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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叙 ...

  •   “好了,你的花,”路德维希终于完成了打包这一项艰巨的工作,此刻充满了成就感。费里西安诺结了账,抱起花束,挥了挥手。
      “ve ,那么下次再见啦,贝什米特先生!”
      “下次见。”
      他抱着花离开花店,现在已经差不多饿过了,但他还是去了一趟餐馆——专做意大利菜——打包了一份肉酱面,顺着原来的路回到了旅店。
      老板娘正打着哈欠,见到他回来后精神了一些,她看见他怀里的花,不禁问道:“小姑娘送你的?”
      费里西安诺:“……我自己买的啦,老板。”
      “年轻人就是有情调,”老板娘感叹道,“话说你的花是哪买的,咱这附近有卖花的地方吗?”
      “就在隔壁街,”费里西安诺说,“有家叫‘GHost’的小花店,虽然从外表看不大出来……”
      “GHost?”老板娘了然,“那我知道了,贝什米特家小子开着玩的店嘛,生意别提有多惨淡了,偏偏他还拿它当个宝似的——但我记得他和未婚妻去夏威夷度蜜月去了啊,谁卖你的花?”
      在老板娘八卦的眼神和穷追不舍的提问下,费里西安诺把自己这一趟出行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干净,然后,作为回报,老板娘塞给了他一颗糖,拉着他聊了一个下午的贝什米特。
      那家伙在这一片好像是个名人。费里西安诺指的不是路德维希,而是他的兄长,真正的店主,老板娘口中的“贝什米特小子”。

      他的脑袋昏沉沉,艰难地打开了房门。听了一下午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费里西安诺大脑早在半中央就过载,之后的状态大概能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概括。
      房间内的布置还是他走时那样凌乱,费里西安诺的视线很快被他的画吸引,画布晒了一下午的阳光,此刻被月光笼罩。他顿了顿,把雏菊花束放在窗台上,任由它的花瓣散落,然后他后退一步,退到画布旁。
      月光,雏菊.有些年头了的橡木窗框。
      费里西安诺仿佛触了电一般,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尾骨流窜到大脑。
      他没有浪费时间,将新的颜料挤入调色盘中,随后拿起了画笔。

      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是个相当一流的画家,他在十五岁时就派了自己的个人画展(虽然靠的是爷爷的钱),被著名的画家指导过技巧(虽然靠的是爷爷的人脉),被报纸大肆报道过(虽然是爷爷背地里偷偷贿赂了出版社),但他的天赋不假,他那如梦似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令任何人都会眼红的。所以总的说来,直到24岁以前,费里西安落都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画家。
      没错,24岁,一到这个年龄,他的奇思妙想都开始离他而去了。
      费里西安诺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无聊的成年人,以前看见美丽事物时在心中翻腾的丰富情感,如今也只剩下一句淡淡的“哦,是吗?”
      他努力维持着以前的自己,像从前那样谈吐,像从前那样画画,依旧惹人喜爱,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但费里西安诺可不是会把心情默默藏起来的人,至少,他会与亲近的人们倾吐烦恼。
      他的爷爷,白手起家,这位事业有成的橄榄油进口商,罗慕路斯·瓦尔加斯先生便是他的第一倾诉对象。罗慕路斯对于孙子的烦恼摆出自己的那番处世经验。
      “所以说,小费里这是长大了啊,”不靠谱的老家伙身上还散发着酒气,醉醺醺地说,“成长是好事,毕竟你也到那个年龄了——但小费里可不会成为无趣的大人,要对自己有信心。那句老话是什么来着?——‘及时行乐’嘛!”
      费里西安诺从爷爷醉酒后的胡话里什么也没得到,于是他焦虑地找上了罗维诺,瓦尔加斯庞大家业的另一位继承者,他的双胞胎哥哥。

      罗维诺和他虽说是兄弟,但外貌不尽相似,他的头发是深褐色,眉眼比费里西安诺多了几分冷峻,整天板着脸,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这种事情你居然第一个去找那老头子?”罗维诺皱着眉,他的眼睛和费里西安诺一模一样,就这么盯着他瞧,费里西安诺下意识站直了一些,“他最近总是泡在安东尼奥的酒馆里,除了早饭,你休想见到他清醒的时候。”
      费里西安诺点点头,显得非常乖巧。
      “你这个是瓦尔加斯的遗传病,”罗维诺开始解答弟弟的疑惑,“每个瓦尔加斯在成年的时都会有这么一段奇怪的时候,每天浑浑噩噩,大脑一片空白,感觉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谁都会有,你只是来晚了一会儿,所以别太担心!”
      “哥哥……我来晚了6年吗?”
      “想象力丰富的乐天派症状尤为严重,”罗维诺也不知道如何解释,索性假装没听见,“在你身上这不奇怪,不过什么时候结束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呢?哥哥,”费里西安诺问,“你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罗维诺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费里西安诺发现他的耳朵突然从耳根红到耳尖,像是一瓣挂在头发里的番茄。
      “嗯,反正……一周差不多,”他支支吾吾,眼神游离,“好了!我还有事要做呢,别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闲!”
      费里西安诺离开了哥哥家,这一次,他也没得到太大帮助,比起做一个成年人,他更担心的是他以后能否再次心无旁骛地挥动画笔。
      他从两岁就用铅笔在家里涂鸦,到现在,他起码画了二十年的画了。费里西安诺能轻易的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一幅能让美术学院的教授们都啧啧称奇的作品。
      他热爱绘画,所以他无法忍受现在画出来的东西,那些画作精致,但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具具漂亮的空壳。
      它们没有灵魂。
      费里西安诺下笔的时候,找不到以前画画时那种与灵魂共振的感受了。他的画不能失去灵魂,就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意大利不能没有通心粉。
      因此费里西安诺在24岁那年,鼓起勇气离开了家乡,飞往世界各地,随身的只有画具和一张从罗慕路斯钱包里顺的黑卡,瓦尔加斯二少爷正式成为流浪画家。

      遗憾的是,直到现在,费里西安诺的症状已经持续了两年。

      深夜。
      棕色头发的意大利人随意的倒在床上,他的胸脯均匀地起伏着,脸上还沾着干了的颜料,白色,黑色,黄色,它们点缀在熟睡的画家的脸上。而房间的正中央,月光透过窗帘爬上画架。隔着一层包装纸,沐浴月光的雏菊呈现在画布里的窗台上。
      微风拂过窗台上被暂时遗忘的雏菊,吹散了花瓣上一滴凝了一半的露珠。

      自打那天以后,那个意大利人来的愈加频繁了——倒不如说他是每天都会来,在下午开门后到达,坐在窗边的一张白色小圆桌上,在带来的素描本上写写画画,再在打烊后与他道别。
      说实话这没什么不好,路德维希想,自己平常一个人惯了,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他每天保持着喝咖啡的习惯。在他冲泡咖啡,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水散开时,费里西安诺总会眼巴巴的凑过来,用浅棕色的小狗般的眼睛盯着他看,就像是路德维希在吃独食一样,搞得他莫名愧疚。
      “……你要喝吗?”
      “那就麻烦你啦,路德——”
      最开始听见“路德”这样亲昵的称呼,路德维希老是会不自在地绷紧身体,但从来没有出言反驳过。
      于是,在不算闲暇的午后,多做一份咖啡也成为了路德维希的日常之一。

      “诶,话说我是头一回来柏林呢。”
      到现在,他们已经认识一个多月了。一个下午,费里西安诺放下手中的素描本,捧着新出炉的咖啡,拉长了语调,这么感叹道。
      路德维希挑了挑眉,目光从笔记本的屏幕上移开,静待着那人的后文。
      “路德——带我出去玩吧!”他兴奋地说,“我昨天就在想了,要画画的话还是得去有特色的地方看看才有灵感嘛。”
      在此之前大概有两周左右,路德维希曾假装不经意询问起费里西安诺来柏林的原因。这个问题一抛出就沉进了香浓的咖啡气味里——他询问的对象久久没有回应,路德维希还担心是否是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在他开口道歉前,费里西安诺就说:
      “为了画画,”意大利人的眸子里是少有的,对他来说堪称严肃的情感,“为了画出一张让我满意的作品。”
      这大概是艺术家的执着,路德维希不由想起之前费里西安诺送来的油画,那些漂亮的东西似乎不是他想要的,也许他真正希望的是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路德维希不理解但尊重。所以在听见费里西安诺的请求后,他考虑了两秒,排除了对方只是闲着无聊单纯想玩的可能性,答应了下来。
      “那就明天吧,”路德维希关掉工作文档,打开谷歌,“正好是工作日,没什么人——上午十一点,柏林大教堂……你自己起得来床吗?”
      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毕竟怎么会有人赖床赖到十一点钟,但费里西安诺没吱声,有些脸红,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说:“应该……可以?”
      路德维希:“?”
      “算了,”眼看他似乎有些消沉,路德维希扶额,顿时有些胃疼,“你住哪,我明早来叫你起床。”
      “真的吗!”本就稀薄的消沉气氛一扫而空,费里西安诺的周围似乎都冒出了小花,“那就靠你啦,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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