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年》莫寻隐

31、第三十章 失约

　　最后那一行她看了又看，手指一点一点在信纸上摩挲着，开始猜测他会说的话，是郭太尉的案子，还是寒心的读书进度，或者是——我喜欢你。
　　想到这里，脸不由得一阵发烫，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期待，竟然拿着信就伏在桌上睡着了，等她醒来天已蒙蒙亮，望着眼前冷掉的饭菜和四壁燃尽的蜡烛，段忆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慕容烙没来。
　　怎么回事？宴客也会闹一晚上？难道是喝醉了？
　　思及此她马上站起来朝外面走去，回廊里冷冷清清的，从二楼到一楼大堂也只有几个伙计在整理桌椅，君不识照例不在，柜台后面的李掌柜坐在那里假寐，听到有人走近才抬起头，一见是她连忙招呼道：“段姑娘早啊。”
　　“恩，”段忆微微点头，也不隐晦，开门见山问道：“慕容大人在哪里宴客？”
　　“请稍等。”李掌柜拿过一个账簿翻看了一下说：“后院第三排揽月阁，不过大人早已离开了。”
　　走了？
　　她心里更加疑惑了，就算有事不能赴约，慕容烙也会告知她一声，从来不曾无缘无故就失约，于是又马上问道：“大人是几时走的？同行的有谁？”
　　“昨个亥时三刻同吏部的离大人、兵部的崔大人还有大理寺的顾大人一起走的。”
　　离渊、崔文忠和顾斐均都是郭太尉一案的主办官员，莫非真出什么事了？
　　段忆与李掌柜匆匆辞别后就出了识君楼，清早的京城同样冷冷清清，除了几顶上朝的官轿就是开始支摊子卖早点的小贩了。
　　“公子慢走，下回再来呀——”
　　突然听见娇滴滴的女声在头顶响起，段忆不由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红衣女子靠在二楼的窗前，媚眼如丝，发髻松散，腰间的缎带随意挽了个结系着，露出赛雪肌肤和翠绿色的肚兜。
　　那女子也看见了她，又娇笑着招呼道：“呦，这是哪个楼的姐妹呀，这么早就出来送情郎。”
　　一句话说的段忆赶紧低下头走开，真是的，竟然拐错了方向走到钟乐街来。
　　钟乐街是京城有名的青楼妓馆之地，平日里她常听行有疆和谢无尽提起，说这里的姑娘是多么的漂亮多么的善解人意，现在看来，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很，每走几步就能听见她们送恩客的声音，此刻的钟乐街恐怕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了。
　　以前她都是走另一条路绕远去慕容烙的府邸，今天也顾不得许多了，既然转错方向那就一错到底吧，走这条街能节省很多时间。
　　“轻烟，你还不快送送大人。”
　　“大人慢走。”
　　“恩。”
　　说的是一般无二的内容，段忆却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心头一震转身抬头。
　　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是一座精致的小楼，门前有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笑容可掬地站在台阶上，身旁是一位年轻女子正在施礼，她们都望着台阶下的男人。
　　段忆也望着他，男人一袭绯色官服，右手上托着一顶官帽，见她的突然出现也愣在当场，俊美的脸上不知是错愕还是吃惊。
　　“小忆——”
　　“你——”嘴唇哆嗦着，她说不出话来，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条街上遇见慕容烙，而他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额上还有官帽压过的痕迹，任谁也不会相信他只是路过。
　　“慕容，怎么不等为兄就走了？”
　　楼上又传来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她最后望了慕容烙一眼转身就走。
　　人是浑浑噩噩地回到府里了，心却丢在那条街上，段忆独自在房里呆了半天才终于把清早的所见消化殆尽。
　　苏子轩说慕容也太听话了，夫子布置的字帖不写能怎样，把先前写的顶上就是。
　　君不识说慕容大人温良谦恭勤勉为政，是我朝之栋梁。
　　行有疆说别看这些当官的一个个人模人样，来了识君楼是酒鬼，去了鼓乐街是无赖，除了慕容大人。
　　她自己又是怎么说的，慕容你这根木头，呆子，不就是“喜欢”二字嘛，又什么不敢说的。
　　现在，段忆明白了，慕容烙不是呆子，她才是。
　　生辰而已，生辰而已——
　　于他，原来是不重要的！
　　等我，有事跟你说。
　　慕容，这便是你要说的事吗？
　　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她当时真想问一句，可也正是有旁人在，她才不至于在大街上做出失态的事来。
　　对于鼓乐街的事，慕容烙没做任何解释，确切地说从那日起他的人就再没出现过，也没来过一封信，段忆从期待等到失望，现在是彻底心凉了。
　　而自那日起关于他夜夜笙歌、温香软玉的流言就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她把铺子交给连思辰后闭门不出，这一日若不是商行结算，她可能还继续待在府里。
　　然后一到识君楼她便后悔了，短短的两个时辰里，君不识不时地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却又什么都不说，段忆不敢对上那双同情而怜悯的眼神，那让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往日的山盟海誓此刻不过是镜花水月。
　　“下次对账叫连掌柜来吧，小妹还有事先走了。”第一轮的对账结束后，她合上账簿站起来就往外走，一时一刻也不能再待在识君楼了。
　　君不识欲言又止，最终挥手放行。
　　“小段，等一下。”
　　段忆刚下楼梯行有疆就追出来，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件大红披风笑嘻嘻地说：“你回府要路过济世堂吧，帮大哥把披风带给你嫂子，她出门抓药走的急，穿的太单薄了。”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打趣谢无尽几句，说他一成亲就成了妻奴，明目张胆显摆自己的幸福也不知道害臊。可今天她只接过披风说了句大哥放心就坐上门口候着的软轿。
　　披风是用上好的丝缎双面缝制，中间夹着一层薄薄的蚕丝，当初行有疆成亲所用的成衣都是从她的布庄定制，这件披风就是其中之一。
　　屈指算来他成亲已有一月有余，谢无尽曾信誓旦旦地说这家伙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过不了多久就会旧病复发去鼓乐街寻欢。结果别说是鼓乐街，行有疆除了管商行的事就是在家陪着新婚妻子，偶尔去识君楼也是一副洋洋得意的幸福模样，总在唠唠叨叨说他的妻子是如何的温柔如何的善解人意，成亲又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成亲——
　　何曾几时她在行有疆的显摆下也幻想过跟慕容烙成亲后的生活，甚至还想象着慕容烙也会跟行有疆一般到处述说自己的幸福，但现在她没了信心。
　　男子留恋青楼妓馆在当朝是很正常的现象，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慕容烙会如此，他向来都是依着她的心思，喜欢的东西为她带回来，想做的事为她办的妥妥当当，他说今生今世我慕容烙会实现小忆的所有愿望，寒心一定会拿回上官家的天下。
　　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违背过去的誓言，这段日子以来，市井流言里除了朝堂第一公子的风流韵事，也包括郭太尉一案的进展。
　　“姑娘，济世堂到了。”
　　“行夫人可在里面？”软轿停下来后段忆并没有下去，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姑娘请稍后。”软轿外的杨墨似乎过去看了，没一会他回道：“邢夫人在门口，慕容大人也在这里，济世堂可能出了点事。”
　　一听慕容烙也在，段忆不由地撩起轿帘，只见济世堂门口黑压压地围着一群人向里面张望，而慕容烙的官轿就在人群外围。
　　“进去看看。”
　　抱着大红披风她下了软轿，杨墨一边在前面引路帮她拨开人群一边低头说姑娘你当心脚下。围观的人有男有女，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望着里面，并没留心多了两个人挤进来。
　　在杨墨的带领下她很快站在人群的最里面，慕容烙穿着绯色官服似乎刚从吏部出来，此刻背对着他们正低头询问行夫人，邢夫人身着一件淡绿衣裙，果然单薄的很。
　　至于济世堂的老掌柜和几个伙计跪在一旁不停地求饶。
　　段忆没看见左岸，也听不清掌柜的在说些什么，于是转头问道：“这位大哥，敢问济世堂出什么事了？”
　　身旁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听到她的询问，又见她是一位年轻的姑娘，马上小声地解释道：“姑娘瞧见那位夫人了吗？以前可是水月楼的红牌，听说从良后嫁进行家，今个是来济世堂抓药的。”
　　“然后呢？”段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姑娘，你不知道药房的规矩吗？”中年男子以为自己解释的够清楚了，稀奇地说。
　　“什么规矩？”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她还不知道药房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青楼自有青楼的大夫，所有药房的坐诊大夫不为她们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