一身青衣，人也素净不少。一旁寺人宫婢见其盈盈秋水，楚楚风姿，心尖儿都颤了一下，蓦然一股怜爱之情翻涌而上。不愧是丽姬娘娘所出，倒是继承了一副好容貌，甚至出于蓝，而胜于蓝！

　　身着蓝粗布衣的嬷嬷先是上前“丽姬娘娘，妘奴贵为王姬，身子孱弱，久跪不宜。方才幸玉也在那，不若问问她。”说着，不自觉将话题抛到了丽姬身后那位丽姝。那丽姝衣着单薄，容貌并不出众，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峨眉微蹙，似乎并不想多说。

　　丽姬并不出声。

　　幸玉闻言，喏喏开口“从母，奴...”又许是看到妘奴不语，罚跪的可怜模样，终是咬了咬牙“奴见是公子怜，将从母的金钗掷入湖中，妘奴姊姊什么也不知。”

　　丽姬瞪了幸玉顷刻，“方才为何不说？”起身，温玉般的手扶起了妘奴。幸玉只是低头，心下惶恐“子虞，错误了你，是母的错。”转头斜睨着眼，对着嬷嬷道“那可是王所赐，公子怜既如此顽皮，樾夫人是怎得教导的，堂堂正宫之主，竟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

　　“娘娘慎言！”

　　那幸玉盯着地面，声音柔柔的，“公子怜顽劣，奴怕被他所报复。从母也是知道的，到底是看了子虞姊姊莫名替罪，跪了许久，心下不忍，方道出此言。望从母与姊姊宽恕幸玉！”

　　到底还是个乡野农女，不似世家女那般钟灵毓秀，丽姬心里想着。当初阿姊非仗着喜欢，宁肯与族门决裂，也要嫁给.........。算了，如今这幸玉，好歹有一张和阿姊神似的面容。姊妹情谊还是在的，为了阿姊地下有灵，接进纪宫，也比外面那陋室好。

　　“罢了，母，子虞只知公子怜新得一爱宠，甚是欢喜，似是叫什么夫玉。”跪了这么久，妘奴心中自是恨的，丽姬乃自己生母，不敢忤逆，事出全因公子怜。杀一个婢子，仔细想来，并不过分。

　　嬷嬷心中参悟，缓缓退下。

　　几日过后，听闻公子怜痛失香玉。那幸玉仍是一身旧衣，来到妘奴宫中，怯怯开口“公子怜本性不坏，此行，姊姊约莫过了。”

　　妘奴心中倒是有些莫名，目光落到幸玉腰间的香袋上，赫赫然绣着一个“怜”字。她本就不喜公子怜，又出了那茬子事，心里也对幸玉生出厌恶之情。难怪当初，死咬着口不说，原是如此。心下顿时就生了想要戏弄幸玉的心。

　　“不过一个婢子罢了，世间丽姝如此多，送些新的就好。”看着幸玉微微颤抖的指尖，一时间心下愉快。

　　“这...怎可。”

　　“有何不可，你一介乡野农女，若不是姒将你寻回，还不知在何处挖野菜。公子怜乃王之子，怎敢肖想？为他，你宁可看吾跪，亦避之不语，诚令人心之动容。”妘奴拨弄着花瓣，她本就是宠妾王姬，生来便心骄，平日里行性温婉，但仇必报。哪怕是一点，只要惹她不快。

　　“妘奴！你莫要忘了，我阿母为何而死！”幸玉顿时就急了，素日以来一直平静寡淡的小脸浮现出了一丝愠色。霎时间，宫内一派剑拔弩张的气势。“莫说是公子怜了，就算是公子衣，我亦配之！”她手指紧紧攥着，一时间口不择言，将心中所想尽说了出来，意识到所说之言后，脸上五色俱全，变化多样。饶是如此，她也扬起头颅，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够了！公子衣？”妘奴瞧着她，眼中带着一丝不屑。公子衣温润举世无双，世间女子倾慕所向。那是自己的阿兄，也轮不得这番……编排。她顿时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只觉得心悸，慌了神。做出吃痛的样子，捂着头，缓了缓。这幸玉真是得了失心疯了，继而转想，伯衣，世间女子心悦，也未有所成。同父异母的兄妹，樾夫人所出嫡长子，妘奴自小便喜爱这个哥哥，温润如玉，算是众国公子之典范，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引力。

　　公子衣是世间最风光霁月的君子，妘奴心中想着，若即若离，触而可即，却又分离，不过如水中月，镜中花。

　　幸玉从未见过妘奴这般恼怒，霎时就呆愣住了，也不过把这当作是兄妹之情，并无察觉出不妥。况且自己母亲对丽姬有恩，又是自家人，量她这话也传不到宫外，索性摆起了架子。公子怜分明容貌英俊，飒飒风姿，待自己更是极好，心下顿时就后悔帮妘奴说话。

　　“唉。”

　　“幸玉，退下吧，我乏了。”愣是觉察幸玉碍眼，更是不知她所想，公子怜风流成性，怎么就把她勾了魂去了，还成了如此这番模样。

　　“王姬，这幸玉着实大胆。”蕊婢在一旁小声说道。妘奴不语，默示赞同。邢妇从宫门外进来，一时间搞不清状况，只是看着王姬脸色并不好看，想必是触及逆鳞，惹之不快。

　　正是幸玉缓缓退出宫门之际，她舒出一口气，强撑着仪态大方。那紫袍寺人疾步走来，与之擦肩而过，直直向宫门口冲去，俯在地上大声道“王请前去！”幸玉不由转过头看去，心下生出几分疑惑，如此急迫，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觉放慢了脚步，想多听听。

　　不过那寺人喊过后，便行礼不动，再无一言以发。邢妇回过了神，差点忘了正事，说着“鲁国使臣来访，王昭您去，应沐浴更衣，装扮好，换上符合您身份的衣裳，切不可丢了国尊。”

　　那一排排宫婢候着，宫内水汽漫漫，妘奴静坐在铜镜前，发黄的镜面照出她娇妍的面容。邢妇帮她梳发，木质的梳子划过三千青丝，她身着王姬红衣，衣襟边是黑金，更衬得人娇艳。妘奴思绪回笼，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午后，公子衣一身白衣，簪玉冠，站在他身后。也是如今这般模样。

　　公子衣如玉的长指轻抚着青丝，另一手拿着木梳，望向镜中的妘奴。妘奴带着困意，“伯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她只记得兄长声音温润清冽，如清溪流水，洗尽一切尘埃，柔柔地流淌。迎着她希冀的目光，许下了一个似是一辈子不能完成的心愿“会，一直，永远。只要子虞想。”

　　一支玉簪插入发间，阳光透光纸窗落在一片黑暗中，妘奴看到了窗子打开缝隙中的常春藤。公子衣的诺言尽数封在了双凤玉簪中，他的所想，所语，所行如那窗外的常春藤，生无所息，生生不息，永不枯败。

　　那时妘奴还不知道男子为女子簪发之意，白雪如絮，却迷了她的眼，泪如流萤。

　　“王姬一切皆已备好，王该着急了。”妇人的嗓音轻轻，却将妘奴拉回现实。她目光翩跹，顿时哑了声，缓了缓，只道。“嗯，走吧。”

　　只是一路无言，直直到了纪宫，姬彦坐在王座。“哈哈哈哈哈！此乃王姬？纪国真是风水养人，娇娇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卫奉笑着，笑声回荡在纪宫内。纪王也染上了笑意，和微不可查的傲慢。

　　纪国民间流传着“王之女，梢上凤，转盼流光，芙蓉粉面，霞姿月韵。”

　　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