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豪烈短篇集》不迟也

2、偶然的解构

　　亲情向

　　-

　　暮春转夏，一场豪雨说下就下。
　　星马烈下午离开宿舍时，忘记带伞，结果现在被困在了快餐店门口。美国夜晚七点的夜景，因为下雨的缘故，看起来比往日更加黑暗。
　　少年背靠落地窗站立，一手拿着课本，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身上的雨水，看着眼前漫天的雨，他陷入愁绪，这场雨似乎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就在这时，夜空突然闪现一道明亮的光。少年听见有路人发出惊呼。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夜空，随即便听见轰隆隆的雷声从远方滚滚而来。

　　日本现在是早上八点左右。
　　按照原定计划，星马豪应该已经买完三人份的早餐回到家中，此刻，正懒洋洋地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综艺，一边大口吃着三明治。
　　但谁料，一场豪雨把他困在了咖啡店。少年坐在靠窗吧台处，望着眼前这场倾盆大雨，陷入愁绪，最后无奈拿出手机，给星马良江传了短信，告诉她自己晚点才能回去。
　　信息刚刚传送完成，手机突然弹出收到一则新短信的通知。他顺手打开，发现是星马烈发来的。
　　文字内容巧得很，和他现在的困境如出一辙。末尾附上的照片，清晰拍到豪迈雨景里一道惊人明亮的闪电。
　　他笑了笑，然后便退出短信。手指快速地按下数字键，拨通某个号码。

　　“你好，这里是星马。”
　　号码很快被接通，熟悉的声音在远方透过听筒传入少年耳中。
　　然而，第一句话却是游戏般的开头。
　　星马豪笑了笑，配合他说道：“你好，这里是星马豪，麻烦帮我找下星马烈君。”
　　“请问找他有什么事呢？”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笑一笑他，明知道晚上可能会下雨，结果出门居然还忘了带伞，现在被困在快餐店里，不好好想办法，思考怎么回宿舍，竟然还给在日本的家人拍雷雨照片。”
　　星马豪精神抖擞的回答从手机那头传来。少年扬起嘴角，顷刻间，像看见无数白色浪潮涌现，随即，在远方朝他这座孤岛奔涌而来。
　　店内此时纷纷扰扰。有人和朋友在避雨，有人和朋友来吃饭，他今天碰巧一个人。但现在却不觉得孤单了。少年想着记忆里的人，坦然一笑。
　　“偶尔会忘记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居然还特地打电话来笑话我？”星马烈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雨景回答到。
　　看见此时落地窗上映照出自己的神情，虽然语气很随意，但眉角眼梢却挂着欢喜。
　　“当然啦，你一个人在国外，出门怎么可以忘东忘西呢？万一联系不到同学帮忙，找路人肯定比较麻烦，对吧。”
　　少年握着手机，微微一愣。
　　“烈哥，你在听吗？”
　　“嗯。”星马烈回答到，“是…是…”继而微微扬起嘴角。
　　他又是在流水账般的对话里疏于防范，然后突然被少年直白的关心偷袭。诚然他很了解，星马豪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上一秒还在和他调侃互掐，下一秒马上便能拨云见日，坦率，仗义地关心起他来，爱护得毫无芥蒂。然而，这么久了，他心里还是会有些动容，一秒或者两秒，他将自己随意丢掷到家人厚实的爱里，什么都不想。
　　然后，再照例语气明朗地回击一下他：“不过，平常你出现这种情况的频率比较高吧。”
　　“啊…”
　　像是一下回想起自己曾经出过的糗，少年瞬间哑然。最后只好嘻笑两声作为回答，“哈哈哈…偶尔吧。”
　　“是啊，一个月可以发生好几次「偶尔」。”星马烈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醒得还真早啊，现在才八点多吧。”
　　“嗯，睡不着索性起床了，早上还出门帮忙买了早餐。”
　　“…你是在吃饭吗？”
　　星马烈说话间，下意识回头环顾了一下店内。
　　虽然此刻谈不上吵嚷，但就餐环境还是有些人声喧哗，相反手机那头，星马豪周围的环境似乎有点太安静了。
　　“没，我在咖啡店内坐着呢。”
　　过了一会，少年的回答从耳边传来：“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末尾夸张的语气简直像是不得而知的困惑。星马烈一瞬间了然，陷入沉默。刚刚是谁很神气地嘱咐他来着？他下意识朝手机的方向斜视了一眼，似乎这样就能将鄙视的眼神直接传送给对方。
　　虽然其实，像这样的对话，他已经习以为常。
　　从刚才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逐渐地被一种熟悉的日常感淹没，而这里不是日本，是在大洋彼岸，另一个国家。
　　“原来有人和我是一样的处境呀。”他无情地吐槽。
　　“没带伞吗？”他继续问到。
　　“没有哦。”
　　“出门时，还没遇上阴天吗？”
　　“一早起床就已经是阴天了。”
　　“那为什么不带伞？”
　　“因为只要速战速决，赶在下雨前到家就行了啊，我可是全日本最快的男人！”
　　“那现在的处境，正好说明你这句话是错的。”
　　“你现在在美国，少对我进行远程教育。”
　　“我才懒得教育你呢。”
　　“你每次都这么说，最后却还是啰里八嗦讲一堆。”
　　“因为当你的哥哥，其实太辛苦了呀。”
　　手机那头，星马烈直白的自夸传入耳中。星马豪顿时哑然。他敢保证，这时候只要他再多问一句哪里辛苦了？对方可以轻而易举地列举出上百条“罪行”来佐证。
　　所以，他才不问。
　　从小到大，星马烈就只凶他。
　　而在别人面前，他就是一个从学习成绩到行为举止都无可挑剔的模范生。
　　星马豪瘪瘪嘴，最后回了一句：“切…”
　　结果，听见手机那头，传来星马烈隐隐的笑声。
　　说起来，他小时候希望过自己的哥哥可以更温柔点吗？少年握着手机，回忆到，却发现童年的事有些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曾短暂地祈祷过吧，少年笑了笑。
　　但一定只是三分钟热度。转念之间，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吵归吵，说到底，他其实还是喜欢星马烈的。
　　虽然小时候总是吵闹，但他们清楚，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只要一起，就一定总是吵闹的。
　　吵成了日常，吵成了父母口中“感情好”的证明，现在想来，是有点怀念。那种可以让他放肆吵闹，放肆依赖，就算被对方骂了，也完全不担心他会和自己绝交的，谁都比及不了的信任。那是属于他和星马烈之间的感情。
　　谁都喜欢模范生吧，少年心里坦然地想，但又如何呢？他就是更喜欢那个在他面前，开心了就和他一起笑，难过了能一起哭，生气了就掐他的星马烈。足够自然，足够放松，也足够真诚。
　　“切也没用，事实就是事实。”耳边这时传来熟悉的回应。
　　“在美国好好当你的模范生吧。”
　　“模范生谈不上，毕竟班里的优秀学生还是不少。”
　　“混迹在尖子生里真不容易，以前还有一个我天天被别人拎出来和你比，现在只有你啦。”
　　“你和谁阴阳怪气呢？说得我好像不回日本一样，明明上个月，我刚回去一趟。”
　　“可我没那么在乎成绩，第一名就留给烈哥这种K书王吧。”
　　“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就拿第一。”
　　“压力很大吗？”
　　“嗯，有时会吧。”
　　“我倒是没怎么听说呢。说起来，你焦虑的时候，好像不怎么告诉我呀。”少年语气轻快如往常。
　　但星马烈却心里一顿。
　　“是吗…”他琢磨着，该如何回答。但却发现，这个问题要清晰回应起来有点难。
　　窗外此刻，雨势渐渐变小。
　　星马烈坐在窗前，握着有些发热的手机，听见耳边传来少年幸灾乐祸的笑声。
　　在笑他什么呢？
　　——「烈哥，是被我难住了吗？原来，你也有没办法游刃有余回答问题的时候呀。」
　　这些反应，不用问他也知道。
　　他们之间，已经累积了无以计量的日常。只相差一岁半的年岁，如果放置在人生长河里，那未曾谋面过的岁月长度似乎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
　　星马烈笑了笑，忽然莫名地感到安心。
　　就是这样一种羁绊，他并不是不信任他。
　　相反，也许是因为太信任他了。
　　于是最后，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应该回应他毫无伪饰的真言。
　　“豪的话，只要能感觉到我情绪不好就足够了，就算不清楚我具体在烦恼什么，也无所谓吧。”
　　耳朵贴近手机听筒，星马烈温和的嗓音从遥远的异乡传来。少年有些意外，对方的回答这么坦然。
　　“…好狡猾的答案。”他说。
　　“狡猾？”
　　“感觉就像为自己不想说出缘由找的借口。”星马豪开玩笑到，语气仿若看透了真相的侦探。
　　“…大概是吧？人总有想独自消化情绪的时候嘛。”
　　少年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可就算我不说，你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对吧？”
　　一字一句，坦荡坚定。
　　这就是他真正想告诉对方的答案。
　　咖啡店内，声音逐渐嘈杂起来，也许是因为大雨渐停的缘故，陆陆续续地开始有顾客出现。星马烈的回答，在伴着这时谁推门而入响起的风铃声，一起传入星马豪耳中。
　　他微微一笑，心想有些人，今天难得坦率。
　　“嗯，当然了。”少年握着手机，语气笃定地回答，“烈哥果然很麻烦呢。”
　　“是吗？”
　　“有时候，把自己的心事藏起来，却还想继续肆无忌惮地依赖家人的爱护。有这样的哥哥，可真麻烦呢。”
　　“要说麻烦，还是你更胜一筹吧！”
　　顷刻间，俩人心照不宣，双双失笑。
　　这就是家人吧，星马豪想。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太在意过这个问题，只是刚刚沿着话题，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说了。
　　但没想到，星马烈还认真思考，并回答了他。
　　一直以来，都自认为是了然于心的默契，而觉得不必多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具象成一句句有声的回应，落到耳边。
　　所以说，拥有一个亲密的家人多宝贵。
　　即便有时候，我们并不确切了解彼此烦恼和困境，但仍然还是会牢牢地和对方站在一起。在那之后，你得意也好，失意也罢，我照单全收。
　　永远不担心有一天，你会站到我的对立面去。再没有谁能比你，让我如此信任。

　　“风轮镇的雨停咯。”
　　沉默数秒后，坐在落地窗前的少年抬头望向天空。一早起床，乌云密布的天空随着大雨侵袭，渐渐放晴。星马豪推门走出咖啡店，空气里尽数弥漫泥土的气息，迎面吹来的暮春春风带着微微凉意，犹如耳边叮当作响的风铃声般清爽。
　　“我这边的雨势也小了很多。”
　　手机那头，星马烈的声音响起。少年拿着早餐，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快乐。
　　“是那种可以跑回宿舍的雨吗？”
　　“看起来…好像可以哦。”
　　“那就跑回去吧！终点是宿舍，Sonic！”
　　星马烈推开店门的动作突然一滞。
　　顷刻间，少年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回响。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熟悉的赛车和星马豪永远精力充沛的笑颜。
　　他一下就了然，他是在鼓励和关心他，突然便觉得鼻头一酸。
　　“豪…”
　　他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啦？”
　　他听见少年明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里忽然觉得好像触碰到什么柔软的质地。
　　不过最后，星马烈只是笑了笑。
　　“嗯，没什么。就是叫你一下而已。”
　　这听起来的确是句很没营养的答案，少年接下来不出所料地收到了对方无情的吐槽。
　　“K书K多了，会变呆子的，烈哥你可千万小心点！”
　　“好好好，才不会变成呆子呢，劳您费心了！再见！”
　　然后，他便挂了电话。

　　少年手举过头顶，以书作伞，只身跑进雨中。
　　绵绵细雨，还未停息。
　　但无妨。因为他的世界，已是大雨初霁，彩虹当空。

　　-

　　豪比烈更感性吧，在爱家人这件事上，他的天然信任与爱护，有时候不太需要逻辑证明，他永远跟着心走（在想一些，烈为什么会思考如何回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