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文物有魂灵》江上一饮

2、朱颜辞镜花辞树

　　十年后。

　　我又和奶奶吵架了。啧，这个老顽固！

　　奶奶很生气，第一次喊了我：“吴瑕！”

　　“干什么！”

　　“为什么乱动我的东西！”

　　“不就是一个小盒子吗，有什么大不了！我告诉你，今年我就成年了，我就再也不在苏州呆了！北京也好天津也罢，我听你的话，上北方去！谁愿意天天听你唠叨，天天在一个地方啊！”

　　“你，你，好啊，翅膀硬了不是？北京好，大城市，你去吧你！跟我那儿子一个德性！”奶奶操着一口乡音冲我吼。

　　一气之下，我把筷子使劲拍在桌子上，“不吃了！”便冲出了家门。

　　我想去哪就去哪，反正不要呆在家里。我跑出去的时候，碰掉了一片荷花瓣。

　　如果我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如果我知道命定的结局，如果我知道后来许多年我在后悔中挣扎，如果我知道我将在这谜团中辗转反侧，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耍小性子的。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视角转换——

　　吴老太缓缓蹲下了身，拾起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盒子，抚摸着盒身。孩子啊，这东西，平常你可是摸不得的。

　　她忽然觉得心口绞痛，然后咳出一口血来。她怔怔地看着那抹殷红，凄凉的笑了。

　　终究逃不过宿命，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瑕儿啊，你大了，奶奶对不起你。

　　——

　　我在外面游荡了很久，看着小桥流水人家，肚子早就饿了，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倔强着不肯回家。

　　可是那天，天气不太好。我心里总有种慌张的忐忑，好像要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一样。不知从何而来，也怎么甩都甩不掉。就像是爬山虎细细密密的足，缠绕着爬满整个心房。

　　突然间我听见忙乱的脚步，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吴老太要不行了！”

　　“前几天不还气色很好吗？怎么会这么快？”

　　“谁知道呢，怕不是得了什么急病！这下子，那小丫头可该怎么办哟！”

　　“吴老太守了这么久的寡，倒也是寻她老伴去了！哎哟，你踩着我了！”

　　！！！

　　我心下一惊，浑身凉了个透，那一刻浑身的血都倒流了。我拔腿向家里跑去。

　　他们在说谁？吴老太？

　　怎么会……绝对不会……也不可能是她！

　　远远地看见家门口站了一排人，气氛十分凝重，我心里一沉。慢慢推开门，我首先看到的是地上殷红的血迹，在泥土地上那么显眼。缓缓移过目光，我看见奶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美的惊心动魄。奶奶年轻时，可否也是这样美呢？

　　她美了一辈子。

　　我的腿打颤了。

　　“奶奶？”

　　她动了动眼皮，瞧了瞧我，低低地说：“对不起。”

　　“您从未……从未对不起瑕儿什么啊！”我哭了，那一瞬泪决了堤坝，滴在床单上。我从没觉得这么后悔，这么无能为力。“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和您闹，不和您吵架了，我一定很乖很乖，您起来，起来看看我，好吗，好吗？”

　　“您不会有事的，医生马上要来了，睁着眼，看看我。”

　　奶奶摇摇头，“都是命。”

　　她用混浊的眼睛看着我，“女儿家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不好看，你要坚强一点嘛。”

　　我眼睁睁地看着亲人逝去却无可奈何，真的想抽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这样不懂事！

　　奶奶递给我一个小盒子，正是我贪玩翻出来的那个。“现在你可以看它了，这是我和你妈妈能给你的全部了。”

　　“瑕儿，答应我，你要安安稳稳地，好好地，活下去。”

　　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睛暗了下去。她消失在逝去的时间里，再无声息。

　　那时候，我竟已流不出泪。我的天塌了，光散了，心冷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间的。

　　为什么那样温柔的人都要离我而去，母亲，奶奶，全都离开我了。我当真是个煞星，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人离开我。吴瑕啊吴瑕，你的命可真够背的。

　　玉一旦出现裂痕，就再也弥补不好了吧。

　　我的父亲带走了我，去了另一个城市。我走的时候，风轻轻，天蓝蓝，树叶沙沙作响，只是少了屋顶的炊烟。穿堂风过，故人情留。

　　从此我背井离乡，再也没有回过那间老房子。

　　仿佛只要我不回去，奶奶就还在。她会在那棵槐花树下坐着，穿着她最喜欢的黄白绸裙，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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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悬念设下了，这大概会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坑。感觉一开始就写消逝的生命有点突然，但是吧……一切为了故事。我确实是较擅长写虐文的，但我会努力使这个故事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