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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大杖受哀矜惩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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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将军多虑了。”李良珂道:“难得有人对饮,提这事坏了兴致,不过将军武艺超群,若是闲不住,我这里还真有个合适的差事。”
秦昭想想这里到底不是自家营帐,做些活儿完事也好走得一干二净,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敌军对他以礼相待,难道还真会轻易放他走?
李良珂:“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活儿,就是射射箭、耍耍枪,给将士们瞧瞧。”
“哦?”这是什么意思,这儿还能方便他练武?莫不是想学他的武艺?可他的本事都是天生来的蛮力,哪里还有什么特定的章法步骤?而且这些大家不都知道?
李良珂道:“不过做这些也着实让将军屈才的,将军海涵,若不嫌弃,在下愿日日陪您对饮如何?”
秦昭笑道:“陪我对饮?三殿下这话说反了吧,小爷可没嗜酒如命的性情。”
李良珂恬恬笑了笑,又给对方满上酒。
韩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次韩昕擅自行动,实在冲动,罚他面壁思过两日,这会儿把人撵走后忧思又起,他到底是没能摸透自家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心觉他不会做出的事他偏就做了,认定他鲁莽的同时却又感受到他的镇定与沉稳,从无所事事的皇家公子到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将,经历了国破家亡却变得横冲直撞?到底是什么变数一再限制他的发挥从而才能被隐没?
他家弟弟,他高估了却也低估了,总觉还是没能了解,或许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但这其中,与那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李良珂回去营帐,半路碰上沐沉易。
“三殿下留步。”
李良珂回过头来问:“沐将军有什么事吗?”
沐沉易问:“咱们就这样把秦昭留在这儿,是不是不太妥当?”
李良珂知他忧思何事,还是问:“有何不妥?”
沐沉易道:“他若一直不降,我等该如何?要抓他杀之,即便瓮中捉鳖,也会折损不少将士啊,这样的大鳄,怎么留得住呢?”
他这忧思也是军中将士的忧思,李良珂不妨将心里话道出:“正因为杀他难之,才要他降之,这样的将军,不能为我们所用,难道还要放回去来杀我们的人?”
沐沉易:“可要他降之,哪有这么容易?”
李良珂反问:“倘若他真这么容易降了,这样的人将军你也敢用吗?”
“这……”沐沉易摇摇头,经这一说法突然明白了许多,“他若这么快便降,若不是有炸,必是言而无信贪生怕死的小人,今日能背叛蛮郑,来日也能背弃大楚与大祈。”
李良珂:“这便是了,秦昭效忠的乃是百姓,郑国已是不仁不义之国,国土凋零,民不聊生,这情势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所以他降定是早晚的事。”
沐沉易大喜:“哦?果真如三殿下所言,攻破蛮郑指日可待!”
二人谈了一会儿,沐沉易离去,李良珂到营帐门口,来了将士说:“三殿下,境北王邀您去他那儿小叙,说有要事相商。”
“境北王?”李良珂纳闷,又赶忙应下,觉得不能让对方等太久,道:“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李良珂前脚刚走,安仲明后脚过来,问:“三殿下呢?”
小兵回:“三殿下有事出去了。”
“又出去了?”不是早晨才回来,这会儿能有什么事?
营帐里,韩桐负手而立,见人进来,坐上高椅。
李良珂行着礼。
韩桐道:“早上是廷骁在,我才没做处置,可你到底是失败了,不知三殿下说的任凭本王处置的话,可还算数?”
李良珂没得空好好休息,闻言脸色煞白。
“依照军令,当杖责一百,你要清楚,上回我不曾留情,今日也铁定不会留情。”
这军令从前存不存在,二人都心知肚明。
李良珂半晌未答,其实来此之前就曾料想过此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依旧选择了从容面对,“在下只有这一条命,若能抵上罪过,自然是最好。”
韩桐脸色阴沉,“你犯的罪过,还真不是你这条命就能抵上的。”他坐在圈椅上,手指扣了扣扶手,命人抬了把长凳进来,横放到李良珂身前,道:“扶上它,好动手。”
李良珂看着漆红的长凳沉默着,再狠的罚他都受过,无论是以何种理由,但说不怕疼是假的,何况他脊背上本就有伤,杵了一会儿才跪了下来,来人脱了他的外衣,只剩一层薄薄里衣,他将双手扶上了长凳。
韩桐猜准了他不会反抗,只是不明白因何犹豫许久,神情看起来有三分像害怕,难道是在等人救他?
他招招手,命士兵行刑,在他这儿,任何人都救不了。
执杖的小兵高举长杖,握紧,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携来嗖嗖冷风,重重落下,击打在单薄的脊背,置在长凳上的双手立即扣紧。
这一下,实在不好受。
可这才第一下,第二下力度丝毫不减,已然扣紧的双手指尖发白,未曾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
沉闷的击打声在营帐内回响不绝,李良珂脊背疼痛难忍,又复发鞭挞留下的伤口,疼到头脑发昏。
韩桐抿了一口茶,翻阅起兵书,叮嘱门口的士兵:“好好守着,切莫叫人发现。”
“噗——”跪地者喷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眸子微睁。
韩桐问:“多少下了?”
将士回:“二十三下。”
韩桐没吭声,只瞧着蜷缩成一团的人,实在虚弱苍白得不行,就像要碎了的冰花,心中竟油生出一股怜悯的滋味。
李良珂猛地一颤,大盆的凉水扑面而来,湿透了他的脸庞和发丝。
这月里的天格外冷,这营帐里没备上火炉,这冰凉的水是刺骨的寒。
他清醒了很多,被人扶起,双手扣紧长凳,沉闷的击打声再次响起,疼到抽搐起来,却依旧不肯出声。
韩桐越发不能安心看书,目光很快全落在李良珂身上,道这人经历了何事,竟是这样痛苦的模样。
看来一百杖是打不完了。
*
秦昭闲来无事,果真去了练兵场。
练兵场上一些个将士在练箭,一些个将士在耍枪,想到李良珂那话,难道是要他指点这些将士的意思?
他远远地观望着,不自觉嘿嘿笑了起来,这些兵的练法还真与他练的大相径庭,便嘴唇一勾,嘴角一扬,提着枪挥弄了起来。
将士们认真练着枪法,忽然听见一阵叮铃哐当的刀枪声,鸣如雷霆,触地时又宛如雨滴般轻盈,收放自如,孔武又俊逸,便各个停下来投去新奇的目光。
那提枪之人手法苍劲有力,虽瞧不出什么规律,可舞得当真极好,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出自乡野,这枪武得却一点儿也没伧夫之感,而是一派大将军的风范。
“这将军练的什么章法,怎么与我们的不同?”一人问。
“不知啊”,一人赞道:“瞧着好生厉害!”
秦昭简单挥了两招,小将们鼓掌不停,都喊着威武。
“早闻小秦将军英姿飒爽虎跃龙骧,今日一见,果然得见真人风采更甚传闻!”
秦昭道:“你们倒是勤奋,打战也不忘练枪,可想跟着小爷学几招?”
“哦!”小将大喊一声,激动道:“秦将军当真愿意指点一二?”
其余将士也都欣喜道:“我等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行。”秦昭不知何时瞧见不远处的一人,道:“改日定会教你们,先好生练着。”
小将们连连应着,都抢着接过秦昭扔下的枪,一抬头就没了秦昭的身影。
秦昭方才瞧见的是韩昕。
“你怎么在这儿?”
韩昕从营中偷跑出来的,遇见这郑将在与他的小兵们玩耍才多看了几眼,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没想到对方倒自己过来了,带着白眼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秦将军?”
“这可是李……三殿下批准的,韩将军有何异议?”秦昭噎了一下。
韩昕:“他说什么你便信了?以你的身份在我营中乱走怕是不妥吧?”
秦昭才想到这个问题,这个李良珂,做事怎么如此不周到,不行,他得去问个清楚。
韩昕怕给韩桐知道他偷跑出来,连将士也尽量避着,现在遇到了这人,可不想在此多浪费时间,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儿?”
“与你何干?”韩昕头也不回。
秦昭只得罢了,看着人离去,心道自己也得去找李良珂问个清楚,走了一段路,却还能瞧见韩昕的背影。
这人该不会也是去找李良珂?
安仲明扑了空后,等了好半天,刚撤走守门的小兵,就见李良珂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回来,见到他立即扔上来,幸亏他反应及时,才接住了这人。
“三殿下?”
李良珂脸色极差,冒着冷汗,眸子微睁,奄奄一息。
这是?
两侍卫冷眼,一声不响地走了。
这人方才去哪儿了?怎么这般虚弱不堪、神志不清的?安仲明也懒得去问,放上榻去,以这人现在的状态,他倒是更容易行谋划之事。
他动作未留情,几乎是扔上床去的,伤痕累累的背贴上坚硬的床,只剩一口气的人直接昏厥。
“三殿下?”安仲明轻轻唤着,拍拍李良珂的脸,确定这人真的昏厥了。
王后娘娘的吩咐是时候执行了,他想。
没等来这人在外头出事,既然活着回来了,便死在营帐,营中刚好有敌军将士,此时来个借刀杀人正是好时机。
他看着这人,取出腰间刀子,在惨白的玉面映出白昼般的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