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火，有什么意思？》借点勇

10、数学题

　　刘绍君虽然一时冲动说要帮楼璨，但，他当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于是当楼璨问他“刘绍君，你还在M国上学，能怎么帮我呢？”时，他又一次被难住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刘绍君觉得楼璨问那个问题的时候神态和语气都突然变得玩世不恭、居高临下了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突然就被拉开了，像是楼璨用这种态度在他们两人之间设了一道什么屏障似的。他猛然意识到这或许才是楼璨的常态，在这之前的那个柔软得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孩的楼璨，都是因为刚刚的他于楼璨而言是不太一般的。所以现在楼璨是把他也当作一般的对象来对待了吗？是因为那句不可以喜欢他吗？他的心里突然有点儿堵得慌。可是……这不是你希望的吗？这样不是最好吗？他扪心自问。可是……他不喜欢。他不懂，他也很混乱。

　　他沉默地和楼璨对视片刻后，一咬牙，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回来。”

　　楼璨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那心理压力太大了，我可受不了。”

　　刘绍君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大的难题了，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到被誉为天才，现在，他被难住了。他认真地凝视着楼璨，语气坚决地说：“楼璨，我是一个成年人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首先，我现在读研一，这个阶段休学影响不大；其次，我是学数学专业的，现在，你于我而言，是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我还没找到解题的方向和突破口，但，我很感兴趣。”

　　楼璨一愣，又一次笑了。但这次的笑和之前都不太一样，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眼睛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又像是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玩世不恭中，似乎混杂了些许兴奋和喜悦。

　　刘绍君无心辨别楼璨的这个笑里的复杂成份，因为看着这个笑容，他突然觉得包厢里的一切好像都瞬间明亮了许多，他心里刚刚的那点烦躁和混乱也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他更不懂了，他深刻意识到他自己的内心也有一道复杂的难题需要解开，而这道题，似乎和楼璨那道息息相关。他能不能解好呢？会不会把一切都搞砸呢？他不知道。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解题那么心里没底。

　　笑完，楼璨对他挑了挑眉，说：“是吗？我很荣幸。”

　　虽然楼璨的语气和神态依然那么玩世不恭、漫不经心，但这，却更坚定了刘绍君解题的决心，因为他更确定了，他很不喜欢楼璨对他这样的态度。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解题成功了呢？”楼璨犀利地问。

　　刘绍君又一次没有了什么底气，但他勇敢地迎着楼璨的视线，坦诚地说：“我不知道。楼璨，我现在对你……还不了解。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可能觉得我很可笑，很自以为是，那么多人努力这么久都没有办到的事情，我凭什么觉得我能办到。”他紧了紧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说：“楼璨，我会努力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努力吗？”

　　楼璨终于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老实说，他刚刚对刘绍君是不爽的，对刘绍君说的那个不能喜欢上他的条件，也对刘绍君把他当作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但……他没办法拒绝，更没办法轻蔑或嘲讽这样真诚的刘绍君。他沉默地和刘绍君对视片刻后，勾唇一笑，说：“刘绍君，我愿意。”

　　那双清澈的眼里的情绪太复杂了，本就对此不甚擅长的刘绍君分不清楚里面有些什么，为什么心跳骤然急剧加速了呢？是因为这个邪魅十足的笑吗？是因为突然回来的温柔吗？还是因为这句充满歧义的话呢？刘绍君觉得他自己的题目似乎愈发复杂了。

　　“哥，为什么？是他逼你的吗？这是你们的交换条件？我不同意！我才不怕他！”

　　当刘绍君告诉刘绍禹他打算休学回国的时候，刘绍禹简直快要气炸了。他不可能允许自己的这件祸事殃及到哥哥或者又被转移到哥哥身上，他下意识觉得这又是楼璨这个“小人”玩弄他们的招术，恨不得立刻冲去楼璨面前打他一顿。

　　“不是，跟你和他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刘绍君解释道，“小禹，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需要帮助，我想试试。”

　　聪明的刘绍君很快就像说服他弟弟一样说服了他的爸爸妈妈，然后休学回了上城。

　　回来做些什么呢？从哪儿开始呢？刘绍君苦思冥想了很久。楼璨这道题往大了说，分两步，第一步是了解楼璨，发现问题；第二步是解决问题。要尽快深入全面地了解一个人，可以从他身边和他最亲近的人入手，但更重要更直接的，自然是需要和他多接触才行。

　　多接触吗？

　　“楼璨，小禹说你是带着一个剧本去找他的，我能看看你的那个剧本吗？”

　　苦想多日后，刘绍君终于有了一个他自认为还不错的主意，一从M国回来，他就约楼璨吃了个早午饭，期间，他试探性地问。

　　因为刘绍君真的为了他休学回国了，而且一回来就主动约了他，楼璨这天的心情非常好，是这些年少有的好。听刘绍君这么问，他噗嗤一笑，说：“我骗他的，我才没那个闲情逸致专门给他写个剧本呢。”

　　楼璨把刘绍禹和魏翼整得最头疼的一件事情就是设计逼迫刘绍禹拍戏了，还说是他专门为刘绍禹量身定做的一部哥哥替弟弟顶包的戏，把刘绍禹的心态折磨得够呛。加上刘绍禹虽然学的表演，但他因为高中时候那场风波，很讨厌媒体和娱乐圈，更讨厌出名被讨论，他学表演完全是因为魏翼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根本不可能会去拍戏。魏翼知道这些，自然不可能让刘绍禹去拍，于是在商场上初出茅庐、手段稚嫩且被一大堆人盯着想看他翻车的他便和没有什么顾忌的楼璨针锋相对起来，斗得他好不头疼。

　　刘绍君一愣，一阵无语：“那你搞这么大阵仗？你是怎么说服那么多人陪你演这出戏的啊？据我所知，他们中很多人都挺重量级的啊？”

　　楼璨没想到刘绍君会问出一个这么傻的问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片刻后，面带意味不明的笑意说：“第一，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在陪我演戏，他们也都以为是真的；第二，我只需要搞定一个牵头人就好了，其他的，他会去搞定；第三，钱，只要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刘绍君恍然大悟，总算明白楼璨脸上那个奇怪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瞬间觉得有点尴尬。他实在不擅长这些，既没有经验，也没有兴趣。

　　楼璨当然不会因此嘲笑刘绍君，反而觉得这样的刘绍君很可爱。为了缓解刘绍君的尴尬，他贴心地带过这个话题，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小禹说你跟他说那个剧本是你自己写的，我很好奇。”刘绍君解释道，“我想跟你一起做点儿什么，原本觉得要是能把你写的本子拍出来，一定很有意义，也应该会很有趣。”

　　这就是他这些天想出来的主意，他想以此作为他解题的第一步。老实说，他原本非常期待，既期待读到楼璨的文字，从楼璨的文字里更多地了解楼璨，也期待和楼璨共事，在共事中了解楼璨，从而帮助楼璨。

　　“不过拍别人的剧本也可以，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也都可以，反正我做什么都没有经验，都是要从头学的。”他说着，难为情地笑了。

　　“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说的就是刘绍君这样的人吧，楼璨想。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怕暴露自己的缺点，也从不为了面子虚张声势，是因为足够自信吧？只有足够自信的人，才能做到这样。

　　刘绍君的这个提议令楼璨激动不已也心动不已，他不想让刘绍君失望，也非常非常想跟刘绍君共事，做梦都想，以至于他一不小心就把他不为人知的秘密直接脱口而出了：“我能写！我写了很多……”

　　但一回过神来，他就有点儿后悔了，直想把这些话收回来。这些年来，他的确写了很多东西，但他从来没给别人看过，连和他最亲近的妈妈和外公都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刘绍君是第一个。他既担心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入不了刘绍君的眼，又担心他写的那些东西会把他的恶劣和阴暗面暴露在刘绍君面前。

　　“真的吗？！”刘绍君眼前一亮，也激动极了，“我就知道！你从小就想象力丰富，文字表达能力也好，我就知道！我能看看吗？”

　　他第一次从弟弟那儿听说那件事情的时候，就莫名觉得楼璨这些年应该有很多文字作品，尤其是见到楼璨本人后，就更确信了。他听说过楼璨自四年级后就没有上过学的事情，也听说过那之后几乎没有人见过楼璨，他真的很好奇，这样的楼璨，会创作出什么样的作品呢？

　　楼璨怎么会忍心在这种时候扫了这个人的兴呢，于是乎，他把几乎到了嘴边的改口的话收了回来，难为情地笑了笑，说：“好……好啊。不过……我不知道写得怎么样，你看了不准笑话我。”

　　楼璨一回到家，就匆匆躲进了书房，从他这些年的众多作品里挑了两部相对来说不那么消极阴暗的，稍微做了些修缮，主要是把一些偏激、极端的句子改柔和了些。但修改的时候，他又越看越对自己写的东西不满意，越看越没有自信，但他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修改。他纠结了很久，甚至认真想了想要不就临阵退缩，不发了……

　　但……一想到刘绍君对他写的作品的期待，一想到刘绍君那时候的激动，他又突然很想知道刘绍君对他的作品的反馈了；再一想到有机会跟刘绍君一起把他写的东西拍出来，他根本无法压抑内心的激动和期待。反正刘绍君答应不笑话他了，而且，刘绍君在他面前也是不藏拙的，一想到这个，他觉得安心了许多，于是直接给刘绍君发了过去。

　　刘绍君自小可谓博览群书，到现在这个阶段，已经很少有什么作品能让他兴奋了，但这次，他几乎是一口气读完的这两部作品，尽管楼璨发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很少熬夜，几乎没有熬过夜，但这次，因为被楼璨的文字深深吸引，他熬了个通宵。

　　楼璨的文本很特别，没有跌宕起伏，没有华丽辞藻，但就是很抓人。这两个故事一个是现实向的，叫《没有角的L》，一个是科幻向的，叫《猫知道》。角色刻画生动立体，场景描述令人身临其境，视角独特新颖，想象力既丰富又趣味性十足，总令人眼前一亮。刘绍君深觉这些作品如果只呆在楼璨的书房里实在太可惜了。

　　那晚，他几乎没有睡觉，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激动地给楼璨打去了电话：

　　“楼璨，我真的很喜欢！我想出版，想影视化，想让更多的人看见！”

　　楼璨惊讶地问他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不会没睡觉吧。在得到他的肯定答案后哭笑不得，命令他立刻去睡。

　　他们约了晚餐，晚餐桌上，刘绍君全程都非常兴奋，夸楼璨简直就是个天才，说这两个故事他都很喜欢，现在很纠结该选哪一部来拍，说他觉得《猫知道》如果制作成动画电影应该会非常有趣，但他分析了一番国内当前的动画制作水平和市场现状后，总结说还是先不要一上来就搞这么大难度大风险的动作了，可以下次，于是跟楼璨提议拍《没有角的L》。

　　楼璨全程几乎没有说话，只温柔宠溺地看着刘绍君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刘绍君，啊，大概小学时候有这样过吧，那时候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聊课外书，聊影视剧动画片，聊玩具，聊游戏，聊去过的城市、看过的风景、玩过的游乐项目……几乎什么都聊，那时候的刘绍君，也是这样的吧？实在太久远了。

　　“好啊。”他面带温柔笑意说，“刘绍君，你这次会呆多久？”

　　刘绍君一愣，他虽然办了一年的休学，但想的是事情一搞定就申请复学，而他预计的时间是几个月到半年。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拍出一部电影，只是想借着这个契机解开楼璨这道复杂的“数学题”。但现在，他突然很想把电影拍出来，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这部作品，而且，这是楼璨的作品，他不想烂尾。

　　“不一定，看情况吧。”他含糊其辞地说。不知为何，他并不想给出一个确切的期限，像是怕这个人失望，又像是怕这会变成一个承诺。

　　“看什么情况？”楼璨却很想确切一些。

　　刘绍君看着楼璨期待的眼神，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Em……至少先拍完这个吧，”他清了清嗓子，呡了口红酒，“万一觉得有意思，想拍下一个，就继续。”他说完，给了楼璨一个和煦如微风的笑容。

　　然后，他看见了楼璨脸上欣喜的灿烂笑容和眼里璀璨夺目的光。

　　“一定会很有意思的。”楼璨信心满满地说。

　　那一刻，刘绍君突然明白了，啊，就是怕他失望吧，现在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