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记账上》十月水吉

3、第三章

　　靠……

　　陈喻看着陆景，心里憋了一团火。

　　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个屁！

　　谁身上都有点奇怪的开关，别人碰一下能全身戒备甚至急眼的那种。陈喻的开关比较常见，耳朵顺着脖子那块很敏感。徐际这种手欠的，每次掐他脖子他都想跟徐际打一架。

　　陈喻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妈的，这笔账算是记上了。

　　“上课别发出那么大动静，陈喻赶紧坐下。”老周挥挥手，也不打算追究。

　　“是……”

　　陈喻磨着牙坐下，把桌子往后一撤。徐际摸着脖子，对旁边的林靖洋说：“我感觉有人要咬我，你有什么头绪吗？”林靖洋没回答，推了下眼镜。

　　发现陈喻这么不经逗，陆景也没别的动作了，两人还是合看一本书老实上完了整节课。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陈喻才伸了个懒腰。

　　“哎，我包呢？”徐际弓着背掏桌兜。

　　陈喻撑着头，帮他回忆了一下：“不是掉狗洞了？”

　　徐际一拍脑袋：“对哦，我操，当时洪主任追我，书包没塞进来。但是老周让我带陆景去B栋领书来着，这快上课了我还得去拿包，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帮……”他一边说一边瞟陈喻。

　　“啧，”陈喻说，“他自己不会去？”

　　“你会吗？”徐际问陆景。

　　陆景在做笔记，闻言停笔，摇头。

　　“我刚转来这，不认得路。当然你们如果不愿意帮我拿的话，我自己摸索着去也可以……”陆景抿了抿嘴。

　　陈喻的内心十分挣扎。

　　他看了看徐际，看了看同桌空空如也的桌子，又看了看同桌越来越低的头。

　　“……妈的我带你去还不行吗，起来起来起来！”陈喻抓了把头发，拽着陆景的袖子往上拎。

　　陆景立马站起来，任由陈喻拽着他往外走。

　　陈喻走路的时候带点脾气，两人走出教学楼了他才发现自己还拽着陆景。

　　他立马松手，生闷气一样把陆景甩在后面。陆景看着他的背影。

　　两人一旦独自相处气氛就会有点尴尬。

　　虽然已经认识了很久，但此时的陆景跟陈喻印象中的他相差甚远。

　　小时候的陆景是个皮小孩，生得机灵俊俏，但总爱恶作剧，样貌里也理所应当地带着点不安分。现在的陆景俨然一副品行优良的好学生样，站着坐着背都挺得笔直，校服穿得跟西装一样立挺，好像下一秒就要去联合国开大会。

　　陈喻不是羞于面对，是不知道以什么态度面对。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地走着，就到了B栋楼下。

　　B栋算是一栋搁置不用的教学楼，校领导正在商量翻新，不过进度十分缓慢。连拨款安空调的钱都没有，翻新教学楼估计得等校董事会中彩票。

　　陆景是在学期中插班进来的，所以剩下的教材都从教务处搬到了B栋。没监控，同时也是小混混和小情侣们约架约会的好去处。

　　陆景跟着陈喻找教室。一层中间有个课室开着门，路过时里边一群人喊住了陈喻。

　　“嗳，陈喻，你在这干嘛呢？”站门口把风的男生问他。教室里那群人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蹲椅子上玩手机的，坐课桌上抽烟的，趴地上打牌的，都有。

　　陈喻把那群人扫了一圈。“带新同学找课本呢。快上课了，你们不回去？”

　　“班任可懒得管我们。教室里呆着闷，来这透透气。抽吗？”一个长得很乖的男生从桌上跳下来。毫无攻击性的娃娃脸，如果不看他手指里夹的烟陆景会认为他是个好学生。

　　透哪门子的气啊，关着窗抽烟，没熏死算他们八字够硬。

　　他递给陈喻一盒烟，陈喻摆摆手。“不抽，没心事，拿了书我得回去上课。”

　　“你俩找教材？就在这个课室啊。”地上一个打牌的把头抬起来了。他把身边的课桌一转，桌兜对着他俩，露出一抽屉的书。

　　陈喻点点头，“谢了。”他弯腰找书，陆景跟监工似的站着看他，时不时瞟教室里的其他人。

　　一会儿，陈喻直起来了。“我俩先走了啊，刘柯。”他说。

　　娃娃脸男生点点头，“拜拜。”

　　他们走出去一会，陈喻把书丢回陆景怀里。

　　陆景还在想刚刚的事。“他们是？”

　　陈喻斜了他一眼。好学生这是给小混混吓着了吧。“那个长得很可爱的叫刘柯，一起兼职的。剩下的人是他朋友，一起打过球，也算是认识。他们都是看着混，其实人挺仗义，三观也端正，就是不爱学习。”

　　语罢，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陆景是他谁啊，他有解释的必要吗。

　　“噢。他刚刚为什么问你抽不抽烟？”

　　“出于礼貌吧。能给我塞钱他也不会给我塞烟啊。”

　　“那你刚刚说的兼职是什么？”

　　啧，问得跟相亲一样多。

　　“我跟刘柯在音乐餐吧兼职，就在实中旁边那条商业街。”相亲男陈喻回答道。

　　陆景的表情不可察觉地变了一下，若有所思。

　　他们回到教室上课，一天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下课铃一响，班上的人陆续离开了。陈喻坐着复习一天学的东西，陆景也没走，不知道在干嘛。

　　徐际回过头问陈喻：“陈陈，网吧LOL走起吗？四缺一。我，洋洋，段子轩，张舟……还有你。”他拍了一下陈喻的桌子。

　　陈喻握着笔没抬头：“不去了，今晚star有事。”他把手机推到徐际面前，屏幕上是张亮瞎眼的海报。star的标识居中，陈喻、刘柯等乐器手的脸在海报最下方。

　　star就是陈喻他们兼职的音乐餐吧。地处实中附近，价格实惠，去那吃饭的学生也多，一来二去陈喻便收获了很多眼缘。他是star的吉他手，技术好长得帅，不少小姑娘是为了他才消费的。

　　“顺便打个广告，今天老板有喜事，全店餐品七折跳楼价。羊毛不薅白不薅，你去打撸啊撸网吧老板能给你打折吗？不能。”陈喻停笔，开始收拾书包。

　　徐际没回话，盯着底下那排人头的最后一个男生。海报是新做的，基本都是乐器手的正脸，近照。最后那个男生的照片显然有点年头，二十世纪的画风，人看着跟刚上初中似的。

　　“不是，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徐际快把海报盯穿了。陆景眨着眼看他，庆幸到最后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能不熟吗？你爹这张帅脸你都看几年了。”

　　“我他妈说的又不是你……”徐际话没说完，陈喻把手机抢过来，收拾好东西一溜烟跑了。

　　陈喻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吉他了，那些酸溜溜的文艺民谣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期。没有对金钱的欲望，陈喻当打工人纯粹是为爱发电，喜欢那种把自己的热爱诉诸于众的感觉。

　　star位处闹市的尽头。陈喻一路走过来，美宜佳的网吧的，文具店的奶茶店的，商铺老板们眼熟他，都热情地打招呼，他脸都笑僵了。

　　把小巷走尽，陈喻望见一个亮着的牌匾，融入周遭晚霞包裹的天空里。

　　star的经理赵建站在门口，笑着招呼他。

　　赵建蛮年轻，二十出头，高高瘦瘦，看着很斯文，比实中几个胖得流油的高中男生还有少年感。

　　陈喻走近，赵建亲昵地搂着陈喻的肩，和他靠得很近。陈喻没反抗，跟着他走进店里，打量今天舞台上的阵容。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店里莫名其妙搞起了活动。捧场的人很多，比以往高了将近一倍，估计是几个在实中读的乐器手在学校里打了广告。

　　有人问过赵建他的行为是否属于雇佣童工。赵建一脸严肃地把乐器手搂到一块，说，这些都是他弟弟，亲的。问问题的那个人看着将近十张截然不同的脸，哭笑不得。

　　刘珂也是吉他手，不过是电吉他。今早夹着烟的手如今夹着拨片，他站在台上，专注地低着头演奏。灯光细密地打满全身，照得人在台上发着光。

　　陈喻看到这一幕颇为感慨，不知道应该归功于梦想还是青春的力量。

　　陈喻没打扰，赵建也没上前。他们静静地看着刘柯演奏完，后者深深地朝台下鞠了一躬，直起身子后对上他们的眼睛，拘谨地笑了一下。没有丝毫因为烟酒堆积砸出来的戾气，他此刻仅仅是一个浑身朝气的青涩少年。

　　如果按进店早晚算辈分的话，陈喻还算刘柯的师哥。刘柯加入时陈喻已经在店里干得炉火纯青了，也有了一定的名声。来班上打听他的人统一的说辞都是“那个长得帅吉他弹得好还在重点班的男生。”

　　刘柯下台，向陈喻打了个招呼，转头问赵建：“赵哥，刚跟大头他们配合上了几首，今晚还有我们的事儿吗？”

　　“你去看看文姐怎么排的表吧，没你们的话就可以先走了。”赵建挥了挥手说。刘柯的眼睛都笑没了，抱着电吉他往后台走。“好嘞赵哥。”

　　陈喻“啧”了一声。“赵哥啊，上次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建学着他“啧”了一声。“小喻少爷啊，不是我们拒绝你。其一，你带你那五位数的吉他来表演，肯定得放在店里吧，磕了坏了算谁的？就算你不追责，店里也不好意思不赔偿。”陈喻想开口，赵建没给机会，搂住他的手又下了点力：“其二，关于买新吉他这个问题，店里没钱，你死心吧。”

　　陈喻被他这一来一回整得都没脾气了。“赵哥，店里有钱搞活动，没钱给员工购置新设备是吧。”

　　赵建笑嘻嘻地说：“良心商家是这样的嘛。先不说了啊小喻，我去后台组织下员工。你的排班应该在九点半，找位置坐着看会表演吧。”

　　“行行行，你去吧，大忙人。”陈喻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握着小提琴的高个男生走上台，因为低着头，垂下的碎发遮了半张脸。

　　那男生的身体跟抽条似的，利落好看。他拉了一下空弦，轻飘飘地在吧台椅上坐下了。

　　陈喻眼皮一跳，搓了搓眼睛，瞪大着又看了一遍台上的人。

　　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