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年》莫寻隐

14、第十三章 立储

　　每年的祭天大典皆在二月初四举行，今年也不例外，天还没亮，慕容烙便穿好深色礼服早早出府了，他没有乘轿，祭天这日所有的文武百官必须提前沐浴焚香步行前往朝天门外的天坛。
　　赶到的时候天坛周围已经站满了人，主持祭天大典的离相还没有来，于是官员们站在各自的队伍里静默地等待。因为到处是黑压压的礼服，慕容烙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礼部的队列，眼看着大典在即，他只好先站在礼部的队伍里。
　　卯时一刻，离相终于到了。
　　卯时二刻，祭天大典开始——
　　鸣炮，鼓乐齐鸣，整衣冠，击鼓三通，呜金，净手，向五帝行一跪三叩礼；敬酒、敬茶、敬馔、敬饭、敬甜丸、敬五谷种、敬发粿、敬二牲；宣读祝文，读祷祠，焚祝文——
　　等所有的礼仪进行完毕已经是巳时一刻了，不少老迈官员站的双腿发麻，听离相一宣布大典结束，马上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旁边的人嗤笑一声：“老不中用。”
　　“郭大人又在开玩笑了。”看着周围几个上了年纪的官员面带怒色，慕容烙连忙解围道：“小弟正要去识君楼用早饭，郭大人可要一同前往？”
　　“也好，省的看几个老家伙拍背咳痰的。”
　　闻言，几个正要咳痰的“老家伙”一起怒视他，若是眼光能杀人，嚣张的郭大人早就血溅当场了，见势不妙的慕容烙赶紧拉走了他。
　　他们一起走出天坛后上了各自府上等候已久的软轿，然后一同前往识君楼。
　　吃着识君楼新推出的菜色，饮着识君楼十年陈酿的桂花酒，这位郭大人终于说出一大早就生闷气的原因。
　　“慕容，你说我爹跟离老头都是一品大员，凭什么他主持大典，我们郭家父子就得在下面听训？”
　　发牢骚的郭大人是礼部左侍郎，郭太尉的次子，他才不过二十五岁，只比慕容烙大一年。林如道一案后，慕容烙跟郭家父子走的很近，特别是这位小郭大人。
　　见他双手按着桌面带着微酗的醉眼瞧着自己非要听个答案，慕容烙斟酌片刻，无奈地安慰道：“郭兄，无论品级高低，自古以来都是文官辅政，太尉大人虽是一品，可皇上毕竟是——”
　　“不就是离相的妹夫嘛，大皇子的娘也姓郭呢。”郭文忠把慕容烙没敢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抖出来，面带恨色道：“怪只怪姨娘去的早，否则哪有今天的离家。”
　　他说的姨娘是大皇子的母亲宸妃，早在十年前就过世了，而离相的亲妹妹是现在的贵妃，皇帝身边最得宠的人。
　　听他提到自己的姨娘，慕容烙心念微动，转移了话题。
　　“郭兄有没有留意到今年的皇子有什么不同？”
　　“哪里不同？不就是几个毛孩子吗？”郭文忠自饮了一杯不屑地说，后来又突然想起什么笑着补充道：“倒是那个拖着鼻涕的九皇子满特别的。”
　　祭天大典在早上举行，皇子们大多年幼，难免受不了阴冷，包括十岁的六殿下。远远看着他用瘦弱的身体架着宽大的礼服，说不出的可怜的模样，慕容烙更加沉稳地说出下面的话：“记得三年前的祭天大典有八位皇子参加，前年有十位皇子，去年十一位，今年还是十一位？”
　　想了想，郭文忠也接着说：“不错，今年的皇子好像没变，皇上——”
　　皇上竟没添皇子——
　　他神色一变，终于明白了慕容烙的意思，忙把酒杯一推，问道：“慕容，你看太医院的哪个御医高明些？”
　　皇帝的身体好不好可是朝廷的大事，慕容烙知道机会来了，马上故作镇定道：“小弟觉得内侍府比较尽责。”
　　“内侍府，恩？”郭文忠笑了，“他们的确很尽责。”
　　皇帝的身体如何，谁能比内侍府更清楚呢？
　　用过早饭后两人便各自回府了，第二天的早朝在议过一些日常政务后，礼部上了一道奏折：为保国泰民安，当立储君！
　　无论在哪朝哪代立储君都是震动朝野的大事，稍有不慎可能动摇国本。当然前提是皇帝有一个以上的儿子，如果只有一个，那就没什么悬念了。
　　大皇子允心刚降生的时候，朝臣就曾上奏折要求早立太子，皇帝以皇子年幼为理驳回奏折，此后随着皇子越来越多的降生，立储君的奏折就常常呈上去，又一次一次被退回来。
　　原因还是皇子年幼，以观后效。
　　直到六年前皇后薨后不久，一位大臣死谏要求立嫡子为储君，皇帝终于怒了，以干涉内政为由将他拖出去重责一百大板，结果是死谏的大臣如了心愿重伤不治而亡，文武百官也再没人敢提立储的话。
　　如今，六年过去了，立储的奏折又摆在案头。
　　皇帝看了一眼便放在龙案上宣布退朝，奏折没被退回去。
　　见此情景，文武百官当下大定，第三天早朝的时候，雪片般的奏折如潮水一样呈上去，议题只有一个：立储。
　　当今皇帝有十一位儿子，除去五位尚不满五岁的皇子外，还有六位符合条件，特别是——
　　大皇子允心，宸妃所出，母逝。
　　三皇子钦心，贵妃所出，最得宠。
　　六皇子寒心，皇后所出，母逝。
　　于是朝中大臣就分成了三派，支持大皇子的自然是——立长子。
　　支持六皇子的便是立嫡子以及先帝遗诏。
　　至于支持三皇子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朝廷重臣，比如离相，比如户部尚书，比如兵部尚书。
　　很快大殿就成了菜市场，百官们吵吵嚷嚷折腾了一上午也没争出所以然来，皇帝不发话，宣布改日再议。
　　金口玉言一出，下面炸开了锅。
　　此后五六天里，三派的领军人物四处拉拢官员，从京城到地方上下朝野都惊动了，皇帝不阻止，由得他们去闹，只是苦了慕容烙，曾在一日之内连续赴了五次宴，被不同的官员游说，只因为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没上过奏折，也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到底支持哪一派？百官们都在等少数几位中立派官员的态度。
　　这日他又接到请柬，在看了上面的印鉴后，慕容烙马上换了一件蓝色便服，极为愉快地让左岸准备轿子前往离府。
　　他虽然是朝中的三品大员，但从来没有去过离府，一来离相权倾朝野已经不需要再招揽亲信，二来他是郭太尉的门生，郭太尉跟离相不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一进离府，跟随他的左岸便被管家拦下来请到小厅歇息，而他在两名漂亮青衣侍女的带领下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转到后花园，后花园有个不小的人工湖，上面零零散散建了一些精致的凉亭和水榭，慕容烙就被带到朝南的一座水榭里。
　　里面同样候着两位侍女，不过一个红衣一个绿袄，一见他们进来，马上轻移莲步笑盈盈地迎上去，在侍候他净面漱口之后捧上几碟精致点心和一壶香茗。
　　四人见慕容烙优雅地边饮茶边看窗外的风景，即不问离大人什么时候来，也不跟她们调笑，都惊讶地站在一旁窃窃私语，丝毫不避讳。
　　“嫣红，你看这位慕容大人生的倒是俊，怎么像个呆头鹅呀？”
　　被问到的红衣女子马上横了她一声，啐道：“慕容大人许是不喜欢咱们罢，嫌咱们生的丑。”
　　“你说的也是，咱们姐妹跟慕容大人一比那就是潘安貌对无盐女，哎呀，我都没脸见人了。”领他进来的其中一位青衣侍女懊恼地抱怨着，声音虽不高但足够他听见。
　　素闻离相妻妾无数，美婢如云，甚至照着宫里的制度设了内务府，连在哪里留宿都要记上一笔，可他万万没想到离相会让几个漂亮侍女来招待他，而非管家。
　　对文武官吏他或许早有对策，能让人不知不觉就随着自己的想法愉快地攀谈下去，但对几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不知该如何作答才算妥当，索性就充耳不闻，只当是鸟语花香。
　　见他还是没任何反应，几个女孩子也无趣了，一一对他施礼后便告退下去。
　　将近一盏茶的时间，离相终于到了。
　　“老夫来迟，让慕容久等了。”
　　离相与郭太尉的年龄不相上下，却因为是文官，又加上保养的好，看起来不过是一位四十出头颇具儒雅风度的中年人，丝毫没有官架子，亲切的很。
　　慕容烙连忙站起来躬身一揖，“下官拜见离大人。”
　　“这里不是朝堂，不需这些繁文缛节，慕容，你随意便是。”招呼他坐下，离相笑眯眯地说，又见桌上的茶已喝了一半，马上叫人进来换了一壶。
　　侍女上前分别为两人斟了六七分满，又端着托盘候在一旁，她已不是刚才的那几位侍女。
　　慕容烙轻抿了一口，赞道：“清雅而香浓，真不敢相信这两种味道能在一盅茶里出现。”
　　“慕容大人真识货，这‘云饵’是候方国的贡品，除了皇宫内院，只有咱们相爷府上才有。”一旁的俏丽侍女马上笑盈盈地接话道。

作者有话说

　　回归了，继续更新。