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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舅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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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誊本打算翌日就设法联系军中的,然谁知,甫一躺下汹涌的病势便排山倒海向他压倒袭来。
柳誊一连病了多日,躺在茅草铺的床榻上烧的不辩今夕何夕。偶尔清醒,瞧见在他床榻边忙里忙外半刻不闲、同样是身受重伤却依旧活蹦乱跳的须卜檀,嫉恨的牙根痒痒。
须卜檀不知是不知,还是故意气他。一天到晚在他眼前晃个没完,吃饭喂药擦脸穿衣,事事躬亲,将柳誊当成个瘫子似地照料。
到了晚间,甚至还与柳誊同榻而卧,共用一张薄被……
柳誊自是不想与自己的宿敌如此‘亲密无间’的,但奈何高热之下的他神智晕沉昏聩,手脚虚软,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床榻上,别说爬起下床了,就连抬个手端起药碗的力气都没有。
柳誊无法,只能捏着鼻子,强逼自己忍下这口窝囊气。
高热烧到第五日,柳誊身上的那股快将人烤熟的热度,终于渐渐退了下去,身上也开始恢复了些力气,而更令他感到惊喜的是双腿竟然可以活动了。
须卜檀端着药碗进屋,看着自己坐在床边慢慢往下挪步的柳誊,挑了挑眉继而脸上露出颇为遗憾的神色。
跟在他身后进屋的张老汉见状慌忙上前,口中急道:“哎呀,这才刚好些,柳公子你怎么下床了?快些回去躺着。”
“无妨。”柳誊唇角淡淡扬了扬,“我现下已经好多了,身上的高热也已退了去。”
“好好……热退了就好,热退了快好了。”张老汉笑呵呵道,“不枉你家兄长衣不解带地照顾你这么多日。”
兄长?柳誊瞪向须卜檀。
“这老汉比他孙子机警些,我担心他怀疑你我的关系,就主动与他坦白说,咱俩是兄弟,我是你兄长。”须卜檀咳了一声,俯身近前低声解释道。
同窗邻里友人那么多关系他不说,非要扯什么兄弟。
分明是想占他便宜。
柳誊冷冷剐了他一眼,转头对张老汉,微微一笑,道:“张大爷您别听他信口胡沁,这孩子打小目无尊长,说话没个正形,我不是他兄弟,而是他舅舅。”
须卜檀:“……”
“啊?”张老汉一脸震惊地看看柳誊又看看须卜檀,“竟是舅甥,着实看不出来……”
“不瞒您说,他娘亲是我长姐,长了我许多岁,差一年及笈时遇到了他爹那个畜生……”
柳誊顿了顿,摇头叹了口气,续道:“罢了,往事不提……之后便生了他,故而我们舅甥看起来年龄有些相仿。”
张老汉与须卜檀:“……”
“啊,哦……那,那难怪了。”瞠目结舌了半日,张老汉勉强找回话题,“檀公子温润儒雅,仪表堂堂,看来是你这舅舅教导有方。”
闻言,柳誊又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张大爷您别瞧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心肠坏着呢。谎话信手拈来,一张嘴就能骗得人家家破人亡……这都是跟他那畜生爹学的。张大爷小心点他,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去。”
“咳!”须卜檀轻咳了一声,歪头警告地瞥了柳誊一眼。
然,张老汉站在他身侧靠后,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瞧他低下了头,以为被柳誊数落的心里难过了,于是心生不忍。
“嗳,柳公子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张老汉有些不赞同,“虽说檀公子说话失了礼数,但这么多日他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老汉我都看在眼里,看得出他对你这个舅舅是十分看重的。”
“檀公子年轻不懂事走岔了路也无妨,咱们做长辈的好好引他回正路上便是了,怎能对着我这外人贬损自家外甥呢?老汉我常年深居山中与外人没啥接触还好些,要是让知道你们舅甥的人听到了柳公子你的这番话,那你外甥日后的说亲可就难了啊。”张老汉苦口婆心。
“说不了亲也没什么,一辈子跟着我‘舅舅’过了也挺好的,是吧,‘舅舅’?”须卜檀挑起一侧唇角,身子挨近了柳誊些许,一边小手指掩人耳目的勾搭柳誊,一边眼神带钩的瞟他。
柳誊视若无睹,一巴掌拍开了须卜檀的手。
须卜檀被打的手中一个哆嗦,险些将熬好的药给打翻了。
“哎,檀公子你没事吧?”张老汉见状忙问道。“柳公子你打他作甚?檀公子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你这一巴掌可别又打坏了呀。”
闻言,柳誊想起了须卜檀双臂受伤的事,他神情一顿。
“我没事。”须卜檀温笑对张老汉抬了抬手,“对了,张大爷您不是说等下要和小山子去城里卖柴么?要我帮您理理柴不?”
“噢噢,看我这老糊涂的,差点忘了……不用不用,你伺候你舅舅吧。”猛然想起这回事地张老汉忙不迭的转身朝屋外走。
柳誊瞧着张老汉的背影,眸底闪过一抹精光。
正瞌睡着呢就有人送枕头,这机会倒是来得挺及时。
“看什么呢?”须卜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觉得他有问题?”
“他有没有问题,这几日你七皇子殿下没试出来?”柳誊斜晲了他一眼,借着他的力道走到木桩做的简陋桌前坐下。
“我那点小伎俩哪比得上‘舅父大人’一双如炬慧眼。”须卜檀将药碗递过去,笑吟吟地回道。
柳誊接过药碗,一口饮下而后将药碗丢给他,道:“滚。”
让须卜檀‘滚’,他竟真的二话不说转身就‘滚’。
柳誊皱了下眉,又道:“回来!”
“要滚又要回来的,将军您真的很难伺候。”须卜檀一脸无奈地走回来。“将军还有何吩咐?”
柳誊冷冷瞪了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抬手将他的袖子撸了上去。
情况要比柳誊想象的要好一些,虽然整个手臂仍然红肿,但关节处的溃烂已经开始愈合结痂。
“张大爷家里有些治损伤的草药,我敷了几日,双臂已经无碍。”须卜檀望着他道。
但看肿成猪蹄的手便知不可能无碍。柳誊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起身抓着人往身后的床榻上一推,在须卜檀错愕的神情中,冷声道:“老实躺着,不躺够五日我打断你的腿。”
须卜檀瞧了他片刻,便安然躺下:“好吧,那这五日便劳烦将军照料了。”
说着,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闭上双眼,竟是毫无芥蒂地接受了柳誊的安排。
柳誊:“…………”
揉了揉青筋乱跳的额角,柳誊起身拿起被须卜檀扔回桌子上的药碗,缓慢走出了屋子。
屋后,张老汉与孙子小山子一起将杂乱堆放的柴火,整理成捆,而后用稻草捆上。
柳誊提着茶壶慢慢从后厨走来,“张大爷,小山子,你们累了吧?来,喝口茶歇歇。”
“哎呀,柳公子你这腿脚刚好呢,可受不得累!”张老汉急道,“快回去歇息。”
“不妨事的,我这腿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柳誊笑笑,倒了两杯凉茶分别递给张老汉和小山子:“还得多谢大爷你收留我们舅甥俩。”
“咱们遇见便是有缘,公子不必客气。”张老汉接过茶喝了,顿了顿,他想起什么似,双手在粗布破衣上抹了两把,走到挂在树杈上的褡裢旁,掏出一串沉甸甸铜钱,双手递给柳誊,道:“这是檀公子给的,说是答谢我们爷俩的钱……前两日小山子嘴馋,非要吃城里的甜馃子,用了两枚……不过,今日等卖了柴就能添补上……”
“老汉我一辈子没贪拿过别人的钱,这钱也我不能收。”张老汉道。“所以,劳烦柳公子帮我转还给檀公子吧。”
柳誊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串铜钱,确认就是普通铜钱后,对张老汉温声道:“这不算贪拿的,若不是您和小山子,我们二人怕是已经死在了山中。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只能拿这些钱聊表心意,待到我们出去了定当再携重礼前来答谢。”
“不不不……”张老汉一听,忙手忙脚乱要将铜钱塞进柳誊手里。
柳誊反握住张老汉推回:“您听我说……这钱您要实在觉得不妥,这样,您就当是我们二人在您家里的食宿钱如何?如果您这样还不愿收的话,那我们便只能离开了。”
张老汉听了,纠结良久,终是架不住柳誊坚持,只得将钱收了回去。
“那等下进了城,我用这钱给两位公子买些补品回来。”
柳誊笑着点点头,道:“说到进城,鸣鹿镇那边的市集我倒是熟悉的很,不知道咱们这边的如何?有没有什么稀奇罕物。”
张老汉以为他躺了许多日躺的发闷了,便笑道:“公子若有兴致,等下便跟我们爷俩一道去看看好了,叫上檀公子一起。”
“他就不必了。”柳誊微微一笑,道:“照料了我多日,他也累了,就让他留在家中好好歇息吧。”
张老汉想了想也有道理,笑:“到底是亲舅甥,柳公子还是很疼檀公子的。”
闻言,柳誊神情僵了僵,脸上的浅笑几乎要挂不住。
将柴搬上驴车,柳誊随张老汉爷俩出门前,特意回屋里看了眼须卜檀,确认他已熟睡才放心出了门。
冲庐山南麓附近,只有一个城镇,名为南溪。因为距离细叶城很近,为安全起见,柳誊着手安排细叶城布防之时,便在那里安了个暗哨。
进城之后,柳誊避开张老汉爷孙视线,将两道密信传给暗哨。
这两封密信,一封传给镇北军统帅萧百川,向其报平安。
而另一封,则是传令细叶城的守军着一队亲兵来此,诛杀北戎七皇子须卜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