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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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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鹤亭怀疑自己听错了。
好在他内心虽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端得很稳,接收到封念安抚中略带一丝羞涩的眼神,他又瞬间反应过来了。
两个负剑弟子迟疑片刻,对视一眼,终于还是道:“二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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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两边矗立着雕刻精美的白玉石柱,支撑着华丽的檐廊。沿廊道前行,浓郁花香萦绕鼻尖。
封念忽的低声来了一句:“抱歉。”
江鹤亭下意识望向前面带路的弟子,确认他听不见他们说话后,才颇有些好笑的开口:“有什么好道歉的?”
“没事先同你说一声就擅自行事,”封念的睫毛颤了颤,问出一个纠结许久的问题,“还没问过,你可有道侣?”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江鹤亭心下了然,见这人一脸认真严肃,半开玩笑的:“我的道侣不就在这里吗。”
话甫一说出口,江鹤亭才反应过来实在是有些轻浮,却不料封念没给他开口找补的机会,紧跟着问:“那心悦之人呢?”
什么白衣女修、什么“阿漓”他都不想听,封念紧盯着江鹤亭,像是要把人盯出一个洞似的。
“没有。”
回答如他所愿,封念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有些失落。
见封念面色古怪,江鹤亭暗想不会是因为“道侣”的事吧,说的时候那么自然,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是一番好心,不怪你,”江鹤亭眼尖地瞥见封念的耳垂红成一片,问,“你耳朵好红,哪里不舒服吗?”
令他没想到是,他这话刚一落地,封念的耳垂在他的注视下越发红润,仿佛要滴出血来。
江鹤亭疑惑地凑近了一些,被封念轻轻推开。
“没事。”
封念也感到耳边像是被火燎着了一般,连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触及江鹤亭关切地眼神,又忍不住道:“汀河对旁人也是这么关心吗?”
也是,他有师兄妹,有知己好友,还有晚辈师侄,无论是谁都可以坦然地接受他的好。唯独不记得他。
“嗯?”
“……没什么。”
见封念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江鹤亭也识趣地没再开口,专心逗弄着肩上的小山雀。
心里却不由联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位小皇子的耳朵似乎也是这样,稍稍碰一下就会发红。
幽兰堂应该是议事会客的地方,两边布有几把雕花梨木坐椅,瞧上去布置简单庄重。
弟子引二人进去坐下,不一会儿便有侍女奉上两盏还冒着缭缭热气的清茶:“二位稍等片刻。”
封念坐在雕花椅上,嗯了一声,侍女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幽兰堂正中摆放着整个镜兰台的布局模型,大到连绵山脉,小到城中的一座茶肆,无一不在其中精确地呈现出来。
江鹤亭视线从上官家所在的地方一直挪到所距不远的仙罗塔。
九层仙塔是镜兰台最高的建筑,在缩小模型中几乎一眼就能看到。江鹤亭多瞧了几眼,在心底默默规划好了几条偷溜进去的路线。
再往东看,江鹤亭的视线落在一处山峰上。
“那是太黎山,百年前江鹤亭与陆忘林都死在那里。”封念陡然出声。
江鹤亭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干笑了两声。他自然知道。
镜渊虚、镜兰台、太黎山。
倒真是故地重游了。
“你说,仙门世家那么多修炼天才,为什么独独只让江鹤亭一个人过去,就因为他是元微仙尊,所谓的剑道第一人?”
封念这番话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说今日阳光不错,院里花开得正好。
江鹤亭一时无言以对。
那时他刚出镜渊虚就感知到镜兰台附近魔气冲天,他也没多想,赶过去时恰好发觉陆忘林的踪迹。
鸦声四起,那人隔着人海朝他笑,字字句句令人心头发冷。
又见面了,元微。
没有人知道,司心城中他与陆忘林初次交手,逢春剑是被陆忘林徒手折断的。强悍到恐怖的实力是几乎笼罩整个修真界的噩梦,陆忘林那张脸也一度成了江鹤亭的心魔。
再次提起那段往事,江鹤亭心里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不过,另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突然涌现:
既然自己能够重生回来,那么陆忘林会不会也重生了呢?
江鹤亭一个没留神,手腕一抖,滚烫的热茶险些泼在手背上,尽管他反应极快,还是不可避免地溅上几滴茶水。
封念不可抑地皱起了眉:“你——”
上官家家主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上官清也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由弟子推着穿过长廊。
她发间钗环发出脆响,面色不虞向身后的弟子:“容寻之又不见了?近来族中事务繁多,他倒好,三天两头溜出去。等他回来你去告诉他,再玩忽职守这个月的月俸全部扣光,看他拿什么出去鬼混。”
弟子不敢反驳,低声应了声是。
进了幽兰堂,上官清也的面色才稍有缓解。
“二位久等了。”
江鹤亭总觉得上官清也变化很大。以前在兰台学府见到他们时,施璇性子飒爽,容寻之跳脱,唯有上官清也安安静静地不怎么跟人说话。
想起那日在诛邪岭时她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样子,一时感慨颇多。
谁能想到许多年前的上官家主还是个一同生人说话就脸红半天的性子呢。
“许久不见,风玄公子别来无恙,”上官清也挂着淡淡的笑,“这位便是你的道侣吧……也是一表人才。”
江鹤亭朝她拱手:“不敢当。”
简单寒暄过后,上官清也才道:“风玄公子此次应邀前来,可是想清楚了要与上官家合作?”
难怪会让上官清也亲自接待,原来这人不是普通的散修,江鹤亭暗想,估摸着背后还有些势力,否则也不能让第一世家提出合作的要求。
他们二人谈话,没有他开口的份儿,江鹤亭便只管坐在那里好好听着就行。
封念拨弄着茶盏:“这个先不急,我此番前来想先向家主大人讨一样东西,若是家主大人舍得割爱,我们再细谈也不迟。”
上官清也笑意不减:“公子请讲。”
封念也没跟她客气:“魂牵蛊的解蛊丹。”
此话一出,四下都静了一瞬,甚至能听到夜风刮过窗纸的轻微声响。
魂牵蛊是什么东西,江鹤亭心中疑惑,莫非……他瞄了一眼封念冷若冰雪的侧颜,回想起这人方才险些晕厥在街边的模样。
这人中了魂牵蛊?
上官清也面露迟疑:“若只是魂牵蛊想来也不算为难,只是族中的容长老尚未归来,族中灵丹妙药一类还须他看过才稳妥,我也不好妄自作主。”
封念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上官清也继续道:“今日天色渐晚,公子和这位少爷便在这里歇下吧。”
她眉眼弯弯,目光在江鹤亭面上一扫而过,三言两语间便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
***
他们住的地方有一大片荷花池,五月中旬已经冒出了大片的花苞,夜风袭来,满池娉娉袅袅。
在这里正好可以看到仙罗塔和太黎山。
上官清也可能是为了照顾病人,特意江封念二人安排在这里,偏僻但胜在清幽。也不失为一个雅致的地方。
见满池白荷摇曳生姿,封念忽的低声来了一句:“我还以为镜兰台只种兰花,这荷花养得竟然也不错。”
江鹤亭仔细看了看,这似乎是荷花中一种名为鸳鸯羽的品种,有几株盛开的隐隐可见其中鹅黄的花蕊。
他随口接话:“是啊,就像映雪峰也不止只种榴花,芙蓉金桂、青萝桅子,若是只有一种岂不是太单调了。”
不过那些花草长久无人打理,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他也不知道。映雪峰终年灵气充盈,想来也不会长得太差。
封念闻声向他看过来,眼底挟着些难以捉摸的情绪。
“对了,”江鹤亭偏头逗弄着小咕,软乎乎的绒羽拂过他的指尖,他突然道,“还没问过风玄是哪里的人呢。”
这人总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好像认识许久似的。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封念一顿,幽幽道:“我也还不知道汀河是哪里人呢,姓江,我猜是长余人?”
自然不是。长余国姓为江,可江鹤亭并非长余人,只是师尊乾清子在一处江边将他捡回来,他才得了“江”这个姓。
他勾唇笑了一下,却道:“你这不是猜出来了么。我也不过一介散修,无门无派,所幸有些修为来傍身。云游至此,刚好就遇见你了。我说完了,你呢?”
那双清润的眸子就这样静静地望过来,封念一时怔愣了一下,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家中有些基业——”
他一段话还没说出一半,忽地听见扑通一声巨响,巨大的水花飞溅而起。
二人同时朝声音的看去,隔着层层荷叶隐约可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荷花池中疯狂扑腾。
与此同是,年轻弟子慌慌张张地喊着:“容长老!哎呦少喝点酒哇,这石栏都齐腰高了怎么还摔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