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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开一个价码 ...


  •   张开眼看着这间卧房的房顶,秋洁曾经不止一次地怀疑是梦,这间姥爷住过的卧房四四方方,一张大床在里面临窗的位置放着,床帷被秋洁爬上去拆掉了,现在可以直接看到天花板。房子有点老旧,从前每次姥爷在楼上走动,下面的房间里总是能听到微弱的吱呀的声音。床旁有一张条案,那时放过聂步声换下来的衣服。窗外不远处就是院门,天光也透过窗户照在房里,

      可是这不是梦,秋洁知道的,因为她小腹上那个伤疤仍然在隐隐作痛,她虽然坐不起来,但是伸手去摸过,不长不短的一道,施琳的手艺不怎么样,疤缘还有弯弯曲曲的痕迹。斜斜地竖在小腹的边侧。

      施琳的手艺不怎么样,她疼得无法下床,那管液体打进去却没有让她完全昏迷,冯慧子在旁边冷冷地看着,明明不是她在受苦,她的眼神却透出无望。秋洁没有叫,直到疼昏过去,不知道冯慧子最后请了谁把她放回了这里。

      看她醒了,外面有佣人来,问她要不要伺候,秋洁不知道哪来的佣人,问了一两句说是冯小姐派的,秋洁摸了摸自己有点烧了,便跟他们说要水就好。

      昼夜变换,她躺了三天,终于能坐起来了,透过窗子却看到门口有警卫模样的人在守着,她不解起来,又想叫佣人来仔细地问,却没有人来,只能听见在外厅里有人恭敬地喊着聂先生。秋洁听见,立刻闭着眼睛装睡,不久有人来了,秋洁无声无息

      “袁秋洁,别装了,我听见了”

      她只能睁开眼,却只看向房顶

      “雅宁呢,雅宁怎么样了”

      “她已经死了”

      雅宁那种娇羞的样子又出现,她那么爱的人,现在却毫不在乎地说她已经死了。秋洁虽然躺着,泪水仍然蓄积不住,夺眶而出,沿着眼角滚落

      “我知道了,您走吧,聂先生”

      “袁秋洁”

      他竟然没有穿西装,而是穿着一身显得很家常的锦袍,指尖拿着烟,但是没有抽,低头看着她,让她无法躲避

      “说个价码,你连同慧子欠你的,随便说”

      “您走吧,聂先生”

      “不要为了显得纯洁,而说你不想说的话,像撒谎的女人一样,说个价”

      秋洁生气了,他可以明显地看出来,她的两颊虽然枯瘦下去,一边还有血痕,生气的时候却还是这样气鼓鼓的,虚弱地扭开头不看他,宁愿看向窗户,脖颈上细微的痕迹挣起。

      那三道血痕深深地划在她的脸上,从边上到中间越来越宽,是那三枚宝石,可以想见冯慧子使了多么大的力气。袁秋洁此刻终于控制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聂先生,您走吧,我不要价码,因为是我错了,这是我犯错的代价。慧子小姐一跟我说话我就知道是我错了,对不起您和慧子小姐,请您和这些人都离开吧。”

      他轻轻冷笑了一声

      “袁秋洁,说一个价码,不是你的价码,是信笺的价码,这回可以说了吧”

      秋洁心中凛然,他竟然知道了信笺的事,猜到了信笺在她的手里。他会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明明已经做得很小心,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也许何施缇点名要雅宁以后还是不愿意合作,一定要信笺,冯慧子的父亲做了那么久的准备,种植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会变本加厉四处搜寻

      “我没有信笺”

      “你不要等我把你的家翻过来”

      “我没有信笺”

      “你家的保姆就死在信笺上,因为她把信笺买回来了,是吧,我猜的对吗”

      “没有信笺”

      “一天不说,你就一天给我关在这里”

      “我说没有就没有,真的没有”

      秋洁不会说谎,可是此时她却控制不住这个必要的谎言,不愿给他知道信笺在哪里。就算雅宁的死是因为自身的性格而最终招致的灾祸,秋洁也不愿意看到海城有更多的雅宁了,如果傅雅宁没有那个恶劣的父亲,逼迫打骂,将女儿待价而沽,如果那个父亲不是一个瘾君子,阴狠暴戾,醉心烟草,也许雅宁就不会走到这个结局。

      她撒谎的姿态太拙劣,轻而易举就能被人看穿。聂步声突然反笑,手中的烟绕在指间,俯身掰过秋洁的脸,居高临下地强迫她注视着自己的方向,又一字一句地说

      “袁秋洁,不要以这种方式抬价,以前想过要给翟思恒生几个孩子没有,要不要把这些没来得及欠的债也加上,你随便开口,多少个的钱都行”

      “没有想过”

      “谎话”

      他直接坐在她身旁的床沿,手却还是穿在她的头发里带着她的脸,秋洁使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却还是没能将他的手掰开,她终于气急了

      “聂先生,雅宁死了对你不算什么我知道,对您来说只是费尽心思攀附您的很多女人中的一个,您觉得虚伪更是天经地义,慧子小姐惩罚我也是因为我罪有应得,现在终于醒悟了,所以也不要您的钱。可是信笺我不能给你,您太太说的对,世上没有好人,我也不是好人,更不敢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来,可我不能给你,我不能让世上再有更多的雅宁”

      聂步声听完,竟然又露出那种气极反笑的神色,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了悟地点点头,话语中似有似无地暗讽

      “袁秋洁,别告诉我你现在想要气节了,从前你可是不懂这个的。坏人不好做,好人更不好做,比如你的思恒吧,他可得千万藏好自己做过的坏事,只要漏出来一件,显得他特别坏。而坏人只需要做一件好事就可以显得特别好,就做不成坏人了,你想想你在这个关头装圣人有多难,很容易让你自己显得特别虚伪”

      她终于竭尽全力,几乎是咬着牙关用尽力气,语气坚决凛然

      “聂先生,谁做过什么坏事不是我能问的,但我不会再犯错了,我不可以”

      “还是在这张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他的手又贴上来,绕过她的动作,仍然圈捧脸颊脖颈强迫她向里看

      “别矜持,哪儿没碰过,信笺在哪儿”

      “怎样都不给你”

      “没有价码?”

      “没有”

      “没有条件?”

      “没有”

      “袁秋洁,不要觉得自己很重要”

      “您想杀我,可以,死了也没什么”

      她的鼻音浓重,仍然在抗拒着聂步声的掌侧,鼻翼左边还有一点点干掉的血痕,因为三天过去,已经是红褐色的一小块,她注意到聂步声的目光凝聚在那里,抬手拢指就要拭掉。

      他最终走了,却没有撤掉门口的守卫,留下一句要么说要么关着,秋洁的目光没有看窗外或者门口,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没有可能逃跑出去,邻居见到一看就明白是什么事,但不会直说,只是像那些穿旗袍的女人一样,轻轻散播流言,或者暧昧地躲避,把房子里的灯拉黑,再把门关的紧紧的。

      她也不能让自己再想这样的事,因为那个声音现在告诉她,雅宁没有了。她已经死了,聂步声轻描淡写地说,没有说是怎样,没有说是什么时候,没有说她痛不痛苦,只说她已经死了,可能连聂步声都不知道也根本不会在意准确时间,也许是她去找冯慧子之前,雅宁就已经不在了。慧子高高地站在客厅里,那盏金色长臂落地灯弯曲出一个鱼竿一样的幅度,远远地从沙发旁侧滑过。她冷笑着说傅雅宁不算什么,步声过不了几天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会忘记。只有冯慧子永远存留在他心里,即使是恨,也恨得专一,也要浓烈得只有她一个的位置。

      读书的时候比过,傅雅宁的身量比秋洁矮一点点,几乎一样高,但她总穿高跟鞋,个子就高出一些来,虽然在冯慧子面前无济于事,她会是怎样强行拉雅宁送给何施缇,又会怎样得意,快乐,为了嫉妒和报复。雅宁说,秋洁,跟我打个赌吧,赌口红和手链,雅宁说,他好不容易才答应我给我转学,那时候秋洁后知后觉,直到送雅宁放学上车的时候才知道她口中的他不是父亲,不是那个佝偻着背神色阴郁的市政厅职员,因为小时候他来接雅宁的时候骑自行车,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字也不讲,阴狠狠的好像雅宁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件可以换取财宝的赌资。女孩来到私塾对秋洁说,我不想和我爹在一起住了,因为他自己也看不起人,但一被人看不起,回家就要发疯打人,雅宁卷起袖子,上面隐秘的淤青痕迹,但是不会打破皮,因为这样会影响女孩的容貌。

      直到雅宁有一天终于高兴起来,神秘地对她说我终于跟我爹摆脱了干系,学这个原来也不难,就学电影上的女孩说话就行,一学就会。而后她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这个话题了,秋洁不知道她说的一学就会是什么,以为是学着和爸爸吵架,雅宁也没有再说,脸上闪过一丝甜蜜和哀愁,伸出手去指面前那本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在书橱里找到的闲书庄子,自从雅宁跟父亲摆脱了干系以后,就开始反复地读那个故事,尾生抱柱。直到她坐在咖啡厅红格子桌布那里,礼帽也被冯慧子扇掉了,满脸泪水说舍不得。秋洁一下子就知道学的不是吵架,学的是说取悦人的漂亮话,也一下子就知道雅宁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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