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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见我 ...

  •   蕙莲早将她能打听到的晋王消息细细说与我,这丫头平时看起来沉稳老实,但对我的婚事倒是充满了十分的憧憬和好奇的耐心。
      晋王姓严名瑜,字晏桉。异姓藩王,不知有无豺狼之心,但却足虎豹之势。晋地虽本就物产丰腴,但西有外族攘动,东有盛姓亲王监制,上个晋王的政绩算是四平八稳,稳住外部可能的野心,本分的向盛朝尽忠心。但此小晋王手段倒是雷霆,继位后不出三年晋地本就良好的基底更上一层楼,民生安乐外兵力增厚,外族竟安分了些时日。
      但是在权力的高处面前,亲王尚被忌惮,更何况一个实力雄厚的异姓王。
      极负恩宠的承铭公主成为晋王妃,既是朝廷对他的肯定,也是无声的警告和棋子的安插。我这颗棋,代表着家庭的羁绊、王权的监视和血缘的牵扯。我并不对我们二人的夫妻关系有着如何的期许,野心勃勃的晋王会对变相的打压有什么好脸色吗,我哂笑。
      蕙莲一边为我梳发,一边碎碎念:“晋王是出了名的相貌端庄,品行嘛,并无侧妃和宠妾。但看此人手腕之利落,怕不是个薄情人——公主,蕙莲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在镜中与她相视而笑:“好,我的好蕙莲。”
      我承认晋王的才干确实出色,否则也不会将晋地治理的风调雨顺,但我并不认为他是一个玲珑的政客,不管他有无上位的野心,让京城将他纳入眼底,着实不懂何为敛羽。
      虽宫中已开始忙碌于我的婚事,但我本人倒是行动如常,因要出嫁而结束的课业让我本就清闲的日子更为充裕,而我也在这片悠闲中再次会见了帝王,也在入殿时与许久未见的徐太傅擦肩而过,他神色一如往常和煦,但我觉得含着几分萧索。
      与帝王的会面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安静无言,我乖顺的低头等着帝王惯例的询问,也许他会象征性为我的婚事劝慰我几句。
      许久,帝王开口,话语间夹杂着深深的叹息:“阿福,盛朝会记得你。”
      “我明白的,父王。”我答道。此刻的我像一个温婉乖巧的公主,安静的坐在帝王的一旁。其实我们并不需要繁赘的铺陈别离的悲伤,因为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帝王也明白的,他当年给予我这个没落侯府的后人以公主的荣华,不过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刹,哪有什么坊间暗传的帝王私生子,哪有什么为铭记恩情而破格的君王。我会是安抚藩镇的王室符号,也可能是维系华夷的纽带,都是一样的,不论是嫁与晋王或是在胡塞的可汗都是一样的。
      帝王终于摸了摸我的头,像一个父亲,比我这短短的一生所有因他的纵容而被称誉盛承恩宠所感知到的父爱,还要多。我突然很想就放肆地像一个孩子扑在父亲的怀里哭一场,让无人明白的孤独和自我感动的伟大全部留在帝王那暗金缜绣的权力衣袍上。
      待这须臾的温情过后,我起身与皇帝拜别,转身前那一瞬我捕捉到他眼眸中的哀戚。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他真的好像在体味作为父亲对女儿出嫁的不舍,和作为帝王对一个衷心臣子的歉疚。我突然就看不懂这个君王了,似乎我从未读懂过他。
      但直至走出殿门我也未回头。
      我随手抓了于殿外值班的一个侍卫询问徐观墨的去向,得知他应是往珠玉阁去了。
      珠玉阁,我愣了愣。
      因担心与他错过,我起先正常的行路接近珠玉阁后变为提裾的小跑,在和朵朵灼灼桃枝擦肩后,我看见了他。
      “太傅,盛珏有话与你讲。” 我微微扬声,平复呼吸,让被提起的衣裙下落,伴随着自己可闻的心跳向他走去。
      徐观墨似是站在桃树下许久了,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规矩的作揖,像往常一般轻声唤道:“公主。”
      我终于走近了,与他不过三步之遥。但自明确要出嫁以来所有假设的道别都变得模糊,脑内充斥着空白,我出奇的平静,但也出奇的沉默,无数句话呼之欲出,但悉数被吞没。
      我不知道我脸上究竟挂着什么神色,我窥见了心底的麻木和于绝望处期艾的侥幸。对啊,我要和他说什么呢。我要的是什么呢。
      我立在他的对面,良久无言。
      徐观墨仍是耐心的等着,就如过去等待我思考的答案。他与桃枝交映,流淌过树枝的光线落满他的发顶、肩膀,斑驳摇曳在他的衣摆,但他是徐观墨,光风霁月的徐观墨,明媚并不会渲染他的迤逦,只会更让人清晰的感受他与世间的疏离。
      他从来未属于过谁,他是自由的。而我将要被光鲜的放逐,我也是。
      所以我直望入他的眼底,带着决绝和突如其来的勇气:“……太傅,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
      “公主。” 他垂眸,一贯平敛的眉间微微向内皱起,只是一瞬,但足以让我看清,看清他与我的界限,读懂他谨慎的提醒。
      就像焚香时只是跃起一刻的火苗,我用尽力气找出的勇气偃息,剩下的所有胆大包天的狂妄期许就此斩断,此生都不会再见天光。
      我明白,就算说下去又如何,他还是那个静观人间笔墨的太傅,周到的行礼然后告别。他将我可能的难堪都预先封口,已是仁至义尽,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于是我轻笑,不知道是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感慨自己看他之透彻,抑或是哂笑他置身事外的淡泊。
      他没有错,他从来只不过是秉持着师德、倾心教授学问的太傅,而我这个顽劣的公主偏偏暗自将他纳入所谓特别的范畴,捧着明知无解的真心,想着这也许一生不见的离别是否能收到他的一丝不舍。
      “是了,盛珏此日前来正是要感谢太傅多年来的悉心教诲。没有太傅的言传身教,也没有今日的承明。” 我微微颔首,将自己的狼狈收好。我是要嫁与晋王的承明公主,今后与他的关系,大抵不过宫娥雪满鬓发后闲谈中的师徒二字。
      “臣谢过公主。”徐观墨的声音在我转身离去之际响起。
      晋王已到达京城,不日就将迎我入他的封地,皇城也会为我们行祝礼。
      盛皖这个惯是没心没肺的家伙近几日格外的黏我,今日说着话竟红了眼:“阿姐,盛皖想你怎么办。“
      “怪像只兔子的。”我捏了捏她的鼻尖奚落她,但一向蛮横娇气的她并未反驳,只是搂紧了我的胳膊靠上我的肩膀。
      时间真的是很奇妙,似乎具有对过往赋予新生和抹除的力量,即将离开皇城时再回望我所有隐蔽在角落的自卑和孤独,就像被水浸湿的宣纸上的笔锋,早已模糊,格外清晰的莫过于锋利而缠绻的春日,和那时觉着恼人的和盛皖偶尔的拌嘴,但这一定是我日后不断回味的,以及……在桃树下的徐观墨。
      离开皇城的日子就在嫁衣的试穿和首饰的选定中如期而至,蕙莲递给我团扇,几近泫泣:“公主要嫁人了……蕙莲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
      我将团扇掩住我的脸颊只露出眼睛,故作俏皮的眨眼:“我不美吗,傻丫头,莫不是嫌我丑。”
      蕙莲正哭着又想笑,表情着实可爱:“哪有,我们公主是天下顶顶的美人。”
      “走吧,时辰到了。”我利落大方的就如今日要嫁人的不是我,不是期待见到晋王,也不是抱着草率的不喜,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而已。
      在乾元殿长阶的尽头我终于透过团扇看到了我未来夫君的样貌,虽然模糊但颀长的身形和沉稳的气质与传闻中一般,但蕙莲所说的相貌端庄不过是出于尊重晋王的说辞,坊间传言,晋王极美,眼似多情的桃花但多了一分丹凤的狭长,用美人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和他并肩向殿前走去,走过文武百官的注目,我不知道徐观墨是否也在其中,走过盛皖和皇子们,来到帝王的面前。
      祝礼中唱道:“天命佩言,永福承明,今为连理,宜室宜家——”
      伴随着祝福我移开了团扇,晋王严瑜向我伸出手,我将手交给他,我们在天地的见证下结为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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