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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容寻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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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大徒弟怎么当的?你也不看着点,就任由容长老落水?”
“我怎么看,连家主都看不住他,你指望我来?容长老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喝醉就六亲不认的见谁都打,我哪敢近他的身。”
又是几道扑通的水花声,几个跳下池的弟子七手八脚地将容寻之拖上岸。
容寻之咳水咳得撕心裂肺,夜风一吹,浑身湿透后又冷得发抖,好不容易缓过来,被酒气泡晕的脑子稍微清醒一点。
“我的……扇子呢?”
“在找这个吗?”一只瓷白的手伸至他面前,掌中赫然是一柄尚在滴水的折扇。
素绢纸制的扇面,泡了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容寻之还有些醉醺醺的,也看不清面前人长什么模样,眼里只有那柄折扇,眼睛亮了亮:“不错,就是这个……”
江鹤亭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顺便拧了拧同样湿了大半的衣袖。封念抱臂跟在后面,眼底黑沉沉地盯着他。
显然,容寻之醉得不轻,身上酒气扑鼻,额前长发被打湿贴在脸侧上,连说话也含糊不清。几个弟子手忙脚乱地把人带走了。
“多谢二位客人,”容寻之的大徒弟朝他们行了个礼,“家师贪杯醉酒,麻烦两位帮忙了。”
江鹤亭笑了笑,不甚在意:“无事,看得出来容长老很在意那把扇子。”
“确实如此,那柄折扇是家主赠与家师的礼物,扇面上的字也是家主亲自题写。”
浮名过眼……和气生财?
江鹤亭卡了一下,还真没看出来这两个词居然会是上官清也写的。
送给下属的扇面上写这个,怎么看怎么奇怪啊,莫非是在警示容寻之做人不可追名逐利,还要以和为贵?
又不是行商,还和气生财……
江鹤亭还是笑着回了一句: “…上官家主用心了。”
“是啊,其实若不是老家主不同意,师父现在也该是上官家的姑爷了。”
“姑爷?”
江鹤亭一下子看过来。
“是啊,师父和家主少时一起长大,早些年又一同于兰台学府求学,本就是青梅竹马,又有同门之谊,当年就差上门提亲了,谁想到会发生那事,老家主不肯同意,还叫人打断了师父的左手,逼他发誓不会纠缠家主……”
“原来是这样。”
江鹤亭心底奇怪,怎么他当年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两人互相喜欢。
只是可惜了有情人没能成眷属。
成下属了。
江鹤亭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
弟子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二位是来参加镜兰宴的客人吗?明日辰日记得去浣兰厅。”
江鹤亭正要点头,封念却突然横岔一句 :“今年怎么不设在玉兰林?”
江鹤亭也没来过他们上官家招揽人才的镜兰宴,自然也不知道往年会将宴会设在何处,但听封念提了这么一嘴,他便也想了起来。
玉兰林,似乎就在靠近仙罗塔的那一侧。
弟子解释:“虽然往年都是办在玉兰林,但今年说是家主就改了主意,浣兰厅离城区远一些,也落得清静。”
突然改了主意。
是不想旁人靠近仙罗塔附近吗?
最近接连发生的入妄之事似乎与上官家关系不浅,他们当真一无所知?
封念不置可否:“好,多谢告知。”
容寻之的大徒弟又客气寒暄了一番告别了他们,江鹤亭二人也趁着月光慢悠悠的往回走。
四下静谧一片,有清幽的荷花香随着夜风飘荡而来,风起时卷起满池青荷翻飞,如一汪碧色海浪。
明月皎然洒落,封念突然开口:“你可吃到老家主为何不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
江鹤亭下意识朝他看过去:“为何?”
老丈人对女婿看不顺眼总有许多理由,家世相貌,品性才情,江鹤亭倒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居然会狠辣到打断容寻之的左手,这就有些过了。
据江鹤亭所知,上官家的上一任家主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行事肆意之人,莫非真是容寻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江鹤亭的眉头微微皱起,疑惑地看向了他。
“瑾光十五年的兰台大比期间,容寻之当着一众仙门世家的面残杀了一个弟子。”
兰台大比每十年举行一次,持续一个月左右,几乎整个修真届都会派弟子前来参加,容寻之和上官清也自然也参与了。
容寻之平日有些不着调,性子又跳脱,虽然不怎么得族中长辈喜欢,但在同龄的一众少年中实属众星瞩目的存在。
素日出门也是前呼后拥,人缘极好,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受人欢迎的人,会犯下杀害同门的事。
那日,碧生宗有个年轻弟子浑身是血、神情惊惧地闯入比试现场,在场的诸多人都被吓了一跳。
当时的上官家主和几个仙门的掌事赶到弟子临时住所时,上官清也正躺在一片血泊里昏迷不醒,小腿至膝骨的位置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
老家主目眦欲裂,其余几位掌事冲进房中,刚好目睹了容寻之将那弟子一剑穿喉的场景。
房中魔气冲天,血腥味弥漫开来。
晌午时分,阳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他半张侧脸上,长剑铮然抽出,另外半张脸也被溅上了腥红的血。
“然后他便当着所有人的面逃走,约摸过了半个月,就因潜入上官家被人发现,押进了刑阁。”
封念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在单纯的为江鹤亭述说一件往事,既无愤然,也无叹惋。
江鹤亭还真没听说过这段故事,思索了一下:“容寻之杀人应该另有隐情,可他为何要潜入上官家?”
封念短促的笑了笑:“他想见上官清也。”
老家主本就因唯一的女儿双腿被废、昏迷不醒而心焦,整个上官家上下严防死守,怎么可能让容寻之那么轻易闯进来。
那时仙门世家都在四处追杀容寻之,一得知他被缉拿,几乎许多门派家族都有人前来——审问容寻之。
刑阁灯火煊煊,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底下伏跪在地,狼狈不堪的少年。
容寻之的左手已经被盛怒的老家主折断了,正无力地垂在一边。雪白的衣襟上血迹斑斑,很明显经历了一场严刑。
他们端坐高台,一遍遍问他,残害道友、勾结魔族,他可认罪?自始至终得到的都是一句冷冰冰的“不认”。
“于是他就被自己的族人亲自毁去修为,要求处死。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足以将他钉死在人渣败类的罪名上。”
封念顿了一下,他瞥见江鹤亭一脸凝重的神情,垂眸问:“怎么了?”
江鹤亭闻言摇了摇头。
这件事发生在瑾光十五年,那时他尚在十国各地游历,只听说过有人入魔后杀害同门,没想到居然说的就是容寻之。
封念继续:“就在容寻之即将被押上刑台时,上官清也醒来了,她为容寻之作证,是那名弟子突然状若疯魔袭击了她,容寻之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江鹤亭隐隐想到了些什么,默不作声地捏着指尖。瑾光十五年,兰台大会,魔气……
他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妄”被广为人知时是在瑾光十七年,那年突然间各地都出现许多举止疯癫、毫无神智之人,于是各大仙门世家纷纷修建了仙罗塔用来关押他们。
司心城之乱后更是令整个修真界都陷入恐慌之中。
可如果,“妄”早在瑾光十五年,抑或是更早就出现了呢?这样一来,容寻之所杀的那个弟子,说不定曾经接触过陆忘林也未可知。
***
江鹤亭睡得并不安稳,或许是听封念讲了一些关于容寻之的事,一联想起来就没完没了,难以入眠。
所幸修行之人对于睡眠一事也没什么特别多的需求,江鹤亭便爬起来打了会儿坐。
然而这一夜也没那么平静。
一直到月上中天时,玉兰林的方向突然就喧哗了起来,像是有无数冤魂厉鬼挣扎着从地底爬回人间,惨叫声凄厉无比。
江鹤亭的神识几乎布满了上官家的每一寸地方,在感知到异常的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玉兰林,又是玉兰林?
那里究竟有什么秘密。江鹤亭无声地推门而出,足尖一点,朝那个方向轻掠而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换了一身玄衣的封念也随之离开了房间。
玉兰花影层层叠叠,像是缀满枝头的白雪。江鹤亭轻功极佳,没过多久就踏进了林中。
轻幽的香气扑面而来,江鹤亭却好像嗅到一丝微不可察的气味,像是刚下过雨的土腥味。
他敛了气息,小心朝玉兰林更深处走去。不远处的仙罗塔上挂着符纸制成的灯笼,正散发着腥红的光晕。
还没走几步,就感到脚下的触感有些奇怪。他皱了下眉,用剑尖翻开最表层的土壤——这层土薄薄一层覆在上面,像是刚挖开没过多久。
江鹤亭翻找了没过多久,剑尖就抵上了一个东西,他蹲下身子拂开那一层土,地底下,一双眼睛露了出来,正直勾勾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