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锁拷》完颜寒寒

7、法庭之变（1）

　　在杨月琴回老家养病的期间，唐争鸣向律师和法院咨询了关于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问题。
　　律师向唐争鸣提供了相关建议，本来过错的一方是唐争鸣，按照民事离婚诉讼的一般做法，无论是财产分割还是孩子抚养权的归属，法院都应该偏向照顾无过错的一方。
　　但是由于杨月琴只是医院的一名普通护士，收入水平有限，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成本和压力都很大。
　　而唐争鸣自身经济实力较好，学历也高，在辅助孩子健康成长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果综合以上离婚双方的各自条件，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也有一定的小概率将两个孩子都判给唐争鸣来抚养。
　　总的来说，如果这个判断准确的话，唐争鸣是能够在心理接受这样的结果。
　　杨月云代替姐姐也咨询了相关的律师和法官，得到了大概是类似的结论。
　　但是杨月云始终对这样的判断结果并不满意，她认为唐争鸣本为过错一方，姐姐杨月琴并没有申诉获得更多的财产权，所以两个孩子的抚养权理应由杨月琴来承担，而唐争鸣来负责高额抚养费。
　　如果姐姐一个人无法照顾周到，她自己也可以协助姐姐共同抚养。
　　杨月云和唐争鸣同时向法院提出民事诉讼，在充分了解各自请求和双方现实情况之后，在双方调解结果无效的情况下，法院决定于某个周四下午针对唐争鸣、杨月琴离婚事宜进行开庭审判。
　　唐乐朵在爷爷奶奶家这段日子里，时常挂念自己妈妈的病情。
　　她的心情有时非常矛盾，她既希望妈妈的身体能够尽快痊愈，同时她也清楚的意识到，如果她妈妈的病情好转后，便会马上和爸爸办理离婚手续，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她所在的家庭将会彻底的分崩离析。
　　虽然她已经多次为这样的结果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时，她仍然会觉得悲伤不已。
　　而在爷爷奶奶家寄宿的这段时间里，他多次告诉爸爸、爷爷、奶奶，只要妈妈身体恢复后从老家回来，她便要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家里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唐争鸣对唐乐朵的坚定态度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法庭最后的判决还没有下达，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依然没有最后的定数，他隐约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当法院宣布了开庭审判的时间后，杨月琴才从老家匆匆的赶回来。
　　由于第二天就要进行开庭审判，杨月琴并没有及时将唐乐朵和唐乐成接回。
　　女方方面杨月琴和杨月云一同参加庭审，而男方则由唐争鸣，唐争鸣的父母带着唐乐朵、唐乐成共同参加庭审。
　　带着孩子一同参加庭审，这也是法院对双方父母提出的特别要求。
　　庭审当日，天气有些阴郁，甚至还略飘些小雨。
　　为了参加当日的开庭，唐乐朵还特意向班主任请了一天的假。
　　她当然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对她来说有多么残酷，她也知道这个日子终究会到来。
　　我们无法体会唐乐朵当时的心境，但是对于唐乐朵来说，妈妈患病回老家，而自己在爷爷奶奶家寄宿的这段日子才更加难熬。
　　因为就在那段时间里，父母离异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就悬在她的头上，终日让她不得安宁。
　　而现在剑已然要马上落下，她再也不用为未来所发生的事有任何担忧。
　　对于她来说，今天的程序不会很复杂，父母离婚的事情法院会当众宣判，然后她就能够拉着妈妈的手一起回到以前的家里。
　　事实上，事与愿违的事情往往不会单独发生，对于唐乐朵来说，父母离异并非唯一一件违反她意愿的事情。
　　法院的建筑以及建筑上面的国徽显得庄严而肃穆。
　　通向法院的大门是绵长而陡峭的阶梯。
　　唐乐朵一手拉着奶奶，一首拉着唐乐成吃力地翻越阶梯进入宽阔的大门。
　　宽敞的大厅地板镶嵌着大理石砖，中间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夹带着资料在大厅之中穿越，面目严肃，行色匆匆。
　　唐乐朵的心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她只有去医院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体会，对于她来说，当大夫拿着带着长长针头的针管向她走来，和此时拿着各种审判资料的行政人员向她走来一样令人恐惧。
　　而审判长向她宣读最终审判决议对她的冲击，和牙医拿着吱吱作响的钻头在她已经腐蚀的牙齿上打磨，几乎都能让她连续几晚做噩梦而无法入睡。
　　按照工作人员的引导，唐争鸣、唐争鸣的父母，唐乐朵、唐乐成率先进入了一个审议厅。
　　这个审议厅并没有我们平时看电视看到的那种后排有许多座位可供大量人进行旁听那么大的房间。
　　这个审议厅只有一间教室的大小，靠近南侧的墙壁是审判台，在东西两侧分别放置了两张灰褐色的长桌，分别是原告、被告以及辩护律师所应坐的座位。
　　在这桩离婚诉讼民事案件中并没有原告和被告之分，唐争鸣带着父母和孩子选择了东面墙的长桌后面坐下，唐争鸣和她的父母分坐两边，而唐乐朵、唐乐成则坐在中间。
　　正式的开庭时间定在下午三点钟，审判长和审判员提前十分钟进入审议厅。
　　当他们看到只有男方提前到场时，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提前翻阅民事诉讼资料，等待女方的到来。
　　五分钟后，审议厅的大门缓缓打开，杨月云扶着杨月琴慢步走了进来。
　　杨月琴步伐迟缓，脸色憔悴，显然还没有完全从疾病中痊愈过来。
　　她看了看唐争鸣，看了看唐争鸣的父母，还有唐乐朵和唐乐成，面无表情的走向了对面长椅后面的座位上，安安静静的坐下。
　　“妈妈……”看着妈妈没有理会自己，唐乐朵向杨月琴喊道。
　　她随即站起身来，想要跑到对面的座位和妈妈坐在一起。
　　唐争鸣的父母赶快将唐乐朵阻拦了下来，“朵朵，坐好，坐在爷爷奶奶这里，这是法庭，要安静，不能乱吵乱闹，更不能随地乱跑，法官大人会不高兴的。”
　　唐乐朵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法官，四十左右的女法官显得庄重而严肃，唐乐朵回过头边看着妈妈边静静的坐下。
　　而坐在对面的杨月琴除了抱有一丝爱惜的微笑之外，仍然显得神情沉重与麻木。
　　时间到，庭审正式开始，审判长王慧在听取双方辩护律师的陈词之后，坐了如下的发言：
　　“唐争鸣、杨月琴，关于你们二人的离婚申请，法庭已经为你们二人本人或代理人做了调解，但考虑到你二人长期生活缺乏共同语言，而且你们二人离婚之意已决，法庭决定准予你们二人的离婚申请。“
　　“关于婚前财产分割，唐争鸣已经决定将你们二人唯一的一套住房留给杨月琴，作为杨月琴独自生活或者抚养小孩之用……”
　　法官王慧宣判的声音高亢而响亮，而这种宣判对于痛楚的一方就是在等着刽子手手起刀落，所有的希望和生命都将在此终结。
　　而对于期望离婚的一方就像犯罪嫌疑人被长期拘押之后突然被宣布“某某无罪，你自由了”那种脱离煎熬，重获自由的快感。
　　而对于杨月琴来说，一切悲伤应该就此尘埃落地，她感谢唐争在她人生中不算短暂的出现，她想要坚强的面对以后没有唐争鸣的生活。
　　而对唐争鸣来说，在法官宣判之后并没有痛快的解脱感，因为他知道善良的杨月琴早就放手，他所拥有的是满心的愧疚和不安。
　　他的愧疚来自于对杨月琴的背叛，他辜负了曾经对杨月琴许下的“我要为你解开灵魂的枷锁，永远守护你”的誓言。
　　纵然他将唯一的房产留给了杨月琴，但是在情感上的亏欠感却丝毫没有减少。
　　对于年幼的唐乐朵来说，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落下，完整的家庭已然破碎。
　　但是未来仍然可以会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只要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那么至少百分之七十的幸福仍然存在，以后的人生虽不完美，但是还不至于跌落深渊，不至于输的那么惨。
　　法官王慧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但是杨月琴、唐争鸣，你们决定离婚，对物质的分割也没有其他的要求，唯独对孩子的抚养权产生歧义。
　　“杨月琴辩护律师认为离婚事件过错一方在于唐争鸣，唐争鸣由于平日工作繁忙，两个孩子几乎都由杨月琴一手带大，两个孩子与母亲感情深厚，他们的抚养权理应归杨月琴所有。”
　　“而唐争鸣的辩护律师认为，杨月琴身为普通护士，平时工作忙碌，经济收入有限，身体也较为欠佳，长期处于亚健康的状态。”
　　“无论从经济状况还是个人精力，都无法保证两个孩子的健康成长。并且由于以前唐争鸣忙于创业，与两个孩子的关系也较为疏远，如果不能拥有孩子的抚养权，其父女和父子之间的关系必然导致进一步的疏远……”
　　法官王慧总结完双方的辩护陈词后，面容露出难色。
　　双方的辩护词各自具备充足的道理。
　　王慧虽为法官，也许法官见过许多世间别离的人生冷暖，但是按照双方的辩护词，无论将孩子判给哪一方，孩子都会失去一半的关怀和温暖，而夫妻中的某一方在生活中也将会失去所有的欢声笑语。
　　法官王慧面有难色的继续说道：
　　“考虑杨月琴与唐争鸣的辩护词均有各自充分的理由，法庭内部经过仔细的商议和谨慎的权衡，以孩子能够健康成长为原则，以兼顾无过错方的亲情与情感，法庭决定……”
　　在做出最后判决之前，法官王慧特意清了清嗓子，而此时的杨月琴、唐争鸣、杨月云瞪大了眼睛盯着法官王慧。
　　此时此刻，审议厅内静得可怕，杨月琴明显能够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屏住呼吸，聆听者法官最后的判词。
　　法官王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鉴于唐争鸣有着较强的经济实力，而杨月云作为母亲一直辛勤的，尽心尽力抚养孩子成长，因此法庭决定唐争鸣与杨月琴各自对一个孩子拥有抚养权……”
　　法官王慧的话音刚刚落下，唐争鸣明显的舒了一口气。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无论什么理由，从杨月琴身边直接剥夺两个孩子的抚养，他也实在难以忍心做到。
　　而杨月琴此时的心跳依然没有丝毫减弱。
　　同是女人，她知道法官王慧不会让她一无所有。
　　但是，对于她来说，无论法官最终将哪个孩子判给她，她都将与另外一个孩子从此失去朝夕相处的快乐日子，而其实更让杨月琴难以抉择的事情还在后面。
　　法官王慧之后将目光锁定在杨月琴身上，“杨月琴，请你站起……”
　　杨月琴听到法官王慧的指令，略显惊讶，她不知所措的坐在那里，像被绳索困住动弹不得。
　　“杨月琴，请你站起来。”法官王慧放大声音，杨月云率先反应过来，她推了推杨月琴的肩膀，并扶起她缓缓的站起身来。
　　“请您坐下，法庭只请杨月琴自己站起来……”
　　杨月云知道法官在说自己，她看了看法官，又扭头看了看杨月琴，回过神的杨月琴示意杨月云坐下，她脸色红通，呼吸变得急促，而此时，法官王慧的每一句话都会对她造成意想不到的冲击。
　　“杨月琴，”法官王慧继续说道，
　　“你作为母亲，法庭将孩子的抚养的优先选择权交与你。请你现在告知本庭，你和唐争鸣的两个孩子—唐乐朵和唐乐成，你愿意选择哪一个孩子来实现你的监护权和抚养权。
　　“本庭给你短暂的时间慎重考虑，请加快思考后立刻给与本庭答复。”
　　法官王慧几乎一口气将最后的审判词说完。因为对于她来说，她无法有任何迟疑。
　　优先选择权固然偏向无过错的女方，但是这种选择权何尝不是一种双刃剑。
　　让一个母亲在两个孩子面前选择一个，等于让母亲在庄严的法庭上宣告放弃另外一个孩子，这对于每一个孩子都是自己骨肉亲情的母亲来说，不如说是极为残酷的。
　　但是王慧作为法官，她虽不忍心，她也是孩子的母亲，她能设身处地的知道杨月琴的心境。
　　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她是一名人民法官。对于杨月琴和唐争鸣的离婚诉讼，她根本找不到一个堪称完美的办法。
　　当她一口气宣读完判词之后，便低头翻看起了案卷资料，此时此刻的她不再有直面杨月琴的勇气，既不忍心，又感愧疚。
　　艰难的抉择扔给了杨月琴。
　　听完法官王慧的判词之后，杨月琴呆呆的站在那里，她头脑空白，神情呆滞，表情麻木。
　　她现在所思考的不是应该选择哪个孩子，她现在所想的却是她该如何面对那个被她“抛弃”的孩子。
　　虽然她本人是无辜的，也是无过错的，但是命运却偏偏要折磨这个既善良又温柔的女人。
　　杨月琴手扶额头，腿脚发软，双手在长桌上撑起，差点瘫倒。
　　杨月云赶忙扶起自己的姐姐。
　　杨月云知道自己的姐姐现在心情已经跌落到了极点，难以马上回答法官的提问，她向法官王慧申请道：
　　“法官大人，我姐姐来之前一直患病，她现在还没有痊愈，经常会产生眩晕，我想带她到洗手间清洗一下，请法官允许……”
　　法官王慧抬起头，看到杨月琴站姿不稳，脸色红涨，毫不迟疑的说道：“嗯，法庭准许女方出庭休整，但是时间不能太长，请男方和男方家属在审议厅内坐好，不得走动，请待女方回庭之后继续庭审。”
　　法官王慧心里明白，现在的杨月云无法在男方家属和两个孩子面前果断抉择，她有条件的给与杨月琴清醒的机会。
　　在得到法官王慧的应允之下，杨月云搀扶着杨月琴缓缓的走向审议厅大门。
　　此时的唐乐朵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杨月琴的行动，在杨月云的搀扶之下，杨月琴刚刚走出几步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杨月云用力将杨月琴支撑，以免杨月琴瘫坐在审议厅中央。
　　唐乐朵看见杨月琴差点摔倒，下意识的喊了句“妈妈”，随即起身想要跑到妈妈身边，想要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撑住妈妈站起身来。
　　唐争鸣的母亲立刻拽住唐乐朵，阻止其上前。
　　唐乐朵没有用力挣脱，而是站在那里一边看着杨月琴，一边不断的喊妈妈。
　　法官王慧立刻对唐乐朵严厉的说道：“唐乐朵小朋友，这是法庭，不许喊叫……”
　　此时的唐乐朵，眼睛里面只有妈妈，她向法官王慧请求道：“法官阿姨，我妈妈身体不好，我要去搀扶妈妈，扶她出去休息一会……”
　　“不可以，请唐乐朵小朋友坐好，不可以在法庭上乱喊乱叫。”法官王慧拒绝了唐乐朵的请求。
　　“我要和妈妈在一起，我要陪她出去休息一会，法官阿姨，请你……”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法官王慧连说了三声不可以来警告唐乐朵。
　　“如果唐乐朵小朋友再不听法官的话，本庭有权将你驱逐出法庭之外。”
　　法官王慧知道杨月琴短暂的休息其实正是艰难抉择的时刻，为了两个孩子公平起见，她不允许任何一个孩子借着这个机会来影响杨月琴的判断和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