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崭新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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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3000年03月01日AM.07：35
东国许昌市迦南区02号线古渡路站
七点三十五。
按理说，在平时这个时间，我已经顺利坐上2号线地铁了。
但现在，我仍背着书包在地铁站内等下一班车。
原因就是这气势汹汹、剑拔弩张的两拨人。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打起来？】
我心想。
“你们这群柯布西耶[注：该名称系联邦功能主义建筑泰斗的名字]的支持者能不能摸着你们的良心，好好想想！”
深蓝兜帽卫衣套黑色夹克的青年男子大声地喊叫着。
他大概是这附近某个大学的学生，年轻，冲动，一腔热血还未消逝，总觉得能够凭借自己的理念在这世界做点什么，改变一些什么。
“霍尔，别这样，你冷静点。”
他的同伴看起来显得理智些，知道这些喊叫除了让对面的人抓住他们的痛脚，让其更加得意洋洋外，毫无用处。
因而劝阻着。
但他拉住了他的同伴，却不能管住对面的人的嘴。
【一场没完没了的争论即将开始了。】
我在远处旁观，不禁感慨。
耳机里的音乐声被我略微调大了些。
大大小小、绵密不断的鼓点在我耳边响起，像是为这出闹剧伴奏。
“这里有人在叫吗？”
“我没有听见欸，Rhine（莱茵）。明明只有两条狗在犬吠！”
对面的人与霍尔他们的年龄看起来相差不大。
他们穿着白色衬衫，系着深灰色马甲，披着西装外套，胸前的勋章流转着上等的金属色泽，起连结作用的绸质缎带自然垂下，皮鞋被擦得锃亮。
本应体现绅士风度的嘴此刻正肆无忌惮的喷洒着毒液。
“你有什么不满，我都可以理解。你尽可以写倡议书给相关部门。但我想，这并不是你在公共场合冲我们喊叫的理由。”
说话者语速平缓，声音清越又具有磁性。
【吵架还带气泡音，多新鲜。】
我以这样的心态抬头看了一眼。
但映入眼帘的是。
金发碧眼，长腿窄腰。
典型的日耳曼彻斯血统长相[注：该人种多分布在联邦治下地区，在东国很罕见]。
很好的男模身材。
【使我的注意力被转移。】
不得不说，大多数时候，人总是视觉生物。
如果是这样一副外表。
无论拥有者是怎样的腔调，大部分注视者恐怕都会释怀。
当然，我转而想道。
与他相对峙的人会认为他装腔作势，更为可憎也说不准。
戴眼镜的青年放下了阻拦霍尔的手，回应道， “霍尔也许性格急躁，但他绝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更不是一个会无端指责别人的人。你们是远道而来参与“旧城区改造计划中部赛”的交换生团队。作为东国人，我们本着欢迎的态度。是你们团队带来的方案让我们收回了本该萌发的友谊。”
“我们带来的方案有什么不妥吗？”
“赛方秉持着公平公正的赛程给予我们金奖的荣誉。”
“而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们提供的方案百分百原创，且全由我们团队协力完成。如果你是想从方案本身来质疑我们，那就太令人伤心了。”不知姓名的帅哥说话带着一种外国人特有的咬文嚼字气质，如同诵念彼特拉克的诗篇，上演着某场戏剧。
“Herr Ludwig（路德维希阁下），您没必要浪费时间和这群平民谈论。他们就像窨井盖下的老鼠，从未见过外面的天光，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
他的同伴里有人语气不屑地说。
“你们这群联邦的阿尔法[注：联邦公民等级制度，五个等级，由高往低，分别是Alpha，Beta，Gamma，Omega，Epsilon]才是！只能看到自己阶级的利益。”
“我们东国的平民，的确是缺乏你们这种可以凭空产生的优越感。”
名为霍尔的青年显然是吵架的好手，丝毫不陷入自证的圈套，转而攻击对方团队无端的优越感，并抛出了论据。
“那你们东国人又好到那里去？”
先前沉默了许久的莱茵再次加入争论的战场。
他双手抱臂，一头金发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傲慢神色一览无余。
“让我想想，你们本地人是怎么形容旧城区来着？”
“请注意您的发言。”
“这里毕竟是东国而非联邦。”眼镜青年先是指出了这一点，然后补充说。
“回到正题吧，我们认为不妥的并非是路德维希阁下所提到的方面，您团队的学识水平毋庸置疑。”
眼镜青年的言辞显然比他的同伴温和的多。“但这一方案太过详细周全，看似是描绘了美好的蓝图，实则给予执行方极大的压力。”
“这问题难道是我们方案的问题吗？你们东国人才应该反思为什么无法落地吧，可笑！”莱茵继续回怼。
“你们他[“哔——”]地提出的是什么狗屁方案！在城市规划里，把人的住宅区、交通轨道、空气噪音、污染装置位置，工厂地址……，他[“哔——”]地规划成这样，是以为自己很牛逼是不是！”
“你以为你是城市的造物主，而旧城区的人是机械制成的玩具吗？”
“最重要的是，你们把旧城区变成纯粹的生产基地，让自然的一切从旧城区消失！你们把旧城区的人当什么？”
不耐烦这来回的拉扯，霍尔说完冲过去，伸手揪住了莱茵的领子。
【当然是当可消耗品。】
但凡看过最终公布方案的人就不会对我这句话产生疑惑。
旧城区改造计划比赛在全国募集方案，宣传铺天盖地，我也有所耳闻。但赛事进行到最后却被联邦的学生团队一举夺魁。
这不禁令人疑惑，难道联邦的人比东国土著更了解本地的情况？
【又或者他们的团队中有本尼迪克特转世，柯布西耶附身？】
可就算是本尼迪克特[注：联邦人类学家，著作《Chrysanthemum and knife》，生卒不详，已去世]也在田野调查地点呆了七八年，而这群联邦人甚至来东国不到三个月。
“当什么？”莱茵丝毫不惧怕，从他的神色来看，他完全把霍尔的质问当乐子。“能当什么？”他的手指在霍尔的胸前点了点。
“和你一样的。”莱茵特意吞掉了后半句话的音节，只有和他面对面的霍尔可以看见他的嘴形。
但显而易见，那并不是什么好话。
我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场景，毫不怀疑霍尔已经被5-羟色胺 [注：是如多巴胺，内啡咖等影响人体情绪激素的名称，该激素通常使人陷入焦虑，应激，愤怒等状态]的分泌控制了头脑。如果不是他的同伴一直阻拦他，他恐怕更想把那用力到青筋毕现的手掌掐在莱茵的脖子上。
【但我并非完全不能理解他。】
旧城区，又名下城区，在许昌五环以外。虽然名义上属于许昌城区版块，但相比学府林立，秩序井然的城中心，旧城区里三教九流混杂，牛鬼蛇神横行。你不知道在路上随便碰上的一个人是小偷、杀手、雇佣兵还是罗伊扎尔的教徒。
旧城区不养等闲之辈。毕竟没有价值的人在那活不下去。
毋庸置疑，那并非是什么好地方，贫穷，腐烂，罪恶。
旧城区就是这样的地方。
但也同样是养育了一批人的土壤。
如果我是旧城区长大的孩子，看到这样的方案，我也会把他理解成一种威胁，感到愤怒。
虽然我不是。
“你们这些[“哔——”]王八蛋。”
霍尔的粗口简洁、通俗、易懂。
即便是外国人也能在瞬间听懂。
“王八蛋说谁呢？你这东国不讲礼的野蛮人[注：在联邦不接受睡眠教育，未经波坎诺夫斯基化程序干预的人类被称为野人]！”
莱茵抓住霍尔的手，试图迫使他甩开。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俩就像两头暴怒的狮子、彼此较劲、谁也不服谁。互相盯着对方的目光专注地不能再专注，凶狠地不能再凶狠，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咬掉一块肉一般。
“你列斐伏尔[注：白塔著名哲学家，城市社会学家，现在东国短暂旅居]的弟子，装什么蕾切尔[注：东国人类学家，环境学家，曾拒绝联邦的招揽]的门徒呢？”莱茵的声音在两人共同呼吸的空气中清晰可触，而在这之外就完全被吞没。
“那你呢？你们又算什么，一群合成人还分个三六九等，有没有人类思想都还需要论证的东西也配谈守护意志[注:一众名声响彻寰宇的科学家，社会学家以守护人类，守护星球为纲领的结社]！”在这秘密的私语里，霍尔的话不带脏字，却出刀见血，完全点燃了莱茵的怒火。
“你这——！”
人们常说，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
但他们绝不可能成为后者。
“停手吧，莱茵。”
“住手，霍尔！”
“胡言乱语的——”
“白痴！——”，莱茵气得连东国话都说不出了，“Asshole，you stupid bitch…….”
也不知道霍尔是否听懂了这一连串外语，但他露出了一个并非表示友谊的微笑，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无需裁判一声令下，他们两人几乎同时选择向对方动手，拳头挨着拳头，额头抵着额头，脸上出现淤青，衣衫被拽得皱皱巴巴。
有人试图阻拦他们，但却被乱拳打中，在一声“他妈的——”大喊之后便加入其中，使事态继续升级。
我在远处踱步，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嚯，真精彩啊。”
忽然，一个沧桑的大叔声音响起。
“出来走走，还能见到这么一场大戏。”
中年大叔扭头对一个白头发的青年说。
“你们好啊，我们是东国情报侦查局的情报官。”大叔向霍尔他们打招呼。
“在公共场合斗殴，影响交通秩序，使民众安全受到威胁，已经有民众报警了。”
“各位，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东国情报侦查局】
这七个字一出现，就仿佛给现场浇了盆冰水，使炽热的温度骤然冷却至零下。
在东国，情报侦查局并不是什么吉祥物一样的部门。
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是，在东国，如果你有一个讨厌到恨不得他去死的人，你尽可以向东国情报侦查局举报他，这样他就会开始思考他这一生做的所有错事。而在东国情报侦查局找到他之前的时间，则是他唯一能用来忏悔的光阴。
如果他们二人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崭新伊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