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绫》cielo殊途

10、第 10 章

　　冰冷的月光洒向大地，市区边缘一栋还未建成的楼顶血迹斑斑，却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暴露在月光下的是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人首分离，从他脖子的断裂处拖出一条血痕，一直衍生到对面的阴影处。
　　阴影中有个人影，晃动了几下。提起一把巨大的镰刀，用力一甩，将上面粘稠的血浆，甩到冰冷的地面上。那人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手腕的血迹——还是温热的，他眯起眼，显出享受的神情。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手是少年一般的洁白无瑕，“可惜......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他抬起眼，双眸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还要继续吗？”
　　李咏贴在对面的墙上，他的脑中只剩下了恐惧，他想跑，但他浑身上下的每个神经，都像是麻痹了一样让他做不出任何动作，心脏几乎是停止了跳动——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对手，同伴几乎是被秒杀，此刻他们惨死的景象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而下一个，就是他自己。
　　他手足无措地颤抖着，他知道，出来混总得是要还的。但这次活动本就是他设想的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他需要这笔钱！得到这笔钱，从此金盆洗手，洗心革面，说不准还能投靠一下那个有点关系的大家族，再不济，也至少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啊！明明黎明的曙光就在面前了，明明……随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手背上的青筋越发明显。不，他不能死！
　　刹那间，他周身的地面上窜出一条条绿萝藤蔓，它们彼此缠绕着，向阴影处翻涌而去。
　　阴影中那人不紧不慢的，抡起镰刀将袭来的藤蔓拦腰截断，他叹了口气，“蝼蚁终究是蝼蚁，面对注定的结局，总是要做无谓的挣扎。”
　　不知何时，明月升至头顶，那人赤脚迈过尸体，巨大的镰刀磕在地上，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不急不缓的从阴影中走出，渐渐显露在月光下的，竟是个少年面容，看上去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少年一身黑色卫衣，兜帽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浮起一层笑意，露出两颗小虎牙，少年半成熟的嗓音里透着些许邪气，“不挣扎的话，就不会痛哦。”
　　看着他再次抡起镰刀，李咏冷汗直流，周遭藤蔓再起，双方蓄势待发。这时，一阵十分违和的音乐飘飘悠悠的传来。
　　“该死……”少年暗骂一声，果断挂了电话。下一刻，一根巨大的藤条从他脚下爆起，他翻身而起，一个起落，镰刀竟与藤条擦出了火花，在黑夜里分外扎眼。“不错，倒是下了血本，连本命藤都用……”
　　“出来了”还没说出口，方才那阵音乐再次响起——
　　妈的，绝对是故意的……少年脑门上的青筋暴跳，烦躁的掏出手机，当即对那头吼道，“您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电话那边的人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道，“怎么，来问问小野儿你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好机会！
　　李咏眼前一亮，趁这时间赶紧跳上了另一个房顶。少年哪肯放他走，手一挥，巨大的镰刀便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站在原地大喝，“完成你个头啊。你就不能发信息吗？要不是你这智障电话，老子早就解决了。还有……”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你们这次怎么搞的？对方明明是个元素系，还跟我说普通人，玩儿我呢你？”
　　吾茗愣了愣，“我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其实……”
　　“得了吧，人都给你放走了。到时候任务完不成算你头上啊。”说着不等吾茗回话，就把他那再也不想见到的手机挂了。
　　那边的房顶上早没了人影。少年低低冷哼了一声：跑的倒挺快啊。

　　李咏的心狂跳，他从未跑的这样快过，只觉得利刃一样的风毫不留情的刮过脸颊。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身下一幢撞楼房飞速向后退去，他只恨没能四条腿来，无奈渐渐体力不支。最后他放慢了脚步，回头张望了一下，黑夜慢慢，无边的天际没有一个人影，他呼出一口气，“应该甩掉了……”
　　下一刻，他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净，如果说他的心之前在狂跳，那一刻就是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想去哪啊？”少年的嗓音天真无邪，李咏却觉得毛骨悚然，他的瞳孔极速缩小，像是见到什么邪魔恶鬼。
　　少年背着月光坐在对面的房梁上，镰刀斜靠在自己的肩膀。此时，他的双眸已经成了血红色，在夜色下闪着可怖的红光。寒风将他的兜帽扯下，露出两只漆黑的狼耳。
　　“妖……”他才吐出一个字，就觉得眼前一花，脖间一凉，视野翻飞，紧接着他以一种奇怪的视角仰视着那个少年，以及……他自己的身体。他愣愣的看着自己那个身体脖间的断裂处源源不断的涌出血来，此后再也闭不上眼了。
　　最后一刻，他或许是想再看看天边是否会有曙光的到来。然而，除了无尽的黑夜，什么都没有。

　　少年的眼睛再次变回了幽绿色，他揉了揉刘海的几缕蓝色挑染，梳理了一下自己乌黑的碎发，在脑后扎了个羊角小辫。把镰刀往墙上一靠，再次掏出了手机——
　　“任务完成。”
　　“不错嘛，真不愧是小野儿。”
　　小狼妖的关节咯咯作响，有种想直接把手机扔掉的冲动，“再这么叫我，我回去就把你这老不死的脖子拧断。”
　　“好的呢，小野儿。”说到这里，吾茗自己都忍不住了，还没等他骂街，自己先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目标的身份已经查明了。”
　　“李咏的母方是四大家族杜氏，而他自小灵力低微，就被父母卖……”
　　“你停，”少年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一向对目标的事不感兴趣。他是好是坏关我屁事？我不是慈善家，旁人的事我管不了，我也没义务去管，听那些事情没有意义。上面让我做的，我就去做便是。”
　　电话那边过了好久都没有声音，就在他以为那老吸血鬼要断线的时候，响起叮咚一声微信提示的声音。
　　“你发的什么玩意儿？启灵大会？有没有搞错？”
　　“没错，我都帮你报好名了——第3892名参会者，鹿野。你自己看。”
　　“……你想让我进宗门？！再说去大会的时间早就过了，我也进不去啊！”
　　“你下一个目标在那。”
　　鹿野差点炸毛，还要不要好了？下次能不能把话先说清楚？“什么目标？”
　　“东方……”
　　鹿野的瞳孔微微一缩，“那个一千年前就陨落的家族？它还有后遗吗？”
　　“剿灭一个家族并无法屠杀每一个人。”
　　“怎么不行？”
　　吾茗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鹿野也没多想，提起镰刀问道，“怎么，所以是想怎么样？杀了他？”
　　“不必，只需取点他的血就行了。”
　　“哟，你什么时候还对口味挑起来了？”
　　“你别误会了，这只是任务。你不是说上面安排的你照做就是了吗？”吾茗的语气意外的平静，“至于如何进入启灵大会现场，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冷……
　　就像是那种坠入冰窟寒彻透骨的冷。
　　他艰难的睁开眼，是不出意外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启灵大会吗？他迷茫地想。哦，不对，传送阵已经关闭了……那这，又是哪？
　　头痛得很，不知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反噬的后遗症。他好像是做梦了，却怎么都想不起细节，只依稀记得漫天带着火焰的箭矢朝自己射来，然后还有一个人影挡在他面前，看不清他的面容，跟个靶子一样被无数支箭捅穿，却仍旧巍然不动，鲜血把他的白衣染成了红色……还有……嘶——想不起来了。这个场面他似乎看过很多遍，在梦里。可每当他醒来，却怎么也无法回忆起，只有一个稀薄的印象。

　　等适应了黑暗后，他大概能确定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这里是一个房间，但绝对不是自己的，非常陌生，相比之下倒是大了很多。
　　他想环视一下四周，谁知刚一侧身，剧烈的痛感顿时涌上来。他一时没忍住，闷哼了一声。心道这该死的反噬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他一转身，见杨湫鸣睡在自己对面。这床还挺大，他跟自己有一段距离。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少年面若敷粉，皮肤甚至比女孩子的还要白皙。他五官淡雅，眉目清秀，此时一双桃花眼低垂，令人好生爱怜，却又不忍凑进抚弄，倒是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意味。他就像是用那无瑕的白玉雕成的，带着一种不入凡尘的冰清玉洁，以及些许不近人情的古色古香。
　　洛清晔看着他耳后散乱的几绺银丝，发梢的蜡红分外显眼，像雪地里盛放的傲梅。洛清晔在心里暗自惋惜，明明是个美人，偏偏那性子像被欠了几百万一样的。

　　少年冰肌浸在冷月中，月光皎皎，恍然间，似又觉得眼前少年如明月一般，维美柔和，却又清冷孤独。
　　这么一想，又觉得那明月是多么的虚无，多么的遥不可及……恍惚时，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洛清晔试探着伸出手，似是想替他侍弄散乱在额间的碎发，谁知还未触到，却突然被一声轻咳打断，这咳声似一道惊雷，在洛清晔脑中炸响，他这才如梦初醒，仓皇收回手，心乱如麻。邪了门儿了？我他娘的在干什么？！定是被这该死的反噬冲昏了头。
　　杨湫鸣似乎是觉得这样一直被人盯着确实不太舒适，索性装不下去了，咳了一声后依是闭着眼，轻声问了句，“还疼吗？”
　　洛清晔有些心虚，没做声，望着天花板微微叹了口气。
　　杨湫鸣想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睡吧，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