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十六周》宋耀辰

2、烟云十六周02

　　02

　　明天是苏新皓十七岁的生日。

　　朱女士在家里操劳了一整天，她说要好好把家里收拾一下，她不想让儿子的直播里露出一点点家中的不堪。

　　苏新皓看着妈妈心疼，三番五次地劝她说不必太过在意，家里本身就足够体面。奈何朱女士不听劝，苏新皓只好帮着妈妈一起干。

　　"妈，你去休息吧。客厅我收拾一下就完了。

　　"苏新皓在吸尘器嘈杂的噪声中大声说着，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最怕妈妈用吸尘器，一是噪声听上去很可怕，二是他总害怕吸尘器会把自己给吸走。

　　〝况且我今年又不一定在家里过，有可能要回公司。”

　　朱女士手上拿着的气球倏地掉落。苏新皓停了吸尘器，不知所措地盯着母亲，没有去捡那个气球。

　　"不是，你今年十七岁啊，不能等明年成年的时候再去公司过吗？“朱女士脸上带了些愠色，甚至有些委屈，“成年礼我不能陪着你，十七岁难道也不行吗？〞

　　"妈"苏新皓不知道再去说什么安慰母亲，傻傻地愣在原地，一只手僵硬地悬在空中，不知下一步该去做什么。

　　朱女士看着苏新皓，余光却盯着地上的气球。

　　这是她第一次在儿子面前默不作声。

　　她突然想到十几年前，她第一次把儿子送去学舞蹈的时候，五岁的苏新皓嚷嚷着自己以后一定会成为大明星，赚好多好多前给妈妈买包买衣服。她从来只是笑笑，并不奢求苏新皓能给她什么，也从来没有干涉过苏新皓的梦想，只是默默支持他，再无其他。

　　朱女士偶尔也觉得很可悲，自己见到苏新皓的时间和他的粉丝们差不太多，而小苏从他们那里获得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支持和赞美。朱女士从来都不觉得，支持儿子的梦想，甚至使其发展为事业，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

　　她只希望苏新皓能不要那么累，能天天开心身体健康。

　　然后就是多回家看看。

　　“妈，我一定会成为大明星，成为你的骄傲。”

　　苏新皓不知道再去说什么，只是把所想不加以修饰地全部说出来，尽管它听上去是那么的幼雅可笑。像是某人早已说过的套用的模板，生硬又不唯美。

　　朱女士弯腰拾起地上的气球，说：“我相信你。”

　　“但是无论你能不能成为大明星，你都是我的骄傲。”

　　朱女士有种想要抱住儿子的冲动。苏新皓已经比母亲高出一头，他从母亲泛着苍黄的眼睛里看出了以前的自己。

　　母亲眼里的他渺小而透亮，似乎抱着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电子琴在哭泣。他忘了记忆中这个片段在哪里出现过，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的眼睛。

　　第二天，苏新皓去了公司，临走前没有跟母亲道别。

　　"苏bro，生日快乐！"张泽禹守在电梯口，提前到场一个小时的他一开门就给苏新皓一个大惊吓。

　　"苏哥生日快乐啊。"阿润在人堆里有些挤不过来，探着头说。

　　"苏哥生日快乐！“黄朔不知怎的挤到了最前头，身后的人挤得他差点进了电梯。

　　苏新皓被吓了一跳，赶忙去按轿厢里的开门按键，怕门突然关上，还用手去挡了挡电梯门。

　　"老苏，"苏新皓向人堆后看去，最后面的朱志鑫在最外围，"老苏，十七岁生日快乐！〞

　　苏新皓怔怔地看向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和虚幻。在他记忆里，朱志鑫应该仍是与他生疏的一一至少在生日时应是这样。

　　去年朱志鑫生日时，苏新皓躲在直播间布置的花丛里仔细摩挲着他准备给朱志鑫念的信。他不怎么敢去看坐在木质高凳上的寿星本人，却又巴不得朱志鑫赶快听见自己的心声。

　　其时朱志鑫被兄弟们的祝福声腌出了眼泪，他鸣咽着忍住低声，穿着粉红色衣服的他脸也憋成了粉红色。星光在眼里眨巴眨巴出不来，直到听见了苏新皓。

　　"22x，祝你生日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苏新皓的声音里像是含了泪水。朱志鑫有点想哭。

　　"还记得疫情的时候没有给你过上生日，这次呢就想给你好好过个生日。”

　　朱志鑫当然记得22年末在家隔离的日子。那天是他生日，他本来以为苏新皓至少会给他打个电话。可惜没有。

　　朱志鑫十七岁的生日没有苏新皓。后来他三番五次地试探苏新皓想要确认彼此之间或许残存的友情，而苏新皓对他有了些许愧疚，后来似乎是闭锁了自己，每次回答总用嗯哼的轻蔑替代。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人率先开口，只是任凭曾经无憾的关系一步步摇摇欲坠。苏新皓总是欲言又止，一年里他数不清曾多少次坐在朱志鑫身旁的座位来试图靠近和挽救。朱志鑫发觉两个人逐渐僵硬下去，却不敢开口，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们终究都太懦弱了。

　　苏新皓把一年前的隔阂浑浑噩噩地留到了现在，他不得不哽咽着开口坦白道歉，坦白自己的一切感受，无不保留地恳求两人再次做回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朱志鑫只是用一种熟稔的眼神心疼地看着他——这一年里他也说不清曾多少次这样看着苏新皓，难以开口的他希望苏新皓和他对视，明白他的满腔夙愿;又在眼神即将交错时不知所措，慌张地收回自己炽热的目光。

　　他不想让苏新皓看见自己正在注视他。

　　“我们今天一起去公司了。"朱志鑫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字里行间都是欣喜。他们最终还是做回了世界上最好的好朋友，就像彼此都梦寐以求的那样。

　　苏新皓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他笑着走出了轿厢，向左右围着的兄弟们打着招呼，留给空涩的轿厢一个潇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