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火，有什么意思？》借点勇

23、碎

　　楼璨直接懵了，他的脑海里刚刚闪现过很多种可能性，但……见爸妈？这个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不行！”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道，身体条件反射地要推开刘绍君。

　　刘绍君似乎预想过楼璨会有这样的反应，抓住楼璨原本就不坚定的炙热双手，真挚诚恳地说：“我是认真的。我爱你，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从刘绍君的神态和语气，楼璨能看出来刘绍君没有撒谎，他确实是认真的。但刘绍君越认真，楼璨就越紧张，他的手心已经冒出了汗，心脏更是像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了似的。尽管不忍，但他还是立刻打断了刘绍君，不容置喙地说：“不行！你不必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他说着，一把把刘绍君从他身上推开，站直身体，越过刘绍君，走去了窗边。

　　刘绍君看着楼璨决绝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楼璨的拒绝是非常严肃认真且坚决的。

　　“为什么？”他轻皱着眉头，疑惑地问。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瓶颈在他这儿，在他曾经说的那个“不可以”；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唯一需要的，就是他的勇敢和奋不顾身；一直以为只要他肯，只要他敢，楼璨就在那儿等着他；一直以为那是他能给楼璨的最美、最有意义的承诺，也坚信那也是楼璨最想听到的。

　　为什么？因为你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值得最完美的人生——父慈子孝，母子情深，兄友弟恭，有美丽、贴心、温柔的妻子常伴左右，有活泼可爱、聪慧过人的孩子承欢膝下，家庭和睦，功成名就，人人艳羡，而不是……因为我这样一个人而天翻地覆。如果我不出现，这就是你的人生，你应该也必须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因为我们不合适，我把你叫来就是要告诉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楼璨决绝地说。他没有撒谎，这的确是他让管家把刘绍君叫过来的初衷，如果没有那个陷阱的意外，他早就狠下心肠把刘绍君赶走了。

　　“为什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刘绍君激动地冲到楼璨跟前，着急地问。

　　“哪里都不合适。”楼璨怕自己看见刘绍君这张脸忍不住心软，背过了身去，又一次把背影留给了刘绍君。

　　刘绍君的内心突然恐慌极了，像是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他马上又要失去这个人了。又是才刚刚觉得抓住了，转眼间，就要失去了；又是刚刚还在天堂，立刻就要跌入无边无际无底无光的深渊地狱。

　　他像是怕楼璨下一秒就消失般，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委屈地撒娇道：“是因为我爸妈吗？你怕他们不同意对不对？那就先不去见他们，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再去，好不好？对不起，都怪我，说话不过脑子，你放心，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好不好？也不要再推开我了，求求你……”他把额头抵在楼璨的后脑勺，滚烫的眼泪“啪嗒”落在了楼璨的脖子上。

　　楼璨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可是，刘绍君，你能想象你最尊敬、最爱的父母因此遭受巨大打击从而伤心、崩溃、绝望吗？你能想象他们对你极度失望的样子吗？你能想象和他们决裂甚至反目成仇的生活吗？你能想象你现在其乐融融的家庭因为我们的事情而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直至最后暮气沉沉、冰冷如冰窖吗？你现在因为听到几首钢琴曲就脑热冲动，有认真想过后果吗？处理好？怎么处理好？这对于你的家庭而言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命题，你是不是把这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他狠心地挣脱开了刘绍君的怀抱，冷冷地看着他，说：“刘绍君，你不要误会了，我说不行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对我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不想打破现在这种难得的平静和平衡，更不想让爱我的那三位大人难做。比起你，他们对我更重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绍君的脸色唰地一片惨白，楼璨的话完完全全掐在了他的痛点上，他像是被当众扇了几个耳光，顿觉羞愧难当。他对他现在富足无忧、家庭和睦的生活不满足吗？那么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家人们对他而言难道不重要吗？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楼璨，你非要这样吗？难道真的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吗？看着楼璨决绝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又可耻。

　　可是……即便如此，即使他正被羞耻感以及对他爸爸、妈妈和弟弟的愧疚感狠狠啃噬着，即使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痛不可遏，他仍然不死心地卑微地挣扎道：“如果我能说服我爸妈，不让那三位大人难做呢？”

　　楼璨轻蔑地嗤笑一声，不留情面地说：“别傻了，你明明知道不可能。刘绍君，我警告你，如果你冲动行事，波及到了他们，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吗？看着楼璨这副冰冷决绝的样子，刘绍君突然觉得这个楼璨很陌生，陌生得令他胆寒。这就是那个令我想要奋不顾身、抛弃一切的人吗？对他而言，我到底是什么呢？是可有可无，是无足轻重，是敝屣草芥吗？这次是真的，这次好像是真的。

　　他只觉一阵排山倒海的失望和自我怀疑猛地向他袭来，冲击太过猛烈，以至于他突然有点眩晕。他无力地靠在了身边的窗沿上，双手掩面，用力摁了摁眼里的泪水，然后自嘲地笑出了声。

　　“楼璨，这次我好像真的要信了。”

　　他努力抑制着悲伤，咬牙切齿地说。因为双手掩面，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却仍然没有完全掩盖住其中的颤抖和呜咽。

　　楼璨的心也快要疼死了，他好想上前抱住刘绍君。可是，信了才对啊，不就是要他信吗？信了他才能回归他原来的生活、他该过的生活啊。

　　“不然呢？”他咬着牙强忍着心疼，狠心地给了刘绍君最后一击，“你以为我这些年为什么从来不去找你，昨天又为什么不见你，难道是因为太爱你了吗？当然是因为不够爱、不重要、无所谓。”

　　呵～是啊，是我太自大了。

　　刘绍君原本就一息奄奄的心终于死了，甚至感觉不到疼了。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急需一个地方收拾破烂不堪的自己。他奋力擦了擦眼泪，紧咬着下唇，泪流满面地看着楼璨，却发现他什么都看不见。是因为不断喷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吗？还是因为这个人，他根本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呢？他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每一句都多余、都不对，连道别好像都不会了。

　　楼璨，我碎了吗？你上次说，想看我碎掉的样子，是这样子的吗？其实上次你离开后，我在M国碎了好几个月，我以为那就是极限了，可是今天，我觉得我碎得好像穷尽一生也没办法再把自己拼凑起来了，你满意了吗？

　　“我明白了。”他紧握着双拳，边努力压抑内心翻江倒海的屈辱、狼狈、愤怒、疼痛边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楼璨，再见。”他说着，就朝琴室门口迈开了他的大步。

　　“等等！”楼璨着急地叫住了他。

　　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屏住了呼吸。是在期待什么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敢，他很怕，会不会是更大的失望呢？可是……这不是恰恰代表了他就是在热切地期待着什么吗？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楼璨紧了紧快要被自己的指甲戳烂了的双手，终于开了口：“我……送你，外面有机关……”他的声音虚得不像话。如果刘绍君肯回头，也能看见他快碎了的神情。

　　刘绍君的心于是又死了一次，他于是又一次自嘲地笑了。

　　“不用了，”他淡淡地拒绝道，“刚刚进来时走的每一步，我都记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因为没有回一次头，所以他没有看见他离开后瘫坐在地上咬着自己的手臂哭得捶胸顿足、涕泪横流的楼璨。

　　刘绍君，对不起，对不起……今后，请你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