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斜红冷》凤芳芳

8、第 8 章

　　他放开她，帮她整理行李。他打开行李，见都是一箱子洋装，他蹙眉：“你以前不喜欢。”她坦然：“我现在也不喜欢，只是入乡随俗罢了。”他不会整理这些衣服，便打开了另一个皮箱，是一箱子的书，他拣了本她的笔记本翻开看，“洋文写得不错。”她简直就和见了鬼一样，他这人的嘴到她这里不是一字千金就是讽刺得紧，这还是头一回直白地夸她。他忽而翻到其中夹杂的一张纸，打开来看“这张不是你的字迹。谁写的？”他将那张纸展在她面前，她仔细辨了一下，见是沈抚言的字，那天她见他看到沈抚言发了好大的火，她只说：“同窗的字，我照着他的字学来着。”
　　他沉默，片刻之后，冷笑着：“就这字？也配当字帖临摹？。”他指着左下方的一个Shen，“潇潇，你撒谎。”她的脸上火般似的，他却让她拿笔来，她拿给他，只见他唰唰得写着。她看着，那是一首很古老的诗：“I fear thy kisses,gentlemaiden.”他问：“我写得好看，还是那个人写得好看。”语气竟然有些咬牙切齿。她笑了，想着他从来都是这样，见不得自己比不过别人，对他自己也极为苛刻，“当然是你写得好。”他突然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将笔搁在她手上，“你也写几个。”她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仔细读着他写的那一几行字，她只盼他不是在哄她，若这男人在哄她，那他实在是太狠心了。她慢慢提起笔，也是一首古老的诗：“只愿君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看了，笑声好听“但愿如此。”鼻息扫在她的耳廓上，他能清晰地看见她耳沿的细密绒毛，他轻轻地舔吻着，一手抚上她的腰…【拉灯】
　　那天的晚饭两人终究是没吃，行李也理得乱起八糟，她的脸红扑扑的，他也有些冒冒失失，让大哥大嫂好生奇怪。大哥目送着车子离开，用手肘碰了碰大嫂，“这两人算和好了吧？”大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和好得不能再好了。”大哥摸不着头脑：“你怎么这么肯定。”大嫂斜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让你料理着刘妈做家务你就知道了。”说完她转身就进屋了，徒留大哥一人在满院子蝉鸣中凌乱着。
　　她重新住回叶公馆，他比从前还要忙，只是不再对她冷漠，但还是经常拿话呛她，如今她也能呛回去了，别人见了都道是夫妻二人闺房情趣。临近年末，淑清派人来，说是已经到了上海，要邀她一同逛街，她高兴极了。淑清是她大嫂的妹妹，大嫂一直以来对她诸多照顾，
　　况淑清是个顶有趣的人，有她在，总是欢声笑语不断。第二天，淑清和她一同上街，先去了凯司令，林婉潇知道淑清是惯爱吃点心的，她却不是很喜欢，比起西点她更有个中国胃，所以她只一味看着淑清吃。淑清吃着方脚的德国面包，不涂黄油，蘸草莓酱吃，像只红嘴绿鹦哥儿，叽叽喳喳地和她讲话。淑清爱讲八卦：“这几年去美国可有什么桃花儿？”她叫淑清别闹了：“哪来的什么桃花。”淑清听了，只哼一声：“你是脾气好，忍叶穆禹那么多年，惯的毛病。”淑清讲话向来这样，说来也巧，她和叶穆禹每次碰面都不是很愉快，她想着她没有忍他，她只是爱他，理解他的一些不得已，但她并没有开口辩驳。淑清见她不说话，便拉着她起身：“不说这个了，要是她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告诉三哥，让我三哥对付他。”她听了笑着，像是看着小妹妹，“走，我们去静安寺的那家裁缝铺看看。上海做出来的衣裳总是时髦。”
　　她本就是没什么要求的人，别人怎么样都是顺着的，便只跟着淑清走。这家裁缝铺她没来过，但这上海的商铺没人不认识她的，那店家看见她撩了帘子进来，竟然是有点凄惶的神色，她没细想，就跟着淑清进去了。淑清在选料子，她挑挑拣拣，一直走到里间，就听见里头试衣服的地方有两个女声，其中一人打趣地问：“月凝，你和那个叶先生到底怎么样了啊。听说他家那位回来了啊。”另外一个女声笑了几声，声音像银铃似的：“他家那位不就是闷葫芦嘛？今天的饭局我陪他呢，这不我到这里拿新做的衣服。”另外一个声音极满意似的：“就得这样，靠各自本事嘛。月凝你算是好了，当个姨太太还不简单，连这名字都是叶先生给你取的。”
　　她只觉得一愣，起初她听到，还不放在心上，饭局作陪，以前也不是没有，算不了什么。只是这名字，她没想到，也不敢往下想。她有些虚浮，刚想转身走，淑清却在背后叫她：“婉潇，你在那里做什么，快来看看这个料子怎么样。”她突然想逃，可是面前帘子哗啦一下快速地拉开了。是了，是报纸上的那位白小姐。白月凝穿着一件殷红色的旗袍，上好的料子仔细描摹着玲珑身段，一大团桃花紧促地开在她的胸口，一大片一大片的，开不完似的。浑身散发着甜腻的香水味，婉潇只觉得刺鼻。手腕上戴着只玉镯，明眼可见极好的成色，她戴着有些紧。见婉潇不说话，她倒先开口了，还是娇俏声音：“叶太太，这家店你不经常来，我算是老主顾了，这儿哪些料子好，我让掌柜的拿来给你看。”她回过神来：“不劳烦白小姐了，前几天在报纸上看见白小姐又出了首新歌，什么时候也让我去捧一捧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