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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乾清宫,御书房,“勤政亲贤”匾额下,皇帝靠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神情不辨喜怒,林有德惦记着时间,招手让小徒弟泡了新鲜的茶水过来。

      这动静吸引了天子。

      皇帝:“苏相方才所言,林有德,你如何看?”

      林有德打哈哈,“苏相总宰朝政,自然有他的道理。奴才心思鄙薄,参透不了这其中的奥妙。”他殷勤挽袖给皇帝换了茶盖碗,“奴才只知道,伺候陛下,是奴才的本分。”

      皇帝冷哼一声,“本分。”
      把折子往案上一甩,“朕看他苏庭生就是过了分。”

      “贵妃养着大皇子,成家在朝中也是一等一的体面。前些时日朕令人责审成家,朝臣还支支吾吾,视若烫手山芋,劝朕要顾及大皇子脸面。怎么朕刚放了人,一个个仿佛失心疯一般,齐齐弹颏起来。瞧这奏折,雪花片一样。若无人支使,朕可不信这满朝文武,俱生了同一副心肝!”

      “苏庭生!”
      “苏相!”
      “朕看他是巴不得早早除了成家,好叫朝廷做了他的一言堂。”

      皇帝横眉怒目。
      苏家近来是越发嚣张了,连他看好的位置都不管不顾侵吞了去。
      长此以往,用不了几年,岂非又是一个成国公?

      皇帝不免想到自己附身在鹦鹉身上听到的消息。
      ——皇后野心勃勃,直指女君临朝。

      可恨昔日此獠面善心奸,瞒得他死死的,枉他以为她是可信的枕边妻,同盟军!

      为今之计,只得赶紧寻她一个错处,把执吾卫早早分出来,换了贵妃上去,他才能枕得三分安稳。

      至于贵妃,皇帝想到那日自己抓着她窗前的枝桠,听她忧心忡忡,同王氏窃窃私语道:“我虽有野望,却知道以我如今的本事,便是皇儿做了新君,只会越发惹得苏家忌惮,反而要下毒手害我。反倒是陛下好好活着,才能给皇儿长大、站稳脚跟的机会。可陛下却对苏后十分信任,毫无防范,实在令人忧愁。”

      贵妃所言不假,她但凡不想为苏氏所控,自要想法子死死护住自己。
      面对狼虎一般的苏家,他和贵妃,才是荣辱一体的。

      林有德口中紧闭,只作哑巴。

      片刻后,皇帝甩袖而出。
      “走,去看贵妃。”

      林有德摸了摸袖子,忙不迭跟上。

      雍华宫。
      内务总管姜平海虾腰躬在明间外的檐下,等候贵妃的传召。他屏气倾耳,听得里面琳琳笑声,并雍华宫大宫女随绿与贵妃的私语。

      梢间,成璧自清宁宫请安回来后,小憩初醒,姿态慵懒,任侍女给她盘头发,配耳珰。

      各色衣裳由宫人张着穿梭,任随绿指点搭配,琳琅华彩,一室生光。一边搭配,还要一边过问成璧的意见。

      成璧看她忙得生机勃勃,也不干阻。

      “蟹壳青颜色未免素淡了些,娘娘看搭这个肉桂色赤缇柿蒂纹的对襟襦子如何?”又拿了一条披帛比划,“再搭一个赭色龟背瑞花纹的缀珠披帛?”

      “就这个吧。”
      成璧站起来由人伺候着把衣服换上。

      随绿给她系宫绦,一边碎碎道:“内府那起子小人,之前问起那扇子就爱答不理的说没空,眼看着娘娘复起了,天不亮就巴巴候着送过来。早干什么去了,娘娘好心,还给他站廊下。”

      宫人在背后半蹲着持镜,成璧看了看浑身装束,见无差错,举步外出,一边道:“趋福避祸是人的本能。姜平海好不容易倚着太后的看重当上总管,自然观望眼色。”

      二人来了明间。

      姜平海站了一刻钟,终于等到人引他进屋,忙趁人不注意抬袖把额上汗蹭走,规规矩矩侯在阶下等贵妃出来。

      成璧上了明间正中的座位,看姜平海叩首哈腰,一个请安礼行得尤其用力。

      她淡淡喊了起。

      姜平海不敢擅自开口说话,等着成璧发话。

      “许久不见姜大总管,不知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姜平海闻弦知意,恭敬禀道:“陛下如今对“红冠侯”日渐喜爱,特拨了东配殿,说是要造一个室内园林,好叫“红冠侯”住的舒服。奴才这几日,正是带人张罗这事。”

      这事成璧晓得,随绿察言观色,伶俐接道:“陛下这样喜欢,想必东配殿工程巨大。”

      姜平海“如今正绘好图呈上去,要等朱批示下。面阔五间的屋子,预备都打通了,放一座湖州运来的假山,与一些上林苑的草木。”

      成璧想到自己的猜疑,缓声道:“封侯赐殿的,地位也堪比一宫主位了。想必伺候的人也不会少。红冠侯是陛下心头好,姜总管来日挑选伺候的人,可要仔细谨慎些。”

      姜平海心头一紧,知她是想插一道。

      姜平海:“奴才谢娘娘提点。”

      说了这些功夫,成璧才终于把台阶给姜平海递过去。“陛下的事,自然是该放在前头。我那把扇子,也不着急用,姜总管看着修就是了。”

      姜总管心下一定,直呼“冤枉”。

      “娘娘的事情,奴才岂敢轻忽?实在是此扇修复手艺实在繁琐,奴才这几日也是跑得脚跟直打后脑勺。”

      怕成璧不信,姜总管招手让小内侍端着托盘上前,指着明黄精致的团扇介绍道:“娘娘请看,您这骨柄团扇,用的是锦州贡纱,贴衢州绫绢做的桃树双鹤图样,是先帝当年命人内造的十二花神系列中的宫扇之一。用料考究,技艺精妙,极废功夫。又是陛下赐给娘娘的爱物,奴才岂敢轻易着人动弹修补?奴才特特找了贴绫绣技艺最好的刘师傅,要她仔细研究比对,务必不损伤原有基础,务必保证修复后模样如初。刘师傅兢兢业业这么些时日,又是调纱线,又是比绣丝,眼睛都熬红了,才终于把这扇子修复出来。”

      姜总管小心翼翼将扇子递给成璧。

      成璧早不记得这扇子的模样,但还是接过仔细看了两眼,赞道:“巧夺天工。总管费心了。”

      姜总管连道不敢,“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福气。”

      成璧微微一笑,把团扇递给随绿,吩咐她拿进屋里去,又指着另一个小内侍手里托盘盛着的豆绿面牙骨团扇问:“内造新出的花样?”

      姜总管:“苏州新贡上来的缂绘,是将缂丝同文人书画相结合,画面尤其素雅。可巧内造刚研究出来抽去通骨的手艺,便想着裁几匹缂丝试试样子。这一柄折枝枇杷正应景,特进来给娘娘看个新鲜。”

      成璧:“你有心了。”

      姜平海忙笑着道是应尽的本分。

      恰这时,皇帝进来,闻言笑道:“什么有心,什么本分?”

      成璧早在刚才把玩扇子的时候便瞅见守在外头的宫人比划的手势,当下便含了惊喜的笑意迎上去,“陛下怎么来了。”

      “早朝刚下,想着来瞧瞧你。”天子扬手让姜平海退下,自己倒伸手拥了贵妃入座。余光瞥见那两柄扇子,制作精巧,似乎不曾在其他宫里看见,心思一转,便开玩笑道:“朕打量着这满宫里的好东西都跑你这里来了。”

      成璧乜他一眼,烟波斜流,“有陛下的碧牡丹盛开在庭,还怕没有蜂蝶闻香而至么?”

      皇帝很受用,转而又道:“朕看你气色仿佛还不好,可有着人再来摸脉看个究竟?”

      成璧绕了绕手中丝帕,“病去如抽丝,要慢慢将养着呢。”

      皇帝:“你这是心病,心病还需新药医。成老夫人虽不是你生母,可朕听说你俩关系倒也亲厚,若不然,朕宣她进来,你们母女说说话,也好相互有个慰藉。”

      皇帝自有打算。成家这艘船,固然破些,不太稳当。可他仅有的儿子毕竟留有成家的血脉,固然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珍贵性。只要有这个皇子在,成家还是勉强可以提拉起来,杀杀苏家的威风。

      成璧:“陛下莫不是在哄我?”

      皇帝看她不信,又高声重复:“你是朕的贵妃,皇长子的生母,地位尊荣,允成老夫人进宫探望你,不过是寻常恩典,有何不可?”

      成璧起来谢他。

      本来皇帝看她两腮盈盈飘绯霞,正是狎意起的时候,冷不丁想到上次有心无力的窘态,一时倒有些下头,只好假借朝政忙碌的借口走了。

      成璧盈盈笑着送他出了雍华门。

      待回来,她进了内间,把伺候的人散了,这才拿起桌上那骨柄团扇,把手柄一扭,开了,竟是做了拇指长的一段空心。

      成璧摸出里面的纸条,阅后即焚。

      却月长眉微蹙。

      “蠢货!”

      皇后玉掌拍桌,紧皱的眉心将金箔花店攒出条条光路。

      “当年他自作主张,被太后诱哄得在贵妃屋墙上刷了损人子嗣的香料,害我被攀咬,还不长记性。如今又被人算计,把几大家属意的位置侵吞在囊中。他是猪吗?什么事做的,什么事做不得,他没有脑子,也没有耳朵吗!那么多幕僚,就是吃干饭的!

      皇后真对自己大哥没辙。

      说了多少遍了,如今她们稳占上风,只要除了成璧,有皇子在手,过了二三年,皇帝去了,什么好差事不是苏家的?

      蚕食成家的势力便罢了。

      对世家而言那是天降横财。

      偏偏还从世家囊中取物。

      他当世家是拔牙的兔子吗?

      她苏家还没成太后的娘家,就敢如此对世家了,若真有挟幼帝垂帘听政的那日,难保世家不会折损更多。

      还不如转而扶持贵妃呢,好歹成家是真真切切折了大半,真要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大皇子还小呢。

      ——皇后笃定此事之后,不少世家会生如此念头。

      哥哥这是逼着世家去帮扶贵妃,帮扶成家!

      皇后眼底冷芒闪烁,贵妃,倒是小瞧她了,人在宫中,竟还能搅和宫外一池浑水。也不知成国公给她留下了多少人手。

      另一厢,皇帝志得意满地回了乾清宫,为自己想出这一招妙计而欣欣自得。徐福全见他神情还好,也就不拦着底下人献殷勤。

      “陛下,妙美人刚送了一道“荷风举”的点心来,说是请陛下品尝一番。”

      皇帝脸上的笑意一滞。

      他这是又想到了那日的阴影。

      那夜他回了乾清宫,第一时间便想到要找一个妃嫔进来试试。但是又怕事情为真,自己情何以堪?

      不会就到那一步的。
      必然是昨夜荒唐太过,今日劲头不足。

      皇帝恨恨地想。

      这样胆战心惊地过了两日,眼下都挂了淡淡的青痕,直到妙美人半夜穿着幽蓝的小内侍服,俏生生娇滴滴进来侍墨,皇帝才从自己雄风不振的阴影里解放出来。

      饶是如此,皇帝这两日依旧不敢太过放纵,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但——
      想到太医们都说自己身体无碍,想必那日也只是一个意外吧。

      男人嘛,有时候忙起来,对那档子事不甚提得起兴致,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皇帝于是说道:“妙美人还在外面?”

      “等着陛下传召呢。”

      “带进来吧。”

      光天化日的,站在外头像什么样子,要让来往的朝臣见着了,岂不以为他荒唐纵欲?

      皇帝的这点子不喜也在妙美人捧着点心奉承的时候消失得无影踪了,更别说当她错手打翻了桌角的茶盏,把半边袖子都给打湿了撩起来挂在肩膀上,半边藕臂白得发光。

      他笑骂了一句“蠢笨”,而后便拥着她进了内殿。

      皇帝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转,徐福全等人虽不知其中究竟,到底晓得妙美人的威力,至少短时间里是不敢怎么轻视她了,反而越发殷勤热乎。

      妙美人看在眼底,自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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