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貌美如花》水寒川

21、榛子酥

　　耶和离开之后，柳誊就取来了纸笔，画了一张西风城的城防图。
　　——既然他们这么迫切的想要这幅图，那他便让它成为北戎内斗的火引子。
　　画好图之后，柳誊并没有立即去找须卜檀献图，他想了想，将图收好，而后出门去了王帐。
　　太妃眼下被安置在王帐后方的营帐中，想要见到她并不容易。不过，好在浑邪王今日携新得的美姬外出巡猎，带走了大批侍卫。柳誊花了一点碎银买通了营帐外的侍卫，才被带进去，见到了太妃。
　　搬来不过短短几日，面前原本风华绝代的女子，便苍老了许多。
　　“太妃可安好？”柳誊目光担心的问道。
　　太妃没有说话，朝身旁的云姑递了个眼神，云姑领会，快步朝帐外走去。
　　“好了，有云姑看顾着，你我便放松些说话吧。”她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嘲讽一笑：“太妃这个称呼，我真是听一回恶心一回。”
　　“楚冰姐，您受委屈了。”柳誊低声道。
　　楚冰，是太妃的本名。
　　楚冰摆了摆手，示意柳誊坐下。“无妨，这么多年来我也早就习惯了。只是，因我生的那孽障，让阿誊你受累了。在这里，阿姐向你道歉。”
　　“阿姐折煞我了，柳誊的这条命都是阿姐救的，区区名声而已，来日再洗清回来就是。”柳誊道。
　　“阿誊胸襟豁达。”楚冰看了看他，与须卜檀别无二致的丹凤双眸眸光微冷：“只是，放虎归山，遗患无穷。阿誊那日着实不该来救走那孽障的。”
　　闻言，柳誊叹了一息，他抬起眼来望向楚冰，淡声问道：“柳誊有一惑，如若那日我未来，阿姐你当真的忍心亲手杖杀了自己孩儿吗？”
　　楚冰眸子一抖，隐在大红金丝凤袍下的双臂隐隐作痛起来。
　　“我为何要不忍心？”楚冰道。
　　“我父兄皆惨死在他们北戎手里，而我，自小在大凉传统礼制之下长大的闺阁小姐，被掳来此处，被他们父子二人相继糟蹋，怀了孽种。被迫生下了自己仇人的孩子。”
　　“我恨！”
　　“恨北戎王与浑邪王这对恬不知耻的老狗父子！恨北戎上上下下所有人！”
　　“恨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可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脑海中浮现出被杖责后的伤痕累累、黯然神伤的须卜檀，他忍不住想替他辩驳两句，“在这件事上，可恨的是老北戎王与浑邪王这对父子，须卜檀与你一样，都是无辜受害者。”
　　“投生到我肚子里，就是他的错！”楚冰一字一句的沉声道，眸底殷红似血，恍若疯魔了般。“阿誊，方才你说错了，他不是我的儿子，对我来说，他是孽种，是贼人之子，是我此生都想抹杀的屈辱污泥！”
　　柳誊望着她，目光怜悯。“阿姐，若你真这般恨他，为何会将家传玉佩交予他？还因为他，将自己弄的伤痕累累的。”
　　楚冰闻言，下意识地盖住自己手臂上的伤。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阿姐你在这个世间唯一的血亲。”柳誊缓下语气，低声道：“既然，须卜檀必死的结局已经注定，阿姐何不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尝试对他好些，如此，你，或是他，兴许都会好受一点。”
　　顿了顿，柳誊续道：“实不相瞒，我欲利用西风城城防图挑起须卜檀与达鲁内斗。今日我来寻阿姐，便是想从阿姐这儿带点东西给须卜檀，借以赢得须卜檀对我更多好感，好方便日后行事。”
　　“而一旦计划成功，便离须卜檀既定的死期更进了一步……”
　　望着楚冰越加发白的脸色，柳誊的眸底浮现一抹不忍，他顿住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大帐中寂静了片刻，楚冰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屏风后，抱着一个漆木食盒走了出来，交给柳誊。
　　“他从小爱吃榛子，这是我按照在家时母亲教的方法做的榛子酥，你帮我带给他。”
　　柳誊接过食盒。
　　楚冰看着他空落落的双手无意识的绞紧，张嘴想问什么却又强行逼着自己将话咽了回去。
　　“他身上的伤无甚大碍，只是瞧着有些吓人罢了，阿姐不要过于担心了。”看出了楚冰的担忧，柳誊温言道。
　　楚冰没有说话，但眼底飞速蔓延起一团水雾，她咬唇匆匆别过脸，摆了摆手。
　　“阿誊，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那阿姐好生歇息。”柳誊向楚冰拱手告辞，提着食盒朝外走。快到门口之时，他停住脚步，转头回望向身后的楚冰，“其实阿姐，须卜檀并不是非死不可的，只要……”
　　“不，他必须得死。”楚冰哑声打断他，颤抖的双手在广袖之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否则，北戎难灭！”
　　闻言，柳誊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再说出了大帐。
　　从楚冰那儿离开后，柳誊提着食盒径自去须卜檀的营帐。
　　须卜檀没想到柳誊会主动来找自己，再低头看到柳誊提在手里食盒，更是惊讶的挑起眉。脚下一抬，带着受宠若惊的神色走到柳誊跟前。
　　“你，你怎么来了？”
　　须卜檀黑发潮湿黏在脸颊上，身上散发着一股股难以掩饰的寒凉之气。显然，在柳誊进来之前，这人刚从冷水桶里出来。
　　而至于，须卜檀为何要在青天白日里浸冷水桶，柳誊不自觉想起两人之前在他帐中发生的事。
　　耳尖不动声色窜出了一抹红晕
　　“刚才太妃宫中的云姑来了一趟，将这个食盒放在了我那儿。里面的是榛子酥，我一向不大爱吃榛子，所以想了下，这个食盒应是太妃想让我转交给你的。”柳誊将手里的食盒递给须卜檀。
　　闻言，须卜檀眼睛骤然发亮，他不可置信地接过食盒。打开了盖子，里面果然是一盘榛子酥。
　　“她竟记得我的喜好。”须卜檀喃喃自语。
　　柳誊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无声叹了一息，“去那边坐下来好好品尝下吧，别浪费了太妃的心意。”
　　须卜檀点点头，他一手抱着食盒，一手扣住柳誊的手，拉着一脸莫名的柳誊朝桌子走去。
　　拿出那盘榛子酥放在桌上，须卜檀先拿了一块喂到柳誊嘴边。“来，张嘴，尝尝我娘做的好不好吃，啊~”
　　看看怼到嘴边的榛子酥，柳誊一脸无语，“都说了我一向不大爱吃榛……唔！”
　　趁着他张嘴的功夫，须卜檀将榛子酥喂进了他嘴里。而后笑眯眯问道：“如何？好不好吃？”
　　说着，他将柳誊吃剩的那小块榛子酥，坦然从容地咬进了自己嘴里。
　　明明他们之间比这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可看着须卜檀吃自己剩下东西，柳誊耳朵上红意一下子蔓延到整张脸和脖子。
　　他含糊应了声别开脸。
　　“柳誊你知道吗？”须卜檀捻起一块榛子酥，万分珍惜的放在掌心中，对柳誊道：“这还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吃到她做的榛子酥。真好吃，它比我以往任何时候吃过的都好吃的多得多。”顿了顿，他扬扬唇，冲柳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笑，“谢谢你，柳誊。”
　　柳誊被那笑刺的心底涌起一阵细密的疼。
　　“你喜欢便好。”柳誊淡淡说道。“既然食盒已送达，柳某就不多加叨扰了，告辞。”
　　须卜檀愣了一下，忙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快速看了眼刚刚擦黑的天色，“你这就要走了吗？我，我这儿新得了一坛上好的屠狼酒，是有三十个年头的陈酿，全北戎不足五坛，你要不要尝一尝？”
　　他话音落地，便见转身欲走的柳誊顿住了脚。须卜檀心中一喜，忙要扬声命人拿酒，被柳誊一记凉飕飕的眼刀定在原地。
　　“须卜檀，你今年贵庚？”
　　“我……”须卜檀张了张嘴。
　　柳誊清清冷冷的眉间蕴了一抹恼意，他冷笑续道：“二十好几的人了，干出的事比那三岁的孩童还不如。怎的？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自己眼下伤成了什么德性，还是您七殿下英勇无畏，压根不把这些‘小伤’挂在心上？”
　　“还敢喝酒？！我看你纯属是嫌自己伤的不够重，疼的不够狠！”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疼，那不妨让柳某‘帮一帮’你可好？”柳誊冷笑阵阵，倏地抽出袖中的短刃。
　　须卜檀看了看那匕首，脸上的不知所措渐渐被掩不住的喜色所代替。他一瞬不瞬凝着怒气冲冲的柳誊，丹凤眸子亮的吓人。
　　“柳誊，你在担心我。”
　　须卜檀陈述事实般说道。
　　闻言，柳誊脸上神情陡然一僵，他倏地转身冷声道：“自作多情！”
　　说完，拂袖而去。
　　须卜檀扬扬眉，扭头目送柳誊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抑制不住的咧开。
　　依照柳誊对达鲁的了解，既然已有了对付自己的法子，达鲁必然会尽快行动。
　　果然，翌日一早，他便被‘请’去了达鲁的营帐。
　　甫一进门，左右侍卫便架住了柳誊。
　　“大皇子殿下这是作甚？”柳誊扫了眼左右，对数步之外斜卧高坐的达鲁道。
　　达鲁居高临下轻蔑睨着柳誊，冷哼道：“柳誊，你归降我北戎也有些时日了，这些日子我们待你如上宾，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是不是也该拿出点归降的诚意报答报答我们？”
　　“那大皇子殿下想要柳某怎么报答？”柳誊问道。
　　“西风城的城防图。”达鲁道，“你把西风城的城防图给我，本皇子便算是你是诚心归降。如若不然，那本皇子便不得不怀疑你归顺我北戎的目的了。”
　　柳誊唇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得冷意，“大皇子殿下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前锋将军，怎么可能拿的出镇北军大营所在、西风城的城防图呢？”
　　“这么说，你不愿？”达鲁冷笑一声，粗犷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得逞之色，“看来，柳将军归降是假，想诈降欲对我北戎不利才是真。来人！”
　　“属下在！”耶喝闻令喝应上前。
　　“将柳誊押进地牢好好‘伺候’，看看我那聪明绝顶的七弟假意招降此人，是有何叵测居心。”
　　“是！”耶和领命，一挥手，就要名侍卫将柳誊押下去。
　　“住手！”营帐被从外面猛然掀开，须卜檀一身煞气走了进来。他看了看被两名侍卫死死拧住双臂的柳誊，儒雅俊秀的面容上，风雨欲来。
　　“兄长，这是要将我的人带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