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已觉千山绿》黄嘉树

39、第 39 章

　　耿妩抱着纸箱子坐上方躬行的摩托车。

　　对方将自己的头盔套在她头上，凑近了瞧她带着湿气的眉眼：“怎么了？不舍得还是害怕？”

　　耿妩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舍更多一些，我担心爷爷。”

　　方躬行掏出一张纸巾给她：“不舍也不行，你住在这里迟早会被人知道的。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吗？”

　　耿妩看着他，等他解释。对方却一把跨上摩托车，晃晃悠悠上了路。

　　“老周的三万块钱你爸退了，铁牛家的五千块和那笔欠下的赌债是你爸卖了母牛和牛犊子还的，但是那伙人还在引诱你弟弟，所以你弟弟又被抓住了。”

　　耿妩不自觉抓紧他腰上的衣服。

　　“你弟弟为表决心剁了自己的一根小拇指。”听得耿妩轻轻“啊”了一声，方躬行苦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些老旧电影看多了。”

　　“所以，你爸带着你弟弟来县医院住院了，有人告诉他，最近在县城看见过你。”

　　听到这里耿妩心里一惊。她知道村里人很少会来县城，来福荫园这偏僻的地方更少，但是防不住她跟温爷爷出去捡瓶子时，或是出去做家教的路上被人看见。

　　“不过你也别急，你弟弟这两天做手术，你爸爸应该是没空来找你。”方躬行接着说：“所以我送你去帮我一个朋友带孩子。她刚生产完，还在坐月子，需要人帮她一把。”

　　耿妩听到这终于松了口气。她之前帮大姐和二姐带过孩子，即使是月子里的奶娃娃，也有经验。

　　方躬行带着她至少骑了四五十分钟，来到一个枝繁叶茂风景很好的小区，一看就是高档的地方，门口还站着保安。

　　方躬行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保安根本没阻拦，他来到其中一栋，带耿妩坐上电梯，按响17楼的其中一间。

　　立即有人推开门，像是在门口等了他们许久。是一个憔悴的女人，皮肤白皙，身体浮肿，穿着一件棉布睡衣，怀里的婴儿看样子不过几天，正呼呼大睡。

　　女人侧开半边身子，去门口的鞋柜里拿鞋。

　　方躬行阻止她的动作：“你抱着孩子，我来。”

　　他利索地翻出两双拖鞋，一双给耿妩，一双自己换上，又一边介绍：“这是耿妩，我村里的好姑娘，相当于我妹了。这是……”他停顿几秒对耿妩说，“这是周韵，你叫韵姐。”

　　方躬行又熟练地摸到厨房倒了杯水两口喝下：“现在谈下待遇。”他用下巴指着耿妩朝周韵道，“试用期一个星期，好就留下，不好打电话给我。留下的话一个月三千五，包吃包住。我们这边保证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平日给你做家务，带孩子，不做其余任何多余的事，不出小区买东西，不陪你走亲戚，除非她自己想去，一个月四天假。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周韵看着他，目光有些深长：“你不都决定好了吗？”

　　方躬行又问耿妩：“你这边全职帮周韵带孩子，不准随意请假，一切听雇主安排，有什么问题吗？”

　　包吃包住还有三千多的工资，不就是她理想中的工作！耿妩两眼冒光，刚刚的失落一扫而光。

　　方躬行看双方都没意见，掏出三张纸：“那来签合同。”看样子他早有准备。

　　周韵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低落：“现在对我你居然开始签合同了么？”

　　方躬行坐得笔直，并不看她：“一式三份，这是耿妩跟你签，不是我跟你签。”

　　周韵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耿妩也连忙跟在后面写上自己的。

　　方躬行收起自己那份，交代耿妩也收好自己的，又对周韵说：“现在开始试用，可以吗？”

　　周韵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人都带过来了。”

　　方躬行点点头，又回头拍拍耿妩的脑袋：“好好干，保重身体。”

　　耿妩这才从那俩人的快节奏中缓过神来，有些怯懦地开口：“我还有一个初中要补课的学生。”

　　方躬行大手一挥：“不是每个月有四天假吗？你每个周末去一趟就行。”

　　耿妩一想也是，目送方躬行高大宽厚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耿妩和周韵在房子里四目相对，都不知道与对方说什么。

　　还是周韵打破尴尬说：“我带你去你房间。”

　　耿妩连忙伸手说：“韵……韵姐，我帮你抱宝宝。”

　　周韵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我还不累，自己抱着。”

　　这是一套常见的大三房居室。城里的房子虽然比不得农村宽敞，但装修得大气又精致，许多许多耿妩不知道用途的电器和家具，就连刚刚上楼时乘坐的电梯，耿妩都是第一次坐。

　　周韵将耿妩安排在最外间靠近厕所和厨房的地方，有自己的衣柜，书桌和阳台。

　　耿妩站在那里连墙都不敢碰，生怕弄脏雪白的墙。

　　周韵示意她打开衣柜：“那里有换洗的床上用品，顶上还有棉被，你自己看着铺。还有，你手机号多少？我存一下。”

　　耿妩有些不好意思：“韵姐，我没有手机。”

　　周韵皱眉：“你没有手机？那你带宝宝下楼玩我怎么联系你？我要是出门了怎么找到你？”

　　“那我少出门，出门也跟着你。”耿妩只能想办法挽救。

　　周韵还是不满意，她转身出门：“那你明天去买个手机，办个号码。”

　　耿妩放下手中的纸箱子：“韵姐，买不了，我没钱。”

　　周韵已经走到客厅的身子又转回来，将耿妩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像在看一件不满意的商品。她走回去踢了踢耿妩放下的纸箱子，纸箱子里面破旧的衣服露出来。

　　周韵没再说手机的事，只指着一踏书问耿妩：“明天早上最上面这本书要看完。”

　　耿妩急忙取下来拿在手中：“知道了。”

　　周韵又说：“宝宝今晚还跟我睡，明天看你表现。”

　　耿妩还傻站着，她怀里的宝宝醒过来，开始哼哼唧唧。周韵不耐烦地掂了两下，突然提高音量对耿妩说：“去泡奶啊，没看见宝宝饿了吗？”

　　耿妩连忙放下书去泡奶。

　　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筐，里面另有一个小巧的方形电器装着奶瓶和奶嘴，耿妩开了半晌，没能弄开那个透明的罩子，被等了许久的周韵一下子推开。

　　她盯着耿妩的手：“你用这只手碰的消毒机？你都不会洗手的吗？知不知道抱宝宝之前和冲奶粉之前洗手是必要的啊？！我告诉你，碰宝宝的任何东西之前，都给我把手洗干净了，就算是捏宝宝的屎，也先给我洗手！”

　　她的嗓音尖锐，语气苛责，手忙脚乱地泡好奶粉后对耿妩说：“方躬行不是说你带过小孩子吗？怎么什么都不会？我要你来干嘛的？”

　　耿妩不知道从何解释，她带耿家旺和大姐二姐家的孩子时，从来没冲泡过奶粉，也没用过消毒机，更没有碰他们之前一定要洗手的规矩。

　　耿妩连忙在洗碗池里洗手，又将周韵冲泡奶粉时弄脏的台面整理干净，看周韵脸色缓和一些，这才敢靠近她。

　　她轻声说：“韵姐，你别生气，是我错了，下次会注意的。我刚刚洗过手了，我帮你抱着宝宝吧，你歇会。”

　　宝宝已经吃饱睡着，周韵又奇迹般地温和起来：“你先抱着，我去洗个澡，我现在是动不动就一身汗。”

　　接过那小小的一团，耿妩的心奇迹般地软和下来。她坐在沙发上轻轻拍为刚吃饱的宝宝拍嗝。

　　周韵见她动作熟悉轻柔，这才放心地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