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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托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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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不堪的事被戳破,叶意绵很心虚啊……
就好像整容骗婚的女人被发现了真实面目。
她着看医生正研究着她的报告,她急忙偷偷扭头撇眼看江茹,看见江茹阴沉的脸色她脑海里极速组织着语言解释,突然又听见医生说着“情况看起来还不错,手术成功的几率在百分之六十。”
她急忙扭头看医生,医生视线在她和江茹之间变换,叶意绵也看向江茹,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个可以拿主意的人就是她。
才六成,江茹不禁抿唇,暗暗咬牙,咬肌显露……
叶意绵握住江茹的手轻轻晃了晃。
江茹立刻恢复成平时的神情和医生协商好了住院以及手术事宜。
医生为叶意绵安排好了住院时间,就在下星期一,等星期三就动手术。
闻言,叶意绵眉眼弯弯,虽然比当年粗糙了些,可仍然挡不住骨相的优越,笑起来看的人心软。她弯腰谢过医生急忙拉着江茹往外走,却握住她攥成拳的手,冰冷的温度在将近五月的天气里显得极其异常。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的走到医院楼前的绿化路边,她把各种单据放在挎包里,双手慢慢掰开江茹的手指,捂在手心。
“别生气了,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这种事情我一来觉得没必要提起,二来我确实都已经习惯淡忘了,我没想骗你的。”
看着面前正在哄她的娇憨女人,江茹拼命忍着心头的情绪深深叹了口气把她拥入怀中,她四肢修长,一条胳膊就圈住了叶意绵的肩,另一只手垂着紧握住叶意绵的手。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心疼你,二十七岁就经历了这么多事。”
你明明这样好,却要接受世上所有难以忍受的不公。
在这样极度的黑暗与压迫下,却还能始终这样温柔。
江茹深爱着这样的叶意绵。
如果问江茹,那假若叶意绵在这样的境况下成长为一个黑暗扭曲的人她还会喜欢吗,假如现在的一切都是假象她还会喜欢吗?
江茹一定会说,那样的叶意绵也一定会有一个同样阴暗的江茹去喜欢,她们可能会在世界的角落里相爱相杀纠缠至死。
叶意绵受宠若惊的抱住她的背,袒露出柔软的笑。
江茹是会心疼她的……
这对于她是莫大的好消息。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能有江师长这么好的女朋友,老天爷是当然想磨练磨练我的,要不然对别人多不公平。”
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故意逗江茹开心。
江茹目光里的凝重稍稍散去。
她心底说,如果遇见我的代价是苦难,那我希望来世不必遇见。
比起不再遇见,我喜欢用我的困难来换我们的重聚。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叶意绵住院后都是江茹在跑腿忙碌,叶意绵被她勒令不许出住院部一步,这段时间叶意绵被养的长了些肉,看起来白白嫩嫩的,连手上的薄茧也褪去,修长的手指宛若削葱根。
江茹回来时总见她在打游戏
,心里清楚她也是害怕的。
手术被安排在八点半,夜里叶意绵睡不着还一直玩着手机,到十一点时江茹忍无可忍一把夺过去。
“休息吧,明天状态会好点。”
叶意绵不满的撇嘴,转身靠着床栏望着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江茹。
这些天江茹一直在家和医院之间跑来跑去,时不时还要去一趟军区,直到今天才把假请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身子靠在椅背上,罕见的没有端坐着。
叶意绵知道,她不仅仅是身体劳累,更是心里不安。
这间独立病房是江茹一早定下来的,外面走廊里安静下来,房间里大灯关着,只有一圈昏黄的小灯照在人身上,显得江茹更是憔悴。
叶意绵张开双臂要抱抱,江茹也就起身站在床边任由她抱着,可叶意绵去不满于此,她拉着江茹让她躺在自己身侧。
美名其曰“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江茹拗不过她,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和她挤在这张单人床上。
在她怀里叶意绵心里涌动着莫大的贪恋,如果手术失败她自杀了,江茹会想她吗?
会吧……
毕竟,以她的身份,她做过的那些事,江茹都愿意原谅她。
那她会不会很难过……
可是如果自己站不起来,似乎也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她不想在江茹身边当个残废。
以前是为了救母亲,可是母亲早已经死了。
现在是为了养桃子,她坐着轮子怎么养桃子?
她突然苦笑,惊动了同样失神的江茹。
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了?”
叶意绵感慨“觉得自己这三十年很可笑。叶承的老婆死了以后看中了我妈的姿色娶了她,然后生下了我,我妈知道叶承外面还有女人的时候就对他因爱生恨,和他吵架,收集他犯罪的证据,拉拢他的下属。我妈其实是个挺有本事的女人,那个时候叶承不敢动她,就偷偷给她下了药,让她上瘾,从那之后他们每次吵架摔得一地狼籍的时候,我妈都会发疯。”
“她发疯就会打我,叶承也因为她对我很不好,原本我以为他顶多只是个冷漠的父亲,没想到他居然把我的身体当成了他利益的工具,这也算对我母亲的报复,直到那个时候她身形消瘦神志不清被叶承带走,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我想救她就只能乖乖听叶承的话。”
“这么多年,没想到她早就死了,而我就被叶承逼着一次又一次的供人玩弄,所以我不喜欢在人前跳舞,总觉得自己像一个在勾引人的□□,而下一刻就会有人扑上来。如果不是叶密帮我洗脱罪名,我现在应该已经泡在某个实验室的福尔马林里了。”
江茹没听过这些事,这些事也是查不出来的细节,想起当年在古林旧城叶意绵在房间只跳舞给她一个人看,她感觉喉咙似乎哽住,说出话来变了音调。
“绵绵……”
叶意绵却风轻云淡的仰头问“如果我站不起来了,你帮我照顾桃子好不好?”
江茹当即答应“好,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两个的。”
叶意绵笑意更甚,把头埋在她怀里。
如果她死后江茹可以帮她照顾桃子,她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只不过她又坑了江茹一次。
那总比她堂堂江师长一边拉扯一个孩子,一边照顾她一个残废来的好。
没了挂念叶意绵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而江茹却彻夜难眠,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叶意绵刚刚的话,一个间谍的直觉告诉她这不对劲,可她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她悄悄起身走到消防通道的窗边点燃了一支烟,刺激的味道触动了她的神经。
她反应过来,叶意绵刚刚就像是在托孤,她却以为只是叶意绵的惶恐不安。
她这么坚强果敢的女人,哪一次不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真的站不起来,她要自杀的话……
是不是也已经考虑好了方法。
一个间谍的直觉促使着她。
住院部大门上锁,二楼有着防盗窗,她探头看了眼,从三楼窗口翻了下去。
她开车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一点,桃子睡得正香,陆姐在桃子房间守着桃子一起睡。
江茹轻手轻脚的做贼一样翻动着每一个可以藏匿东西的角落。
终于,找了一圈后她发现了床底的那瓶安眠药。
果然……
江茹握着药瓶遗失件失神,没有立刻出去。
收到惊扰的桃子正好醒了过来想去上厕所,一睁眼看见床边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得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当即又闭上眼装睡,可又按耐不住好奇心想看看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于是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着那个人影,只见那个人拿出了手机。
桃子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个人影怎么那么像江姨……
这么长的腿……貌似只有江姨才有。
当手机屏微弱的亮光照向手里的药瓶时,桃子也看清了她的模样。
果然就是江姨。
桃子松了口气,弱弱的喊了声“江姨,你在干什么?”
江茹这才回神,轻声说“桃子乖,继续睡吧,这两天记得听陆阿姨的话,我去医院陪你小姨了。”
桃子呆呆的看着江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阵害怕……江姨怎么像个幽灵一样。
小姨……小姨又惹江姨生气了?
每次小姨将江姨惹生气后江姨总是这副样子,接着就小姨就会被江姨带到楼上房间去,过很久再下来时脸上总是红红的。
桃子不禁为叶意绵忧心三秒……
小脸皱成了包子。
不好,要赶紧去厕所了,小姨你自己多保重吧……
江茹开车回到医院之后原路翻上了三楼,她没打算现在和叶意绵算账,她相信叶意绵一定会好的,这笔账以后算起来她决饶不了她。
安眠药就被她放在她的外套口袋里。
叶意绵睡得安稳。
江茹在一旁干坐着守着她直到天亮。
这几个小时里她想了很多,叶意绵想要自杀肯定是该罚的,可自己似乎也没能给够她安全感,与其说她怕拖累自己,不如说她怕会有自己厌弃她的那一天,而那个时候才会计较是不是拖累。
不管叶意绵的发心是什么,江茹反正是认定了自己做的不够好。
她固执的认为只要她做的够好叶意绵就不会舍得离开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喜欢叶意绵。
她从前觉得叶意绵假如真的十恶不赦,那她肯定不会对她有一点心软。
可现在她才发现,即便叶意绵十恶不赦,她也会拼尽全力带她回正途。
不能同生,那同死也不错。
江茹活了半辈子,她自问为国家为社会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她问心无愧。
她的父母早早的弃她而去,舒颜和舒温远前途光明坦荡,唯独叶意绵和她纠缠不清,所以当她有一天突然发现身后没有那个粘着她的姑娘的时候,她迫切的想要将她找回来。
她舍不得放叶意绵离开她的人生。
她一无所有,她觉得为叶意绵死也是不冤的。
叶意绵浑然不知江茹心里的马乱兵慌,江茹也不会让她知道。
七点,叶意绵醒了,精神看着不错。
而江茹却显得憔悴,脸色暗沉,唯独一双眼睛目光锐利。
八点半,叶意绵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江茹抱着她说“别怕,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叶意绵乖乖的点头。
手术室内气息冰冷,绿色的墙面,绿色的蒙面医生,冰冷的器械,无影灯亮起,叶意绵趴在手术台上被注射了麻醉剂。
耳边仪器的滴滴声有节奏的响着,直到她知觉丧失……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5岁开始学习舞蹈,一学就是十年。
在她高考之后选拔进入了文工团,她随团到基层到军区到社会上到处表演,直到十八岁,她遇见了北军区唯一的女师长。
她跳了一支《回首故乡》,她沉浸在演出中没有看见观众的反馈,可是当落幕的那一刻她看见台下首席的女首长落泪了。
女首长在后台找到正在卸妆的她,对她发出了邀约。
她兴奋的应下。
一次愉快的晚餐后,女首长便经常对她发出邀约,叶意绵每次都会为她推掉工作,挤出时间赴约。
她知道,女首长只会比她更忙碌,她的时间何尝不是挤出来的呢。
所以在他们心照不宣的一次次邀约里,快速建立起了一种高级浓烈的感情。
叶意绵称之为社会主义高级爱情。
梦的最后,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场恐怖袭击里,大雨倾盆,她们一起倒在了唐城的夏天里,永远的在一起了。
叶意绵惊醒,见江茹正拿着纸巾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
腰部的痛意让她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她盯着眼前活生生的江茹,泪止不住的流。
麻醉剂药效过去,剧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医生给她戴上氧气面罩把她推回了病房。
点滴一直挂着,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她觉得自己像只孤单的鱼,游在大海深处。
海里那么安静,只能隐隐听到海浪涌动的沉闷声响,一束月光将她照亮,可放眼望去,月光之外是能淹死人的黑暗。
她想往前走,可又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她想后退,可后面也是黑暗,她没有退路。
她无助的试探着往前触碰,黑暗里是虚无,将她粉碎的虚无。
她笑着,鼻尖一酸“江茹,我回不去了……”
她猛然睁眼,鼻尖的酸意还在,她摸向自己的眼,是湿润的。
江茹在一旁正忧心的看着她,呼吸机已经撤了,点滴还挂着。
原来都是梦,她似乎没有醒来过,可为她擦泪的江茹却那么的真实。
她出声,嗓音嘶哑“江茹,我找不到你了……我回不去了……”
她委屈的带着哭腔,像只没睁眼的奶猫在叫,泪流入发间。
江茹心里一紧,握住她的手,逐渐收紧。
“我一直都在,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叶意绵后悔了,她舍不得死了……
她想一直留在江茹身边。
——
住了一个月的院,叶意绵说自己闷的浑身都快发霉了。
江茹就是不肯让她出院,直到医生说恢复的很好没有必要占着床位的时候,江茹才答应带叶意绵回家。
出院这天陆姐带着桃子和舒颜都来了,远远的叶意绵开心跟她们挥了挥手。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那块弹片没有伤到神经,慢慢养着恢复一年,下腰都不是问题。
江茹揽着叶意绵走到了舒颜身边,看的舒颜嫌弃撇嘴道“还得搂着,怕别人偷了你的宝贝啊。”
叶意绵难为情的红了脸,急忙拉着桃子的手上了车。
陆姐开着车,江茹坐在副驾,叶意绵坐在左边角落里,桃子在中间和右边的舒颜玩儿,时不时的回过头来和小姨贴贴。
舒颜问叶意绵以后有什么打算。
叶意绵回答“我堂堂国舞毕业国外进修回来的一流舞者,当然是要去站在国舞的舞台上。”
她眉梢眼角都带着意气,整个人生动美好,和之前那个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人截然不同。
因为她真正拥有了江茹。
不是以前刻意的勾引,不是站在深谷两边的人。
她拥有江茹切切实实的爱与信任。
只不过……
心得到了,那身呢,人总是贪婪的,她强烈的想将江茹的身体占有。
不禁微微干咽了下口水,脸色发红。
江茹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她的异样,眼眉轻挑,若有所思。
次日周漾带着补品来上门探望。
她一进门,叶意绵就认出了她是那天临江仙包厢内的人,她对江茹身边的人总是记得清楚。
想起那日的窘迫,她难为情的抿唇,招待着周漾坐下。
周漾是个开朗大方的人,她笑着问叶意绵知不知道她是谁。
叶意绵点点头,说江茹的朋友。
惹得周漾发笑,江茹也回身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你怎么说废话?”
叶意绵委屈的辩解“那天在临江仙见过的……”
周漾笑着解释“我是说你记不记得当年打电话让你劝江茹不要出国的人。”
叶意绵恍然“你是周漾?”
周漾点头笑着跟江茹说“你这女朋友记性还不错。”
江茹抿唇,酒窝露了出来“那是,绵绵怎么说也是国内一流的舞者,那么复杂的动作都能记住,更何况你这一张老脸。”
周漾翻了个白眼骂她“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接着打量着叶意绵,觉得她就像是江茹捡回家的流浪猫,变化很大,养的雍容。
她斟酌着开口“本来我是打算之前去医院看你的,但是被一件事牵绊住,你认识季秋吗?”
听见这个人名,那段恐怖的记忆顿时浮现在叶意绵脑海。她紧张的发抖。
江茹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推开。
叶意绵望着周漾轻轻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周漾叹了口气道“她本来是我这里的人,犯事进去了,前一阵有人想把她调回来,但是调查到在监狱的时候她欺负过你,所以争执了很久,涉及到你,因为江茹的关系我肯定是反对她回来,昨天才刚刚决定对她永不录用。”
叶意绵点点头,脱力的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周漾见此起身要走,江茹送她时问她到底是什么事,周漾只是说“你也别问她了,机关这边的档案已经出来了,你可以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