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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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果然有人在撬窗，翻身而起悄声走到窗边，就着微弱的光看见有根细长的竹管从被撬开的缝隙中探进，没一会有淡淡的烟从竹管中缓缓弥散。
我扬手，猛地拍回那冒着淡烟的竹管，立刻听见窗外一声凄厉的惨叫，马上像是被人捂住嘴般归于寂静。
我不敢大意，照情况看来外面不止一个人。
只是他们是什么来头？劫镖的，还是那些贪图白谬真美色的淫贼？。
窗外脚步声响起，渐远，应该是三人，其中一人是被拖走的，看来就是那被竹管贯穿的家伙。
我没有追出去，而是仔细将窗重新关上。
想了想，走到床边。
他睡得正香，刚才的动静是全然不知晓的。轻轻帮他盖好薄被，心里是有些妒忌的。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这样，全然地睡个安稳觉？而不用总是崩着根神经提防？
不是厌了，因为我还没有厌的资本。
我只是累了。
所以，更想快点将这趟镖送完，回去后娶了小茜，就此脱离镖行。
以后男耕女织，过着平淡地生活，如此，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出神，突然听见他不满地嘟囔，看去，原来是几根落发在他脸上。
像个小孩子似的……忍不住这样想到，一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帮他挑去。
他的皮肤真好，吹弹可破般，朦胧的月光下像是块温润的玉。他的睫毛很长，还有些上翘，像是江南人家的飞椽。他的唇有些薄，如醒着时候般微微向右边扯起，像是梦见了什么让他高兴的，又像是在讥笑那么看他有些出神的我——
天，我在干嘛？
我猛地站起，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灌下。
我居然会看着一个人男人发呆？而且居然会看得入神？
而现在，即使已经背对着他，他那安稳的睡颜却仍像是在我眼前般……
“扣扣……扣扣……扣扣扣”
窗外，突然有人轻扣窗格，正是我们镖局的隐秘暗号。
我回首，看了仍是好眠中的他眼。
走到门口将房门关紧，然后打开窗一跃而出。
不知何时外面开始下起了雨，不大，细细密密的像是牛毛，像是针尖，像是谁在不经意地撩拨。
青石板上有些湿滑，街上上早已没人，只听得细语丝丝；屋檐上，乌黑的瓦片看着竟有种朦胧的柔和，却泛着冷；在这么一个闷湿的午夜，世间的一切就像这清凉的雨和潮湿的天气般，矛盾又和谐。
可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宁静如画的夜景，因为我知道镖局没有重大的事情，是不会使用这套联络方式。
快步走在无人的街道，看见前面那黑影一起闪进了条暗巷。我放慢了脚步，走到暗巷口，磨蹭了会突然一闪而入。
既怕身后有跟踪的，也怕刚才的黑影其实不是镖局的人——或者，是已经叛变的。
那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这时才踏前一步，伸手将头上的斗笠摘去——
“少总镖头，你怎么来了？”我一惊，立刻醒悟。“莫非，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缓缓点头，一脸凝肃。“你们走后第二天，赵镖师通宵未归。本来我们以为他又去了妓院也没有多在意，傍晚时分却有人抬了具……抬了赵镖师的尸首回来，那早已已经不成人样的尸首……”
“你说，老赵他、他……”饶是知道出了变故，听得这个消息，还是受到了惊吓。
“嗯，他死了……那抬尸首回来的两伙夫说，那伙人有话带给我们镖局，说是‘嘴再硬，最终还是撑不住，不如乖乖交出玉貔貅，省得押镖的那位落了个同样下场’。我觉得事情重大，还是来通知你一下的比较好。”
“……嗯，看来以后我们更要谨慎行事。少总镖头，赵大头他的后事……”
他了解地拍上我肩。“我知道，他这也是为镖局牺牲，自然不会让他那么寒酸地走了……他家里我也已经送去了纹银二十两。”
我点点头，想想从怀里掏出掏出些碎银，放在康德手中。“这么些年来，老赵对我照顾也是颇多……这些银子，请你帮我给他买些好酒洒在他坟上。”
他合拢了手掌，包住还没有收回的我手。“小季，别想太多，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注意安全。”
“你放心，少总镖头，我一定会完成这次任务的。”我以为他在担心玉貔貅的安危，怕镖物丢失我们不仅没有办法赚进镖钱还要倒赔，便扯了笑安慰他道。
他却一把将我抱住。“如果……如果真的来了什么厉害的对手，不要管那么多，保命要紧，我会和爹解释的……毕竟我们都知道，这次的镖对我们这样一个小镖局而言，太沉重了些……”
忍不住感动。“少总镖头，你真是个体恤人的好人，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将镖物运达的！”
他一震，沉默半响才抬起头。“小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直接叫我阿德就可以。”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了方向，而且那么的突兀，不过我还是点了头。
他慢慢松开围在我肩上的手臂。“那，你回去吧，一路小心。”
“嗯。”
才走了几步，肩上被他拍住。不解地回头，却看见他严肃到有些狰狞的脸。“小季，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重！”
生怕刚才那些人再次前来，我快速赶回客栈，进了房内，见他仍和之前我离开时一般，睡得正香。
可我却已经没有了睡意，于是趴在窗台上，看着朦胧的雨景。
老赵死了……
那个老是大着嗓门说着只有他觉得好笑的笑话、爱上妓院的女子却又惦记着家中孩子的、总想给我做媒一副大哥样子的男人，走了。
想起那日晚上我整理行装时他好奇地问我要去哪里，我不能告诉他，只是说有任务要出远门，他还体贴地叫我一路上多喝些凉茶，小心别中暑……
想起平日里他问我借钱时的样子，涨红着脸却又嘴硬地说这肯定是最后一次……
想起他偶尔说起来镇江的初衷时，那豪情满怀的样子……
想起每次贼兮兮样和我说晚上不回来不用帮他留门时的样子……
想起他每次让我担忧时那满不在乎地大笑……
我一直担心老赵会因为沉迷于花酒而离开，可如今我能为他做得，却只是买壶好酒洒在他的坟上。
康德说大头的尸体已经没有了人形，我想那伙人一定用了非常残酷地手段逼迫他说出来吧？
他还真的是很冤枉，他知道些什么？最多只是那天有个姓白的公子来我们镖局过而已，最多只是这些。
不过，我知道，依着大头的性子，就算他全部都知道，也是不会说的。
那人，还是重义气的好兄弟，我季佑轩的好兄弟。
“怎么了，半夜里不睡却瞧着外头，有什么好风景？”身后有人贴上我的背，头靠在我颈窝里，柔顺的发丝摩擦着我的肌肤，细细地痒。
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他看了多久？
心下有些生疑，却一点也没有细思的心情。
“没，没什么。”
可是，他不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妥？
可是，却给着我别样的温暖，让我不忍避开。
他的头越过我肩，往外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风景，佑轩，你果然是没有床就不能睡着吧？”
他像是很了解般哼哼，边在我背上蹭来蹭去，像是在寻找一个最舒服的地方依靠。“所以嘛，佑轩，早就和你说了，和我一起睡床我不会介意的。”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真醒了，看他慵懒的样子听他说着嘟囔的话，刚才的伤痛似乎像温水冲刷过坚冰般，融化了许多。
“刚才，我出去过……镖局有人来通知我，消息可能泄露，让我们更加小心行事。”许是夜色撩人，许是他的憨憨地样子让我心柔，即使不想承认我也还是觉得，我的口气温柔了许多。
他听了，却低了头整个脸埋进我肩窝，过了会才抬起头，一脸的笑，眼睛亮晶晶地，像是在夜色中闪烁的宝石。“我还以为你不会说呢，佑轩，真好，你还是肯告诉我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出去过了？”我记得我离开时和回来后他都沉睡着，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他呵呵笑，拉着我的袖子拖我到床边坐下，他自己爬上床，自动自发地枕上我大腿，扯着我的衣角。“佑轩的脚上有湿泥，外面又下着雨，联系起来一想就知道了。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的一个同行死了，死前明显被人拷问过，少总镖头怀疑玉貔貅由我们镖局押送的消息已经外泄，所以特意前来告知于我。”向后仰躺在床上，看着老旧的床顶，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中响起又沉寂，倒像是在听别人的说话一般遥远。
却听见他冷冷一哼，翻了个身躺在我身侧。“你们那个少总镖头还真是有空呢，千里迢迢特意前来就为了说这事？你们镖局就没有什么飞鸽传书之类的联络方式？”
“难道你来投镖之前都没有打听过？我们镖局虽然是老字号，却也早已衰败，这几年我们几人拼搏之下才情况才稍有好转，哪有这份闲情来培养这些？何况这么重大的事情，托着别人来，就算少总镖头能放心，你知道了你能放心？”我撑起身子，瞪了他眼，得到他一个调皮地吐舌。
“那，你那个同行呢？他又是怎么回事？”他扯了扯我的头发，看见我吃痛地皱眉居然很开心地笑。
“少总镖头没有多说，因为知道我和那人的关系一向不错吧……那伙人为了从大头口中得到消息，严刑拷打……少总镖头说，当尸首运回来时，大头已经没了个人样……”一想起，我的心就说不出的堵。
做镖师差不多七年，虽然是个小镖局但也有过被打劫的事情。我亲身经历过刚才还聊天喝酒的兄弟倒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所以越发珍惜每一个人。白三娘说得对，我真的不适合做杀手，我的良知无法被鲜血染黑，人命的逝去只是让我痛苦而已。
而大头，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四年，又是那么个以我大哥自称的人，感情自然更是不同。何况他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因为我，和我这次保的镖。
玉貔貅，又是玉貔貅！
“那人也是，如果真不想背叛，索性当时就咬舌自尽，也就不会出这么多麻烦事情。”
耳边，听见他那么淡然地甚至是无情的话，心底的那团火终于压抑不住冒了出来。
一个翻身做起，对上他惊讶的眼。“我告诉你，白谬真，我兄弟是为了你和你那破玩意死的！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听明白没有？白谬真，你可以戏弄我，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用这样的口气说我兄弟！”
我怒吼完，跃下床，快步走到我在门口为自己铺的毯子上，倒头就睡，再也不想去理会身后的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沉默，一片沉默。
我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每一下心跳，和窗外细雨落地的轻声。
才有些忍不住想翻个身，这时听见他的一声轻叹。
带着些委屈的，带着些茫然的，也带着些小小不满的。
又是半响。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少，可能我觉得过了很久只是因为我太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终于，他又开了口，轻轻地。“佑轩，对不起，我不知道……”
是，你是不知道，所以你就能那么轻淡地说着一个人吗？
就算你知道了，你又会怎么说？
缪真，缪真，如果哪天为了你那块破玉我也被人捉去了，你可也会这么希望我，咬舌自尽，一死了之？
你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富家少爷，还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谪仙？
抑或，我都猜错了？
只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对你说，“不要紧，不是你的错”。
第二天我醒来时，才是旭日初升时。
看见身上压了条薄被，知道是他帮我盖的。
虽然仍有些恼于他昨晚对大头的无礼，但心里到底还是一暖。
谁曾半夜起身给我盖过被子？谁曾夜半会来看我睡得如何？
也从来没有人给我擦背，为我拭干头发，体贴我在骄阳下赶路，为了让我睡得舒服些贡献自己的腿当我枕头……
只有他，只有他。
闭上眼，似乎都能看见此时躺在床上的他会是怎样一副面容在熟睡，只是因为昨夜见过，就像是深刻在了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
沉默地起身，轻声出门，去了院子打水，洗了把脸后担心他的安全匆匆回到房内，见他呆呆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听见门声机械地抬头，看见是我，眼中才有了亮色。
我心下一紧，几步上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身子不舒服？”
他摇头，慢慢靠在我身上，拉着我的衣服不松手。“我以为，你就这么走了，你又那么决意丢下我走了……”
“怎么会呢？”我觉得好笑，可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茫然的样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连脸上给他看的笑容都干涩涩地，自己都觉得假。“我是你雇了的镖师啊，怎么会就这样丢下没完成的工作一走了之呢？我们镖局没有这样的人，你不也是信任我们才托了这担子给我们的？”
我越说，他的手捏得越紧，最后索性一把将我推开。我措手不及，被他推倒在床上，四脚朝天地愣愣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是怎么了。
“工作工作，你的心里就只是工作！”他怒狠狠瞪我眼，脸颊有些红红地，未梳理过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背后，贝齿咬着红润的下唇，我真的觉得这时的他艳丽不可方物。
我也不知道这会愣着是因为他的突然发脾气，还是因为他让我看呆，反正就是半会没有爬起，还是他，像是变脸般突然又笑吟吟地伸手将我拉起。
“好了，佑轩，不和你闹了，我们快点用了早饭就上路吧。”
我被他弄得茫茫然然，也不知道他的这突如其来到底在闹些什么，想了半天只能劝慰自己这人还是主顾不能得罪。
还是老规矩，房中用膳。
啃着馒头喝着稀粥，对望无语。
该说，其实我和他，一直都是他主动在说话，在绝大部分前提下。
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口拙，往往都是他问了他说了，我看着听着接两句，而一旦他不开口，那么就是如现在这样，半天的沉默。
我不着痕迹地细细观察我对面的这人。
为什么连端碗喝粥这种看来应该很男性的动作让他做了，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媚惑感？
他明明就是个男人啊！
虽然他的确是很漂亮，比一般女人——不该说比我看见过的所有人都漂亮，不管男女。
我不是没见过小官，出门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也见过这些以色侍人、丢弃男性尊严在同性身下张开大腿的人。
他们的确都是美丽的人，也有着女子的娇柔，或者艳丽，或者媚惑。
可是我从来没有动心过，也无法有冲动。对我而言，我唯一能接受的还是女人。
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这个白谬真，这个白谬真……
不，我在想什么？我绝对不会觉得这个人让我无法转移视线，不会觉得就连他咬馒头的动作都让我觉得……
“佑轩，”他突然开口，将我吓了一跳，手中的包子差点掉在地上。
我有尽力保全，不过还是掉进了碗里，溅了几滴乳白色的液体在我身上，脸上。
一时间，我想我肯定是在脸红，堂堂一个男子汉，一个习武之人，居然被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文弱公子给吓到，还丢这样的丑……
果然，他笑了，咯咯笑着。“呦，佑轩，我吓到你了呀？真是抱歉……”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块白净的帕子，擦上我的脸。
“不，不，没什么……”他一接近，就有股清香，让我的神智又开始无法集中，忙一把拿过那帕子，自己几下擦干。“弄脏了，我洗了还给你吧——对了，你刚叫我，什么事情吗？”
他的眼瞧着我将那帕子收起放在怀中，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像是满足般。“哦，是这样的，佑轩，我想了一个晚上，我的外貌一直都是他们追踪的线索，而我们都不会易容，所以这样吧，等会你去雇辆马车，我躲在马车里，你看如何？”
我有个冲动，想要去窗口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里升起的。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当初我说破了嘴才肯买匹马而且只有一匹马的白谬真吗？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泄露了我的心声，就见他嗔怪地瞟了我眼。“哎呀，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是讨厌！我还不是希望我们能平平安安到那……那韶州嘛！”
“呵呵，好，等会我就去外面雇车，你等我回来就走。”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