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已觉千山绿》黄嘉树

48、第 48 章

　　“你同他说什么了？”耿妩好奇。

　　温厚言浅淡地笑：“今时不同往日，你不用再冒充我姐姐。”

　　俩人下午坐地铁去看东方明珠。

　　其实耿妩之前就带着宝宝自己来过，但是料想温厚言一直在为兼职奔波，应该没有机会来。

　　耿妩还特意接来温爷爷，三人一起高高兴兴在外滩游走一番，还去花大价钱点了一份蟹黄面。

　　一份面近两百块，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平均分成三份，坐在一起一边直呼不值一边连盘子都刮得干干净净。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从海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潮湿的热意。他们从下午一直在街边坐到晚上也不觉得累。晚上还是耿妩出钱，三人吃了人生第一顿西餐，才各自分道而归。

　　耿妩很满足，她体验了很多之前从未体验过的东西，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她想更多更多地去探索这个世界。

　　回到周韵的小家时，周韵已经回来。不知怎的，明明是去举办宝宝的周岁宴这么开心的事情，耿妩却感觉周韵心情不太好。

　　见耿妩回来，周韵揉揉太阳穴：“你带着宝宝，我去休息会。”

　　宝宝已经能自己走得很稳，此刻正在客厅围起来的一小片乐园里敲敲打打。

　　耿妩走过去，宝宝刚刚开始还玩着手中的小汽车，待看清楚来人是耿妩，突然扔下所有的玩具，搂着耿妩的小腿委屈得直哭，口中不停地喊“姨姨抱、姨姨抱”

　　她乌润的大眼睛里包着一包晶莹的眼泪，哭得耿妩心软得一塌糊涂。

　　耿妩一把抄起她，抱在怀里揉一通，而后带她去洗澡。

　　直到耿妩带着宝宝睡着前，她都听到周韵一直在压抑着疲惫和怒意打电话。

　　耿妩以为是她工作上出了什么难题，结果却完全不是。

　　周韵的前夫出车祸了，据说伤得挺重，成了一个高位截瘫的废人。他的新女朋友闻讯急逃，遁得无影无踪。前夫家里找到周韵，希望周韵重回他家。

　　耿妩一直以为周韵会坚定地拒绝，谁知周韵却摇摆不定。

　　其实耿妩知道这件事情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宝宝能说出简单的句子，还能踮着小脚跑起来。

　　此时周韵的前夫也已经治疗完毕回家修养，周韵当然也去看过他几次。

　　“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鬼样子。”周韵嗤之以鼻，“怎么就没撞死他呢？”

　　耿妩不懂周韵想回去的点在哪里。

　　周韵叹口气：“没办法，他家给得太多了。”

　　周韵的前夫家是上海本地人，父母辈拆迁后分得好几套房产，而后前夫的爸爸又颇有经商头脑，再加上前夫的妈妈是上海三甲医院的退休主任医师，所以家底殷实得不得了。

　　“即使他成了个废人，但是光躺在那里收租能收三万多一个月，他爸爸的公司给他分红一年都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家现在想我回去，也只是因为宝宝是他们家唯一的后代。”周韵自身的实力也不凡，她平时的吃穿用度在耿妩眼里简直算得上是奢靡，比周韵更好的家庭，耿妩想象不出来。

　　“他们现在想我带着宝宝回去，承诺去公证处过户两套房产给我，别处的房产以后收租的资金也归我，前夫名义下的公司分红也给我，而且不限制我一定要对他们尽孝或者居家，我仍旧是完全自由的。”周韵咬紧嘴唇，“唯一的问题是回到他们家，那你就不能继续带宝宝了。”

　　耿妩不懂：“为什么？”

　　周韵叹口气：“他们两个老人家略有地域偏见，而且儿子变成这样子，肯定对孙辈会更加溺爱，目前透露出来的意愿是想亲自教养。”

　　“那你前夫谁来照顾呢？指望你吗？”

　　“他们这种家庭，自然是会请专职保姆的。”周韵轻轻抚平自己略微卷翘的头发，避开耿妩的目光：“他们放我完全自由，即是保证我不会被这个残破的家庭牵绊住。”

　　耿妩沉默，她意识到自己要失业了。周韵这几个月的纠结她不是没有看到，周韵既然在思考，在纠结，最后选择向她坦诚相告，那下意识里肯定是想回去的。

　　是啊，谁想拼命在外奋斗打工呢？谁想连续加班三四天？谁想整日被领导指挥批评？努力工作的最后目标不都是可以慢下来享受生活，脱离为金钱而产生的苦恼吗？

　　自贫困淤泥里爬出来的耿妩自然更懂这一点。

　　长久的沉默后周韵终于停下玩弄头发的手指，诚恳地对耿妩说：“耿妩，我同你明说，我想回去，但是不是为了不再努力工作生活，而是为了给宝宝一个更好的起点。许多人努力一辈子不外乎是想在一线城市落户，买房买车，享受这里的资源和经济，而我只要退一步就能让我女儿获得这一切，为什么不呢？况且，我也并不会让自己受任何委屈，相信他们家已经领教过一次。只是，在这件事情里唯一对不住的人是你，是我带你背离故土，现在却又要将你抛下。如果你不介意，我会赔付你三个月的工资，并且帮你找一份更好的工作。”

　　周韵的目光不再闪躲，她目不转睛看着耿妩，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

　　耿妩脑海中闪现过许许多多的念头，但唯一盘桓在最前方也最确定的就是如果不帮周韵带宝宝她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回校园读书。

　　她在上海一年多，看过无数的招聘启事，很多工作一眼便望得见头，很多工作她听都没听说过，但无一例外，高学历是高薪资的敲门砖。更重要的是她想往上攀登，想继续突破现实与身体的桎梏，想要精神的富足和独立思考，想真正地成为自己。

　　耿妩看着独自在客厅翻阅绘本的宝宝：“韵姐，我只是不舍得宝宝。”

　　周韵拍拍她的肩膀：“她总会长大的，会认识一些人，离开一些人，是她也是我们的必修课。”

　　耿妩在一个宁静的午后离开了周韵的家。

　　她来时只有一个破纸箱子，装着温爷爷给她买的两套衣服，走时却有三个行李箱，都是周韵帮她买的各种衣服鞋子和生活用品。

　　周韵将她送到温爷爷租的郊区小平房里，举起宝宝的手同她告别。

　　宝宝不知大人的意思，只摇摆着小手不停喊：“姨姨抱，姨姨抱。”

　　耿妩看着周韵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背影如同她之前对自己的形容——走得可萧洒了。

　　徒留耿妩站在原地，良久地看着那条不见尽头的窄小公路。

　　温厚言租的小平房是两室一厅，平日他也不回来睡，于是一间堆了杂物，一间温爷爷睡，客厅干净整洁，都是好打扫的木头家具。

　　温爷爷提前知道了耿妩会回来住，将杂物间收拾出来，不知道从哪里买了张新床和衣柜放在里面，白色的纱窗后还装了一层深色遮光布料。

　　温爷爷炖了萝卜排骨汤，还炒了鸡肉，但耿妩因为心情缘故并未吃下去多少。

　　离开周韵和宝宝，她恍恍的心好像悬在半空坠不下来升不上去，耳旁总回响着宝宝的笑声和牛奶的香气，甚至到点了还自觉站起身准备去泡奶。

　　直到星期六温厚言回来，耿妩才从这种半真半假的情绪里抽离出一点。

　　温厚言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耿妩想尝试一下温厚言之前说的先读中专再参加高考的道路。

　　她的银行卡里存了不少钱，感觉自己半工半读基本不是问题。

　　温厚言则给她画出一张图：“其实不一定要完整地读三年中专，其实选择还很多，可以读三二分段，中专直升大专然后再专升本。说回来其实你缺的只是一个学籍，我们甚至可以报个一年制中专，弄到学籍直接高考。”

　　耿妩半信半疑：“有这种渠道吗？”

　　明亮的灯光里，温厚言笑得很笃定：“你信我，肯定有。”

　　只是现在已经过了开学季，只能等明年了。

　　耿妩不怕，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她可以多看看书，可以积累更多的资金。

　　温厚言第二天便带耿妩去买了一堆书籍。耿妩生怕用太多钱，温厚言却说：“不怕，赚钱就是该花，你不花掉旧的怎么赚来新的？”

　　耿妩离开书本一年有余，就算一直有在手机上看各种老师的授课视频，但重新回归课本时还是觉得有些晦涩艰难。

　　幸好有温厚言这个天赋异禀的人在，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套路经他一讲，变得简单明了。

　　耿妩不算是有天赋的人，但优点是勤奋刻苦，现在可以一心求学的环境比起之前在家里还需放牛做家务的环境好了千万倍，但现在所学的东西也比之前的难了千万倍。

　　不过一个多月，温厚言便打听到可以报考一年制中专的学校。他加到一个培训学校老师的联系方式，对方能提供资料和学习方法包耿妩十个月顺利毕业，就是学费略贵，因为是私立中专，所以要两万块。

　　看了随时能入学的条件，耿妩心怦怦直跳。

　　“会不会是骗子？”耿妩有些忐忑，“听说这种骗局还蛮多的。”

　　“应该不会，我查了对方的身份信息和学校，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个学校里毕业的学生一大把。”

　　他专门在人家学校门前蹲点了两个晚上，找上晚课的同学打听。

　　耿妩这才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