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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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刘绍君没有自己开车来，那天，他是被楼希安安排车送回去的，所以楼希安看见了哭得整张脸都又红又肿的刘绍君，后来又看见了哭累了直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外发呆的楼璨。她吓坏了，因为她只在当年楼璨发疯的时候看过这样的楼璨，那时候，楼璨常常这样。她没想到自己的擅作主张竟然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非常内疚不安，也非常为这两个孩子感到遗憾。
刘绍君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公司，而是让助理给他包下了一家有一架很好的钢琴的高端酒吧，在里面边疯狂地喝酒边疯狂地弹贝多芬。他以为他会醉死在里面，结果却不知是越喝越清醒还是越弹越清醒，总之他越来越清醒。直到他的手臂酸痛了，手指也几乎无法动弹甚至有要抽筋的趋势了，他才总算肯停下来。
他掏出手机，看见有十多个来自他弟的未接来电，赶紧回拨了过去。那边他弟一接通电话就担心地问他刚刚在干嘛，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说他再不打过去他就要从北城飞回来了；问一切顺利吗，忙得过来吗，需不需要他回来……他边面带温柔笑意听着，边走出酒吧，走到酒吧对面的江边走道上，吹着从江面吹来的晚风，深吸了一口初秋深夜舒爽的空气，轻笑一声，说“你就安心在那边待着吧，这么点工作能难倒你哥？”说“不过我今天的确有点累，小禹，你平时累不累啊？很辛苦吧？翼哥肯定比你还辛苦。”说“小禹，你别折磨他了，你们俩别再相互折磨了，赶紧在一起吧。”经过今天的事情，他愈发能对魏翼共情了，因此也愈发希望魏翼能早点脱离苦海、得偿所愿。
刘绍禹终于听出了不对劲，问：“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绍君边流泪边笑着撒谎道：“没有，就是刚刚应酬的时候多喝了点酒，有点醉了，也有点想你。”他的酒劲好像终于后知后觉地上来了，说到这个，他的内心突然翻涌起浓浓的对他弟的歉疚感，因为他明明刚刚满脑子都是楼璨，根本没有想过他弟，不仅没有，他今天还差点……
他望着黑漆漆的江面，无力地呢喃道：“小禹，我今天差点做了一件错事，可惜没做成，还好没做成……”“小禹，对不起……我很抱歉……”
刘绍禹彻底急了：“什么错事？哥，到底怎么了？你老实跟我说，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联系他哥刚刚说的话，灵光一闪，“是不是楼璨？哥，你们怎么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刘绍君的眼泪就像被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似的，来得更猛烈了，他靠着江边的护栏瘫坐在了地上，边拼命擦源源不断流下来的泪水边说：“不是。不是，跟他没有关系。是我，小禹，是我自己，我好讨厌我自己……”“小禹，如果我结婚了，你是不是就会和翼哥在一起了？那我结婚吧，我想结婚了……”他已经神智不清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话还没过脑子就已经到了嘴边，“小禹，我是一个既恶心又卑鄙的小人，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我不配做你哥，你那么好，你们都那么好，只有我……呜……”他紧咬着牙强忍，却还是发出了一声呜咽，“你怎么会有个像我这样的哥哥啊？”
刘绍禹早就急疯了，着急地说：“哥，哥，你别这样，到底怎么了？”“你到底在哪儿？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你不准挂电话，挂了我跟你没完！”“哥，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让玟章去找你。”……
虽然刘绍禹说了这么多，刘绍君却像是完全听不见似的，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完全沉浸在了自我厌弃和自我批判里：
“我也不配做爸妈的儿子，我是个卑鄙的混蛋，我不配做人。小禹，不要看不起我，我……呜呜呜……”他终于大哭了出来，一哭出来，他就更厌弃自己了，大骂自己道，“我怎么就知道哭啊？这么多年了，我特么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呜呜呜……”
“哥，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不准你那样说自己。”刘绍禹因为实在太担心太着急，说着说着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哥，都怪我，我不该自作聪明，都怪我。”
虽然他哥说了不是因为楼璨，但从他哥的那些话里，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你先回家好不好？求求你，我好怕……”
他哥高中时曾经因为他的关系得过抑郁症，他现在恐慌得快要疯了。见他哥仍然没有理会他，他终于受不了了，语气严肃地威胁他哥道：“哥，我不是吓你，你要是出事了，我会杀人。你听到没有？！我会杀了楼璨那个混蛋！”
一直自顾自地自言自语的刘绍君像是终于清醒了过来，听到了弟弟的声音，吓得懵了片刻，甚至连哭都忘记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小禹，你……”一提起楼璨，他的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滑落了下来，声音也又一次哽咽了，“你继续代替我跟他做好朋友好不好？多去陪陪他。”他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嘴角竟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但你在他家可别乱跑。你知道吗？他家有栋房子周围有很多机关。啊，你知道的吧？你常去，应该早就知道了……小禹，我好羡慕你，你是他的好朋友，而我……呜呜呜……”想到他和楼璨的关系，他又一次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刘绍禹终于受不了了，怒吼道：“他到底怎么你了？”
刘绍君像是终于又被他弟吼回了点神智，先是一愣，然后为了安抚他弟，轻笑一声，说：“他能怎么我呀？真的跟他没关系，我就是喝醉了，刚刚不太清醒，现在好多了。”他试图转移话题，问道：“你在干嘛？今天过得开心吗？”
果然刚刚完全没听到他说的话，刘绍禹一阵无语，说：“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你现在立刻回家，我要是到家了没见到你，我就疯给你看。”
刘绍君惊讶得目瞪口呆，忙劝阻道：“你回来干嘛呀？这大半夜的。你快掉头回去！我真的没事了，你回来爸妈该多心了。”他转而声音软软地哄道：“乖～听话～亲爱的小禹～”
见他弟不为所动，他又改为撒娇装可怜：“给哥一点面子好不好？你这样我以后都不敢跟你发酒疯了，不跟你发，我就不知道该跟谁发了，小禹～”
刘绍禹的心直接软了，立刻投降道：“好啦好啦～那你发我个位置，我刚刚已经叫玟章去找你了，他现在肯定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上城乱飞呢。”
其实刘绍禹根本不用太担心，楼希安一听送刘绍君的司机说刘绍君是在一家酒吧下车的，立刻就安排人秘密盯着了。不过她并没有告诉楼璨这些，毕竟楼璨现在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刘绍禹缠着他哥一直通话到韩玟章接到人，才终于肯挂断，可把他哥这个醉酒的伤心人给困死了，上车后一挨着座椅，就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一向自律自觉的刘绍君却是被他妈叫醒的，他断片了，甚至忘记了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最后的记忆是从酒吧出来后，他弟打电话过来，聊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早餐期间，他爸爸妈妈叮嘱他以后有应酬要先跟家里说，而且没必要喝那么多云云，他才知道是昨晚玟章送他回家时帮他这么跟他爸妈圆的。
当天下午，他经过一番纠结后跟他弟说他想先中止《摆烂猫王》这个项目，等他弟回来亲自做。他都在心里找好100个借口来说服他弟了，谁知他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还说影视公司那边的高管们交给他来搞定。他于是心虚地问他弟他昨晚喝醉后说了什么，他弟笑着说他就不停地说想他、爱他，心疼他辛苦，每天要干那么多活之类的。他弟还让他以后喝醉了一定要给他打电话，说他爱听他说这些。
后来的日子，韩玟章常抽空来公司陪他，借口说是受他弟邀请来公司担任表演顾问的——韩玟章现在在上城戏剧学院表演系当教授。他当然知道表演顾问只是个幌子，毕竟他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在集团总部，不在影视公司那边，韩玟章也跟着来，还说让他别告诉他弟他在摸鱼，省得他弟不给顾问费还整天唧唧歪歪的。
楼璨没有再出现，他也没有刻意去打听楼璨的消息，他们俩像是又回到了那天之前的完全没有交集的生活，要不是心里那些覆在还没愈合的旧伤口上的又深又疼的新伤口的的确确存在，他都要怀疑那天的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了。要是只是一场梦该多好啊！
11月初韩玟章去巴厘岛度假，邀请他一起，他当然婉拒了。玟章走后，就换成他堂哥刘瑾时不时来公司找他了，借口说他爸妈最近催婚催得他快要烦死了，过来躲躲。他当然知道是他弟的安排，既觉得窝心，又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爆炸了。
他弟在那个综艺结束后的当天半夜就回来了，到家已经快四点了，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他猜测应该是和魏翼不太顺利吧。他什么都没问，也没有试图开导，抱着他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这天刚好是周日，他们陪他们爸妈过了个久违的温馨愉快的周末后，他当晚就飞回了M国，说是导师早就在催他快点回去了，其实他只是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修复”自己，不然，他就要窒息了。
他好像知道楼璨当年说的“修复自己”是什么概念了，虽然还是不知道楼璨具体是怎么自我修复的。这么想来，他们俩好像其实并没有很了解对方。再想想，他们都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所以“不够爱”也很正常吧？你自己单方面对人家日思夜想、魂牵梦萦、感情与日俱增，凭什么觉得别人也会这样呢？
刘绍禹当然知道他哥不对劲，而且知道是因为楼璨，但他什么都没问，实际上，他哥醉酒那晚后，他就什么都没问了。那晚他确定他哥安全上了玟章的车后，立刻愤怒地打电话质问楼璨说“你特么到底对我哥做什么了？！”楼璨不耐烦地说“闭嘴，找打是不是？”他更气了，说“打就打，你要老子飞回去还是你滚过来？”楼璨二话不说把电话挂了。他快气死了，再打过去，楼璨丢给他两个字——“等着”，就又挂了，把他整得又气又懵逼……
第二天他就更懵逼了，还没起床，他就接到北城警方的电话，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楼璨的人，说这人又是严重超速又是严重疲劳驾驶，身上还没带任何证件，让他联系家属他就说找你。到警察局看到双目无神、一脸菜色、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楼璨的时候，他简直不敢认，后来才知道楼璨这个不要命的家伙把跑车当飞机开，12个小时的车程他不到6个小时就跑完了，一个晚上被电子警察拍了无数次，今早在北城高速出口直接被抓了。这特么什么神经病，他简直气笑了，攒了一个晚上的脾气瞬间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撒了。
他把狼狈不堪、一副生无可恋的死样子的楼璨带回酒店，楼璨一上车，就睡着了，到酒店被他叫醒后，进房间一挨着床就又睡着了，一觉睡到了晚上。那天晚上他们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几乎都是聊他哥，聊他们各自跟他哥的或好笑或愉快或天真的往事。楼璨像是怕他知道他哥是同性恋似的，绝口不提他哥对他的感情，只说他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值得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一切——永远和睦的家庭，永远爱他、支持他的爸爸妈妈和弟弟，美丽善良的妻子，乖巧可爱的孩子……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醉醺醺地呢喃道：刘绍禹，我以前觉得我特么一定要把他搞到手，后来觉得我特么这种垃圾凭什么配得上他这种人啊，没有人能配得上他，男人更加不行，谁都别想破坏他的人生，我第一个不同意……
刘绍禹大概知道楼璨的意思了，老实说，他很赞同楼璨说的话，他虽然内心希望他哥能得偿所愿和所爱之人终成眷属，他也一定会站在他哥身边给予支持和爱，但他其实也很难想象一旦他哥出柜他爸会是怎样的震怒，他妈会是怎样的绝望，还有爷爷……而他们家又会从现在的其乐融融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但他也知道他哥有多痛苦，以前他想推他们俩一把，听完楼璨的话，他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他们俩默契地都断片了，都是装的。
楼璨是刘绍君飞走后的第二天一早飞的，一听说刘绍君连夜飞走了，他就立刻追过去了。但，他并没有去找刘绍君。他早几年前就在刘绍君的房子对面买了一套房子，从他主卧的窗口往外看，能将刘绍君家尽收眼底。他们没联系的这些年，他几乎每几个月就要飞过来一次，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多的时候甚至有一两个月的。他就总坐在那儿偷偷看刘绍君出门、回家。他还发现，周末节假日天气好的时候，刘绍君也会拿个野餐垫到院子里，躺在上面睡觉。他很好奇他们两兄弟这爱好怎么来的，有一次刘绍禹来他家找他的时候他就试探性地问了，结果刘绍禹非常不客气地说“关你屁事”，然后他们一言不合又打了一架……
但这次，他并没有待很久，因为刘绍君家竟然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是一个高高瘦瘦、身型很好的年轻男人，长得也很帅，关键……刘绍君和这个人很亲密，每天勾肩搭背、同进同出、有说有笑的。这实在太罕见了，这么些年，他从来没见过刘绍君带谁回家过。刘绍君不是没有什么好朋友吗？这个人是谁？哪儿冒出来的？他们俩……到底特么的是什么关系？刘绍君，我那么做可不是让你去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啊！刘绍君！你不可以！而且，你明明那天还那么爱我，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对别的男人笑了？
可是，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可以，又有什么脸面去质问他呢？
是因为这次实在伤得太深了吗？
他突然后悔极了，如果刘绍君终究还是会选择那条路，那……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为什么要亲手将自己最爱的人拱手让人呢？楼璨，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傻逼！
观察了他们几天，内耗了几天后，他终于受不了了，派人去查了那个人。他必须知道刘绍君的决定，如果是那个，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刘绍君抢回来。
“少爷，查到了，那个人是刘少爷的堂哥，叫刘瑾。”
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却也失落极了，他也不知道他在失落个什么劲，失落劲过后又忍不住担心刘绍君会不会有一天还是会选择男人。可是在那之前，在刘绍君做那样的选择前，他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如果哪天刘绍君真的要做那样的决定了，那……应该是很爱那个男人吧？愿意为那个人不顾一切的那种爱，像爱我一样爱，甚至比爱我还要爱……
一想到这些，他又快要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他觉得他快要疯了，心里像是有几匹马在向不同方向拉扯着他，除了心里难受得紧，一步也迈不出去。
就在他觉得他急需一个情绪出口的时候，
“少爷，夫人打电话来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说是路家发来邀请函，给即将回国的路家独子接风，问您去不去。”他的随行助理兼保镖汇报道。
“路家？哪个路家？”他问。
助理：“路远集团的那个路家。”
“路家独子？路莫迟？”他不由地想起了那次生日宴上的场景，“回国？他现在在哪？”
助理：“也在M国，不过是在加州。”
他略作思考后，说：“查清楚他明天的行程，我要去找他。”
助理：“是。”
“顺便查一查一个叫简蓝的，简橙的弟弟。”他补充道。
助理：“是。”
……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