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豪烈短篇集》不迟也

1、Beautiful day

　　【01】

　　炎炎七月，风轮中学的暑假开始了。
　　东京一片新落成的露营场地，今天中午晚些时候，驶入两辆载满中学生的长途车。领队是风轮中学的任课老师，出于期末考前和学生们的约定，在暑假第一天，他组织了一场两天一夜的露营。
　　十几岁的小孩，正值精力旺盛的年岁，从上车那一刻起，吵闹声就没有停止过，就这样沸沸扬扬了一路，终于在中午，到达了目的地。
　　简单整理好行李，领队老师开始带着大家搭建帐篷，然后是准备烧烤架及厨具，还有备菜。考前班里就这次露营开了一次班会，大家在吵吵闹闹中决定了今天中午的菜单——烤肉和咖喱饭。
　　依之前的安排，星马豪本该在准备好烧烤架之后，开始帮忙清洗和切食材。可是，不远处的友人这时候突然大声地招呼他：“豪！要不要一起玩四驱车？”
　　“现在？”男生望向声源处。
　　“是啊！”友人爽快地回应他：“就在这附近，有不错的跑道哦！”
　　“来决胜负吧！”
　　星马豪顿时蠢蠢欲动。
　　已经被挑起了玩心。男生看着手里拿着的刚刚清洗干净的洋葱，心里大概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决定放弃本该做的事情。接下来，他悄咪咪地看了一眼佐上纯的方向，然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到她身边，将洋葱放到她的砧板上。最后只留下一句——纯，拜托啦！晚点收拾再帮你！便跑向一旁，和同学一起玩起了四驱车。
　　“豪，你又偷懒！！！”
　　待佐上纯几秒后反应过来朝男生大喊时，星马豪已经随着Magnum跑远，留下女生在原地愤愤不平。
　　可惜她的四驱车追不上星马豪的速度。
　　「这种时候，如果小烈哥在就好了。」她想。
　　也许他都不用Sonic上场，靠星马家的血脉压制就可以直接把星马豪揪回来乖乖干活。
　　可是，星马烈现在美国呢，得过几天才回来。佐上纯内心叹息。
　　她的另外一个青梅竹马，现在离他们太远了。

　　虽然露营地附近是越野跑道，但道路意外的平坦且直线居多，星马豪毫无疑问一路领先。不过抛开环境问题，他本身也是参加过世界杯大赛的选手，所以其实在专业程度上，他也远比同班生强很多。本质上是场不太公平的对决，同班生大部分时候，只能跑在他身后，长时间地注目他的背影，就算有时候在弯道勉强跟上，眼见有机会超过，结果一转到直线又马上被他甩开。
　　“果然不行，Magnum太快了，跟不上啊。”
　　听到后方又传来这样的感慨，星马豪内心窃喜，男生此刻多少有些自鸣得意——他的Magnum可是世界第一快车！
　　赛程转眼来到终点前的直线路段，他更是让Magnum全力冲刺，跑道上的赛车像是接收到搭档的指令一般，更加无畏地施展出它的超快速度，笔直地冲向终点，把其他赛车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最后Goal！
　　碾压全场，大获全胜！
　　男生自豪地举起V字，表示自己拿到了胜利。其他同学也陆续来到终点，面对实力悬殊，大家只好甘拜下风，冠军得主得意洋洋地笑，顺便接下同班生约战下次的挑战书。
　　“没问题，我的Magnum一定还会赢的!”星马豪把脸一扬，自信地说。
　　“那可说不定！”输了比赛的同班生们也不甘示弱。
　　最后，大家热烈地讨论着赛车，吵吵闹闹地往回走。这时人群里，突然有谁说了一句，要不我们增强弯道设定吧，下次比赛我们就用弯道决胜负！
　　星马豪走在前方，听到这句话，顿时心里一顿。
　　他下意识回过头。发现原来是班长在提议。
　　——「哦，不是星马烈。」他惘然地想。
　　说的也是，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回过神来，男生嘴角划过一个浅浅的自嘲。
　　后方还在热烈地讨论着，星马豪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陷入过往回忆里。
　　「是什么样的弯道设定呢？」
　　「...像Sonic那样强的吗？」
　　「如果做不到像Sonic那样的话，是不可能赢过Magnum的！」
　　记忆仿佛漂浮于远方海面上的船只，缓缓向他驶来。他在内心松弛地上演独白，无声的自鸣，但随之也愈发地想念起另一个人来。顷刻间，无边的寂寞，在心里膨胀，难以排遣。

　　“赢了很开心吧，豪！”
　　回到露营地，首先对上了佐上纯阴阳怪气的夸赞，星马豪心里一惊，他知道这当然不会是一句简单的开场白。所以，他想都没想拔腿就跑，女生一秒没被落下，火速跟上，他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难道还摸不透对方这点拙劣的小伎俩吗？
　　最后，星马豪完败。
　　在他看见佐上纯手里拿着不锈钢锅准备以投手的姿态向他扔来时，他就知道，他死定了。如果不好好道歉帮忙干活，他说不定就被埋葬在这了。
　　走了一个星马烈，还有一个佐上纯，可以制霸皮猴星马豪的人，永远不缺席。

　　“听说今晚有流星哦，有谁要一起去看吗？”吃饭时，有几个同班生向其他人发出邀请。
　　同住一个帐篷的友人们凑过来，问星马豪要不要一起去，男生想了想，觉得晚上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就答应了。其实他也很久没有看过了，流星这种浪漫的天文景象。
　　“豪，如果向流星许愿可以实现，你会许什么愿望？”佐上纯吃着咖喱饭随口一问。
　　结果收到星马豪一个扎实的白眼：“你多大了？”
　　“我就随便问问，你鄙视什么呀！”
　　“那许愿我的Magnum在任何比赛都可以赢过烈哥的Sonic。”
　　“啊？我还以为你对这件事很自信呢，原来不是吗？”
　　“才不是！”
　　佐上纯一句恍然大悟，让星马豪顿时想收回回答。他怎么可能没自信，他从小就不是那样的人。
　　他只是因为没有在认真回答问题罢了。毕竟流星许愿说到底只是一个骗小孩的童话故事。
　　也许是因为他刚比赛完，现在满脑子还都是赛车的事，所以下意识就讲出了这个答案，仅此而已。
　　“这样啊....”但青梅竹马却在一旁笑着揶揄，男生突然觉得自己的气势已经被减灭了一半。
　　想解释来着。但想想又觉得，算了吧。
　　木已成舟。再解释，就更像掩饰了。

　　【02】

　　“你看过流星吗？”
　　“嗯，看过。”
　　“看过？”
　　夜晚吃过晚餐没多久，约好去看流星的同学们便带着领队老师的千叮咛万嘱咐一起启程。走在人群中的佐上纯听见身旁友人们在兴奋地交谈，话题大概都是围绕第一次看流星展开，于是她便也随口问了星马豪一句，本心以为一定也是没有，结果对方竟然说「看过」，女生微微愣了愣。
　　男生侧过脸，便看见佐上纯略有些吃惊的神情。
　　“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有点意料之外。”
　　“哈哈说起来，那次看到流星，其实也是意料之外。”
　　“那是怎么回事！说起来，你当时和谁一起看的？”被星马豪这么一形容，女生突然好奇起来。
　　“和我哥哥啊，那天晚上我们也是在露营地附近赛车，比完赛之后，就一起躺在草地上休息，结果居然就看见了流星。”
　　“这么恰巧？然后，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就是比赛结果，你们谁赢了？”
　　“同时，同时。”星马豪蹙眉思考，依稀记得那晚他们是同时到达。
　　“那也算是意料之中。”
　　就这样，一群人散步闲聊，没多久就来到了露营地附近另一片空地，这里少了密集的树木遮挡，视野更加敞亮，目之所及尽是无涯际的漆黑夜空及开阔的自然风景，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舒服。」星马豪环顾四周，伸了伸懒腰。
　　「还有相似的风景呢。」他想着。
　　「只是，这次是和不同的人。」
　　男生站在辽阔的夜空下，稍稍走了神，自然想起一年前也是在露营地和星马烈那场尽兴的比赛。
　　还有那晚流星降临之后，那场永恒的梦。

　　【03】

　　“偶尔来这样的地方露营也不错呀。”比赛结束后，星马烈收起Sonic，回过头，对身旁的星马豪笑着说到。
　　“是啊，难得爸爸拿到休假，一家人可以出来露营。”
　　“去前面看看吧，反正现在时间还早。”
　　星马豪欣然同意。于是，兄弟俩闲情逸致地在露营地附近遛起弯。
　　环顾四周，辽阔夜空之下尽是绿意葱葱的树木，呼吸着清新空气，耳边偶尔传来溪水潺潺和清脆的鸟叫声，当下视听感受被大自然尽数包围，除了舒服，似乎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比及。
　　“这里还有人种蔬菜呢！”俩人路过一个菜园子，星马豪好奇地朝铁丝网里观望。
　　“种类还挺多。”星马烈也跟着凑近看了看。
　　“还有青椒！”星马豪手指不远处一片看起来发育良好的绿色蔬菜，兴奋地大喊。
　　星马烈嘴角下意识扯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不行，这个不行。”
　　“哥哥，你的克星太多了吧。”
　　“人有害怕的事物不是很正常吗？”
　　“如果下次我们这群人组织比赛，场地安排在一个准备了一堆青椒人偶和飞蛾的鬼屋，你会不会这辈子都走不出来？”星马豪一脸窃喜，看似问了一句疑问句，实则他知道这根本就是句陈述句。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比赛？”
　　“藤吉杯说不定可以，期待一下吧！”
　　“我才不期待，我看他还是在高楼大厦举办比较好，正规一点才能测试出赛车手的实力，最好再准备几座吊桥，玻璃地板也可以来一下！”被嘲笑的男生不甘示弱地回应。
　　“被调侃一下就生气了吗？哥哥真是小气！”
　　“明明是你先起的头！”
　　眼见硝烟又起，俩人火冒三丈，像小时候每一次起争执那样，不约而同地撸起袖子，准备和对方好好干一架。
　　预想是平手。
　　结果谁料，这次竟然只是起了个开头。双方没有打起来。也许是因为在开战前最后一刻，他们突然一起意识到，自己好像好久没有和对方打架了。
　　——是自从星马烈去留学之后吧。
　　——不对，是从他预备去留学之后，他们打架或吵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于是，硝烟在一瞬间聚集，又在一瞬间慢慢消散。世界仿佛走向一个微妙的停顿，俩人双双陷入无言的氛围里。

　　“现在打架还能赢过我吗？”星马烈走在前方，语气轻快地问。
　　“我什么时候输给你过？！”星马豪在后方以同样的语气提出质疑。
　　“没有？”
　　“我记得....好像每次都是妈妈生气了，我们才会停下来。”男生努力回忆，记忆顷刻如潮水般向他袭来，但只有画面，他几乎快想不起每次和星马烈吵架打架的理由了。
　　“...大部分时候，没吵出输赢吧。”最后，星马豪给出结论。
　　“总是吵到一半，突然就和好了。”星马烈回过头，朝他笑了笑。

　　不知不觉，俩人一起走到半山腰附近一片空旷的草地，视线没有了任何阻隔，抬头便将无垠的苍穹尽收眼底。
　　自然的浪漫，是那样壮阔，豁达。
　　“すごい—”星马豪低声感叹了一句。浪漫的最高境界，是失语。
　　“很漂亮吧。”
　　男生侧脸，在身旁未来天文学家此刻望向夜空的眼里，看见不输给玩迷你四驱车时的热情。
　　星马豪微微一笑。
　　其实他已经些许释然。
　　虽然，自己并不是很了解星空宇宙的吸引力。但他想，这毕竟是哥哥喜欢的事物，在他心里可以与迷你四驱车比及的事物，那他应该选择支持他吧。作为他珍视的家人。不管他与天文学之间有多深的鸿沟。

　　“新闻上说，今晚会有流星。”俩人坐在草地上休息时，星马烈说到。
　　夜空闪烁着星星点点迷人的光，四周安静又辽阔的氛围，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处在大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这里仅有他们两个人。
　　“真的吗？我还没看过呢。”
　　“嗯，我也是。”
　　“纯可失算了，今天留在大叔店里帮忙。”星马豪笑了笑。
　　“没办法，家里开店就是常常会遇到这种情况。”
　　“她的话，一定会抓住我们问，流星降临时，你们许了什么愿望之类的。”
　　“确实，可以想象。”
　　“流星许愿就是骗小孩嘛！”高中生星马豪如是说道。
　　星马烈笑了笑：“对流星许愿啊，还不如对妈妈许愿，说不定明天就可以实现了。”
　　“有道理，流星一定辜负过很多人哈哈哈。”
　　俩人坐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就这样细微的日常却让他们感受到空前的舒适和满足，内心似乎能隐隐感受到时间正以百倍速度从身边快速流逝，但他们谁都没有提及此事。

　　就在这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啊！”俩人迅速从平躺状态起身。
　　“还有，还有！”星马烈手指夜空，转眼又有流星划过天际。
　　“今晚真是赚了呀。”
　　星马豪望着夜空壮阔的流星群，不禁感叹。「浪漫」是他此时脑内首先浮现的词汇，原来感受星空宇宙的美好有时候也无需那么多复杂的秘钥，只要拥有一双眼睛就足够。
　　“其实，流星是运行在星际空间的流星体接近地球时，被地球引力吸引，高速穿越地球大气层时，发生电子跃迁所产生的光迹。”星马烈说。
　　“高速穿越.....光迹.....”星马豪从这一长串解释中抽出几个迅速接收到的词汇，其余的像电子跃迁这样的术语，他完全没听懂。
　　星马烈看着对方此刻显然有些茫然的神情，笑了笑，他知道星马豪不擅长理解这些。但其实无所谓的。
　　“怎么感觉我们以后会离彼此越来越远啊？”
　　男生双手向后支撑坐着。像顺延着刚才的对话，问出一个氛围很适合的问题。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家人。”星马烈近乎脱口而出。
　　星马豪愣了愣。
　　但转而，马上露出笑脸，把脸一扬：“那倒也是！”
　　他们毕竟是家人，星马豪在内心自嘲地想，自己刚刚怎么问了一个这么矫情的问题。确实，成长至今，在他的人生时间线上，星马烈占据的片段可以说近乎大半，好像从记事起，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和他在一起。
　　他们每天一起上学，吃饭；
　　一起玩迷你四驱车，参加各种比赛，包括世界杯大赛，曾经在赛场吵翻天差点被斗士丢出场外；
　　还有在家里打架被妈妈喝止，一盘点心就让他俩和好如初。但更多时候，是屡次吵架后在被妈妈拖去吃饭的路上也还没闲下来，继续吵个不停……
　　除此之外，他们还常常因为要改装赛车设定，时不时大晚上一起去叨扰佐上大叔……
　　回忆这样多。如果有一天，谁将星马烈从他的时间线上完全抽出，那么，星马豪想，他的生活一定会即刻碎成一地，无论如何都拼凑不出来原本完整的状态。
　　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
　　男生沉默地望着夜空，思忖，再次确认「和其他人相比，自己最喜欢，最依赖的，果然还是哥哥。」
　　但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吗？星马豪陷入假想，但毫无头绪。

　　“人之所以向流星许愿，大概是因为那些愿望本身难以实现，所以，才想借助非自然的力量吧。”

　　在双双沉默片刻过后，星马烈的声音忽然在星马豪耳边响起。
　　他侧脸望去，对方轻扬着嘴角，神色如常。
　　“...嗯。”话题奇妙地饶了回来。
　　「诶？不过...他为什么要认真琢磨这个问题？」
　　这时，星马豪回过神来。
　　没有经过太多思索，便直白地开口问道：“哥哥有难以实现的愿望吗？”
　　星马烈余光看向他，微微一愣。
　　而后，他扬起嘴角，低下头回答：“肯定有啊，一般人都有吧。”
　　“是什么呀？”虽然知晓没人会随意将秘密示众，但星马豪还是像往常一样，马上好奇地反问了。
　　“莫非是有喜欢的人？”
　　“才不是。”
　　“嘿嘿，我不信。是我认识的人吗？”星马豪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自顾做起各种推理。
　　“八卦……”
　　“不会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了吧？”
　　男生心里一顿。
　　天然的脑回路有时候精准得吓人。
　　“说吧。”接着听到显然已经被对方抓包的声音。

　　星马烈心里有些犹豫。
　　其实他知道，只要一直保持沉默，星马豪最后一定拿自己没办法，他们之间，总是如此。
　　但从小到大，他总是在当好孩子。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他永远懂分寸，知进退。
　　所以，难免有时也会想，飞蛾扑火一次。

　　男生心里一声叹息。
　　片刻后，他深呼吸像做了一个重要的抉择，终于决定好好正视自己的内心。

　　“是这一生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啦。”他语气温柔。
　　“我认识的人吗？”
　　“嗯。”
　　“这一生……”星马豪陷入沉思，他有些诧异对方用了一个如此程度的词语，内心已经把佐上纯，鹰羽龙，藤吉都拉出来代入，可是答案似乎都不对。
　　“…J吗？”他低声喃语，疑似人员只剩这个人了。
　　“不是哦。”
　　结果对方笑了笑。迅速否定了他的最终答案。
　　“那哥哥给点提示吧！”
　　「啊？」
　　星马烈哑然。但星马豪此刻不屈不挠的语气如常。像以往每次想要从他那讨要到一点好处似的，笑眯眯说到。
　　分明是个严肃的爱情问题啊。结果落到熟稔的关系里，逐渐演变成一场猜谜游戏。
　　身旁人轻而易举就扭转了话题的氛围。
　　太日常了，男生沉浸于此，忽然觉得内心一阵苦涩。
　　殊不知，此刻表情复位的星马豪眼底也多了一层小心翼翼等待的探询。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开心。
　　“是…..我笃定这一生都不会分开的人。”男生已经决定卸下所有心防。
　　“诶？”
　　「不会分开，但又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男生顺其自然地开始组合线索。
　　“因为我和他之间存在一种很霸道的关系，旁人无可比及。”
　　「几乎不存在变数的关系？」
　　“虽然小时候给我添过很多麻烦，但迄今为止，他仍然是我最重要的搭档以及最嫉妒的对手。”
　　谜底顷刻间，呼之欲出。
　　但星马豪却差点直接怼出口「屁，星马烈！我哪有给你添那么多麻烦！」。他条件反射般转过身，不甘心吃败仗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复位，就匆忙地对上了对方沉默下来的侧脸。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觉察到异常。对方安静的表象下，正在隐忍着不想言说的情绪。
　　这一刻，就像出走的苦楚终于也回到他心里一样。
　　“哥哥....”
　　“别想太多哦，这种话，我只会和你说一次。”
　　片刻后，男生扬起笑脸，声音爽朗，好像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似的，大方回应到。
　　星马豪无言。但此刻心里像流淌过温暖的洋流。他终于知道，原来他们之间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可世俗的关山难越。
　　他也很喜欢他啊。从年少懵懂时起，一直到如今，都不曾改变。
　　星马豪内心一阵叹息。

　　他知晓，自己挣扎到最后，也还是只能学习像身旁人那样缄默不语，努力地，将一颗心深深按入水里。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生侧过脸，时机恰好，俩人目光相接。
　　就像连通心音一般，方才星马烈眼底千言万语，难以言尽的隐秘心绪，最终还是流向了他的心里。
　　——「人之所以向流星许愿，大概是因为那些愿望本身难以实现，所以，才想借助非自然的力量吧。」
　　顷刻间，双双失笑。

　　“嗯，是哥哥的话，可以啦。”
　　“抱歉。”
　　“但这种话，我也只能说一次。”
　　“嗯，我知道。”
　　“非自然的力量，还是不要期待了。”
　　星马烈笑了笑：“我才没有期待过这种东西。”
　　“也对，这不是你的风格。”男生答。
　　随即，顿了顿，心绪愈发翻涌。
　　他知道过了今晚，一切就都会恢复原状，他们会默契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怀抱着这份隐秘的感情直到长大，老去，或许到那时，一切都将与过去一同被裹挟进时间的洪流，消失殆尽。
　　所以，他们都放了吗？
　　星马豪闭上眼睛。
　　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股飞蛾扑火的勇气。
　　违背的爱，酿不成酒，但依旧有醉人的本事。爱过，总好过一片空白吧。
　　流星实现不了的愿望，果然有太多太多。
　　爱总归，还是得靠自己去争取吧。星马豪睁开眼，不自觉地扬起微笑。
　　——「真可惜啊，他从来就不是喜欢藏在水底的性格。哪怕这辈子，他们只能相爱一个晚上。」

　　沉默片刻，他直起身，凑近星马烈。看见对方因为距离拉近而惊讶睁大双眼时，朝他微微一笑，接着便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吻住他。
　　“就这一次。”他说。
　　总要吻过，才甘心放手。

　　【04】

　　班里的同学三三俩俩凑在一起，聊着天，等待流星降临。
　　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其实，大部分流星体在落到地面之前，便会消耗殆尽。引得大家议论纷纷，话题从闲谈慢慢转向天文宇宙的浅聊科普。

　　星马豪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侧耳倾听。想起那晚那个青涩又稚嫩的吻。后来起身，俩人目光相接，他看见星马烈眼里流淌的动容和温柔。
　　但仅是一小会，他便迅速回过神来。
　　害羞的人假装不在意。
　　但脸上残留的欢喜却没办法快速消散，还温柔地附着在眉角眼梢，被星马豪尽收眼底。
　　他嘴角偷偷扬起微笑。
　　然后，回到原位坐下。
　　沉默和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
　　“你是不是想吓死我？”星马烈开口向他“控诉”，但语气却流露出一些轻快，像卸下了一点苦楚的负担。
　　“嘿嘿，这叫攻其不备！”星马豪窃喜。
　　随后，时间稍晚。俩人漫步在回营地的路上。星马烈平静地讲起在国外学校学习的种种。宇宙的故事犹如它本身，是无穷，无涯际的。而爱的永恒，如果也可以被具体表达，他们想，那一定就是现在。

　　回到营地，身旁人首先放开俩人此前一路若有若无相牵的手。
　　他毫不意外。他知道，如果俩人之间需要一方去承担更艰难的部分，星马烈会选择走在他的前方。

　　男生此刻浅浅回握那晚被牵住的右手，彼时残留于手心的温度，当然早已消散。正如他们之间，像那晚的流星雨，耀眼地划过天际，又命定陨落。从此，他们将情感的需求奋力限制在亲情范畴之内。
　　“来了！来了！”这时，夜空突然划过一颗流星，友人兴奋地大喊。
　　同班生们雀跃不已，纷纷拿出手机或相机拍摄，都不约而同地想将这难得一见，一闪而过的流星定格储存进回忆里。
　　“豪，你不拍吗？”友人问道。
　　“不了，我忘带手机了。”男生笑了笑。

　　且不说，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浪漫主义者。
　　如果拍摄，只是为了收藏美好。那他也已将世上最美的流星群收藏进记忆里。

　　一年前的那个夏夜，纵然已经消逝。但早已被他存放进一个更小的世界里。
　　那里，唯有星马烈可以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