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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盛夏无风,自那夜惊魂事后,宫中几度更换人事,众妃噤若寒蝉。尤其是那些骤然得了宫权的主位,更是龟缩在自己屋里,不敢乱伸展,以免到手的鸭子飞走了,让其余人白捡了便宜。

      雍华宫,成璧在上首落座,听着新晋的魏尚宫给自己介绍托盘里的钗环纹样各自有什么寓意,一时百无聊赖,好歹顾及她是前来投诚找山头,才耐心听了全程。

      待她语落,成璧给了个笑模样,“不错,这纹样雅致,想必魏尚宫废了不少心思。”

      说完,拣了一枚金戒指戴在手上。

      魏尚宫面露喜意。

      自那夜罪人韦氏谋害皇子不成,这宫里的内府和尚宫局就教人从上到下撸了一趟,她上头几个老资历一股脑被送去了掖庭受刑,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团。

      魏尚宫因着这些年谨小慎微,又不再高位,这才躲过一劫。
      这不,甫一被提拔,她便立刻噔噔捧着首饰前来贵妃这里拜山头。

      这宫里她是看明白了,没有点倚仗,那是万万长久不得的。

      好在贵妃如今手里也缺人差遣,她过来,正赶上时候。

      魏尚宫想到自己发现的隐秘,越发心潮澎湃,若只是区区金银,又如何能教皇长子生母对她引为心腹,肯在后面的两宫之争下大力气保她呢?

      她今日来,可是带足了诚意的!

      魏尚宫的神色变化,成璧自是看在眼里,待见她左顾右盼,咬咬牙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成璧挥手让人下去。

      “我很好奇,是怎样的秘密,能让魏尚宫亲自前来。”

      如此堂而皇之迈入雍华宫,若是她不肯接纳,她这个新到手的尚宫,怕是坐不热就要下来了。

      魏尚宫上前一步,附耳道:“娘娘,奴婢发现,翠微宫林婕妤的换洗,有异常。”

      成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神大憾。

      宫妃寻常的换洗有异,绝不至于惊动一位尚宫。

      除非——

      成璧目光沉下,“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魏尚宫:“七天前发现的。奴才这几日打听过,翠微宫十日前正往花鸟房要了一只猫儿。那猫儿一直躲在屋里,这几日才出来,腿上好大的伤口,走起来一瘸一瘸的。”

      成璧不意她如此谨慎细心。

      “还未问过魏尚宫名讳?”

      魏尚宫一喜,“奴婢名星沉,因行三,家中都喊我三娘。”

      “三娘这几日辛苦了。”成璧拨下手中一枚镶墨绿珍珠的金条钏,挂到她手上,“这是本宫戴在身边的老物了,宫里许多人都认得。你如今手里想必没什么得用的人,你戴着,有那等识趣的,自会替你解忧。”

      魏三娘在宫中多年,自然经营有一些人脉,只是从前还好,如今骤然越了两级当了尚宫,便有些捉襟见肘了。贵妃这番举动,不仅是解她燃眉之急,更是表露出对她的万分看重!

      魏尚宫欣喜若狂,感慨万分,当即面含热泪,给她跪下,结结实实扣了三个头。

      成璧没有拦她,只是要她保密此事。

      魏三娘知道贵妃容不下这个孩子,这也是情理之中,她面色不改,领命退下。

      屋内,成璧让人去打听皇帝的踪影,自己点了一炷香静心。

      瑞香甜馨,阵阵扑鼻,熏得衣料上都带着香风。

      成璧的脸上却挂着一抹深思。

      旁人不知,她却晓得清楚。皇帝此生是再不能有子了。

      当年那药丸子还是她亲手下在酒里。

      皇帝吃了一个月,除非转世投胎,否则绝无可能再为人父。

      林婕妤,真是有孕——

      香燃到了底,随绿进来禀告,“陛下正在上林苑同妙美人赏花。”

      上林苑。
      成璧估了估距离,着人去请贤妃过来一叙。

      随绿闻言,虽然不解,但还是领命前去。

      正好前些时日成璧已经让人把箱笼里一些年轻精巧的物件整理妥当,随绿想了想,便领着四个大力宫仆,抬着箱子往贤妃的昀阳殿前去。

      这情景自然是引得不少人注目。

      “美人?”

      妙美人收回神,“贤妃去贵妃宫里?”

      “贵妃抬了好大两箱宝贝给大公主,贤妃娘娘于情于理也该去同贵妃坐一坐。”

      “我知道。”妙美人喃喃,“我是好奇陛下,他回乾清宫做什么?”

      皇帝回乾清宫做什么?
      自然是附身红冠侯,去一探究竟啊。

      他既好奇贵妃突然招惹贤妃意欲何为,又怕贵妃舌灿莲花轻易说动贤妃为他所用。

      这宫里他真心信任的妃嫔可不多,贤妃算一个,他可不希望被贵妃拉拢了去。

      另一厢,雍华宫里,成璧碾着茶粒,姿态优雅,“公主及笄在即,这驸马的人选,姐姐想必挑花了眼睛。”

      贤妃含着虚薄的笑:“此等自有陛下做主。”

      成璧微微一笑,“我听说,陛下十分欣赏一位叫做罗慎的年轻人,是个寒门举子。”

      贤妃在朝中的势力浅薄,不知她意欲何为。

      壶中水沸,成璧听了一会儿,提壶注水,“陛下这么些用外戚钳制外戚,他想驱虎吞狼,没想到狼没了,虎也肥壮起来。这几年他开科选人,颇赏识寒门子弟,想必也是想将寒门扭成一股,与世家抗衡。只是世家盘踞多年,嘴里的肥肉又怎肯轻易吐出,陛下看重的寒门子弟屡屡折戟。”

      贤妃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当然。”
      “贤妃姐姐可曾想过,您位居四妃,朝中反对者甚少,原因是什么?”

      成璧微微一笑,“是恩宠吗?”
      她摇了摇头,步摇上的翡翠滴珠同挂珠耳珰撞在一处,窣窣作响,“不,贤妃姐姐,你是陛下的妃子,你生了大公主,你是皇家人。”

      成璧将茶放在贤妃跟前,“寒门子弟,若是尚了公主,自然不算得寒门。陛下要提拔自己的女婿,难不成大臣还能暗下杀手?这不是党争,而是践踏天家颜面。”

      贤妃脸色阴沉下来,成璧犹且问她,“姐姐就不好奇,为什么今年进宫的人那么多,陛下却独独开口,把罗美人分到你宫里吗?”

      “罗氏,是罗慎之妹?”

      “据说罗慎此人,自小与其妹相依为命,视妹如命,陛下把罗美人分到姐姐宫里,也是用心良苦。”

      贤妃想到皇帝曾和她说过的,于是张嘴道:“若是招了个世家子做驸马,少不得要顾及驸马身后的家族,处理起来备受拘束,不如找个少年进士,家里简单些,也需要倚仗公主。”

      其实心底已经沉了下去。
      若此事当真如此简单,贵妃此刻便不会找上她了。必然是有不妥之处,这才让贵妃拿来牵引她。

      成璧顺着她的话头:“是啊,少年进士年少有为,只是,再有为,等他位居三品,乃至更高的时候,少说也是四十好几了。那会儿娘娘的孙子都长成了,便是驸马对公主有所轻视,也有人会替公主撑腰。这亲事,想来真是般般好。”

      这话说到了贤妃从未想过的地方。

      她不意成璧看得如此长远,倒真像是替公主仔细考虑过的,一时倒真起了心,想听她说个分明。

      成璧见她神色,知她意动,语气更加恳切。

      “只是这谋算再好,却也要驸马人稳重可靠。罗慎此人,锋芒太过,君王固然欣喜可以得这样一把好刀,可为家人,便有时刻提心吊胆之险。当然,金城公主嫁三夫,一夫更比一夫俏,女子无不艳羡。大公主也是金枝玉叶,她亦可如此。但姐姐,只要陛下心意不变,她的丈夫,换来换去,也不过那些人,下场,也大差不离。您难道忍心她屡屡丧夫,不断经受死别之苦?”

      贤妃此刻脸上已然笼罩了一层阴翳,“陛下的心意如此,难道贵妃有妙计可以回转?”

      成璧:“我当然不能。”
      赶在贤妃出声之前,她抢道:“但我可向姐姐推荐一个人。”

      “谁?”

      “裴骏。”

      贤妃:“他是谁?”

      “罗慎的师弟。”成璧道:“此人有方正而不失世故,他同罗慎一攻一守,都非池中物,罗慎目前更得圣心,但长久来看,裴骏前途亦是不差。而且,他二人是同门师兄弟。谁尚公主,都是给寒门添加筹码。陛下不会不答应。”

      贤妃对她刮目相看,“贵妃肯如此为大公主考虑,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成璧坐在座位上。
      自贤妃走后,她便维持着这个姿态至今。

      案上茶水已然冷却。
      半篆冷香零落成灰。

      贤妃不知,她能为公主考虑的如此细致,盖是因她也曾如此为另一个人琢磨过。
      可惜,那个人如今也同她一般,困在此处了。

      记忆里,还是扎着双髻配金箔珠花的年纪,她挽着兄长的手,问他:“哥哥,你承诺了馥娘什么呀?”

      那会儿馥娘冒险下水,把她捞了起来,事后,兄长允了她一个诺言。

      “她央我给她找一个妥善的人家。”

      王馥是随母一并嫁去王家的异姓人。王家家大业大,自然不差她吃喝,只是要说多么看重,倒也不算。偏王馥生得容貌粲艳,又性情冷艳,远甚过一般美人,自然引来不少觊觎。

      这形势还是等她遇到成璧,两人一见如故才有所改善。

      她的主意又正,故而成璧听兄长说起这事,竟丝毫不觉意外,反而追问。

      成艨没有避着妹妹,“她要找一个五官周正,身形挺拔,有才干但不出挑,家底殷实但不是累世富贵的男子。我麾下有一猛将,其子能堪用。预备介绍给王家小姐,你以为如何?”

      成璧觉得配不起姐妹。

      “明年随我去战场上厮杀一番,回来大小也是个武将了。再说,有我提携,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么?”

      “果真?”
      “还能糊弄你?”

      成璧贴着兄长的胳膊,“他人品可靠吧,不会一朝得势,就想易妻换友吧。”

      成毅便笑,“等他能跳出我的手掌心,王小姐的儿子都到了撑起家室的年纪了。到时候,大不了一拍两散,以她的性子,想必更快活。

      “若是——”

      成毅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若是二十余年的时间里,有我的帮助,都不足以使她把控住自己的生活,那她这些年也就都白混了。”

      成璧也住了嘴。
      理论上她知道馥娘定然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步田地。情感上还是有些担忧。

      成璧叹了口气。
      那时候也是真幸福,才从来没有把这种忧虑放到自己身上。

      因为她知道,但凡她今后的丈夫有一丝不轨,兄长必然都能打上门来!
      即便那人是太孙,是皇帝,他也不曾要她委曲求全过。

      成璧坐了很久,直到桵黄进来,“娘娘,那边的消息。”

      说着,呈上一枚其貌不扬的香囊。

      成璧拆开夹层。

      “未时一刻,鹦鹉入殿,进安神汤。”

      未时,是皇帝午憩的时候。
      这时候喝安神汤。

      成璧心下存疑。

      “娘娘何必这样急着找贤妃上门?她如今还不到危急时候,必然不会轻易投靠我们,如此岂不是打草惊蛇。”

      成璧看着拓在窗上的轮廓,缓缓勾起一抹笑痕,“林婕妤,恐是有孕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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